明月从帘后走出来,不无遗憾地说道:“这九皇子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我家郡主这般出挑。”
白榆卸了钗环往榻上一躺,无所谓地道:“我又不心悦他,你可惜个什么劲,他心中也自有比金玉更贵重的人。”
清风凑近白榆,替她打扇,轻声问道:“小娘子,那情人蛊?”
“拿去毁了,别叫人瞧见。”
清风有些犹豫,“若是殿下知道你没完成任务……”
“你别管。”白榆懒懒翻了个身,捂住耳朵:“我自会想法子去应付。”
李玄度这般傲骨难折的性子,就是用了情人蛊也不可能为人所用,这世间怕只有一人能叫他心甘情愿低头。
过了一会白榆漫不经心吩咐:“一会你去暻王那,叫他给手下的判官使点绊子,若是能拖住姜判官不去寻玉京最好。”
清风应下,待要出门,白榆突地起身又道:“让小六下手时注意分寸!”
她想了想,说:“城中近来不是有个聚宝盆成精了吗?让姜判官去那挣点外快。”
邢妖司那点俸禄何时才能买上三进院?白榆嘴角微微翘起。
“小娘子似乎对姜判官格外留意?”清风垂眸问道。
“没有的事。”白榆又躺倒在榻上,拿手遮住脸,“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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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度出了皇城,马不停蹄往平国公府赶,从他醒来后就忙着冠礼之事,一直住在宫中,已经有好几日不曾见她了。
才翻进院子,见苍清屋中亮着烛灯,放下心来,他昏睡前,他们还在因为玉京的事吵架,他怕她又会不告而别。
他听到了白榆的话,心悦一人要尽早说出来吗?
他都表现的这般明显了,说与不说还有区别吗?
何况总要两情相悦,告白才有意义。
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
李玄度不敢靠太近,也不愿走,在院中徘徊,脚下的石子踢来又踢去。
软烟罗纱窗上偶尔会印出她的身影,他就顿住脚目不转睛瞧着,石子也能安静一小会。
她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祝宸宁推门出来,手里拿着水盂,见到他惊喜道:“小师弟?你回来了?”
“小点声。”李玄度忙上前将大师兄又推回屋内。
“怎么了这是?”祝宸宁莫名其妙,晃了晃手中水盂,“我要出去舀水洗笔。”
李玄度的视线落在桌上一排待洗的毛笔上,“她送你的那支呢?”
“在那呢。”祝宸宁随手往桌上一指,“你和我说苍师妹给我做了支新笔,我兴冲冲去问,结果她从郡主手里抢了支笔扔给我,让我一边玩去,毛都劈叉了,你们管这叫新笔?”
李玄度拿起桌上劈叉最严重的那支,左看右瞧,越瞧心情越好,这支笔用得是紫檀木,从笔杆的光滑度来看,绝不是新做的,桌上也没有一支笔是用桃木做的。
她又骗他。
根本没有毛笔,她只给他做了九星簪。
她向来爱忽悠人,那夜在客店房顶的对话,除了他自己的部分,其他的一律当作她在胡说八道好了。
李玄度没忍住低低笑出声,“这不是挺好的吗?大师兄何必过于苛责,有礼收还抱怨。”
祝宸宁:“?”
一群人都有病!
“你大晚上不回去睡觉,在院子里溜达什么?喂蚊子?”
“这就回去。”李玄度心情极好,把笔塞进大师兄手里,“早点休息。”
“等会。”祝宸宁喊住他,“你昏睡时做了什么美梦?为何道印时常红似火啊?”
“额……”李玄度收了笑,脸上神色几番变幻,精彩纷呈。
忆起梦境中的旖旎春景,水汽氤氲,如浸雾中,她与他在温泉池畔……以及满是鲜花的红喜轿里……
这下不仅眉心道印变红,脸也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他强行抢过大师兄手中水盂,慌道:“我替你去舀水。”
飞也似地逃出了屋。
这一晚,大师兄在房门口左等右等,等成了望夫石,小师弟带着水盂再也没回来。
得出结论:玉京小队里的人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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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道长又把自己哄好了。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宋.范成大《喜晴》
第67章
苍清今日醒得早, 还不到吃朝食的点,闲来无事干脆拿出凌阳师叔给的册子来瞧。
册子记载已现世的神物有穹灵玉、锁灵珠、引魂灯、祀毒盏以及虔心炉。
穹灵玉在临安时已收录进浮生卷中,锁灵珠在她体内, 引魂灯目前在大师姐手里做工具灯, 形如莲花,说是可引渡亡魂。
祀毒盏则是一个银质茶碗的图样, 不大, 碗口约莫两寸大小, 普通的混在任何茶具饭碗中就能被忽略,说是以魂为引可实现心愿。
最后的虔心炉, 是个白玉花式熏炉的模样, 能医百病、修补神魂, 但需药引。
写得也都不详尽, 大约是世人推测而出, 不知真伪。
软烟罗纱窗上晃过一道修长人影,想来是廊下有人走过, 苍清抬头瞧了一眼, 没在意。
收起册子,又取出浮生卷来瞧,随手点着上头的异族图像, 当志怪话本在看。
浮生卷分三部分, 一是神物剪影,二是纷杂的各类异族信息,三是带红点的地图。
从前她对这些事物并不上心, 遇事也总仗着小师兄在侧,但即使这样一路来也几次身陷险境。
接下来的路必然更加凶险,苍清的性子, 要么不接手,接手了这领队就要做好。
她认真读着,正巧看见个有趣的异族,长得好像个菌子?还怕火?注解里说它的能力是……
门外廊下有人已来来回回走了许久,苍清望着纱窗上他印出的淡薄影子,勾了勾唇角。
她收起浮生卷,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在人影不知第几次路过门前时,她猛地拉开房门,与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小师兄散步呢?”
李玄度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开门,愣了一会,慌忙递出手中的食盒,“给你,朝食。”
苍清故意不接。
昨夜就听见了他的动静,回来了也不来见她,就知道踢石子。
她不接,他就傻愣愣得一直抬着手,咬着唇也不说话。
苍清气笑了,往后退一步,做出要关门的假动作,李玄度果然立即上前扯住她的袖子,“还在生气?”
“你说呢?”
这么多天过去了,追踪符的事,他至今也没给她一个解释,锯嘴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说,到底还要不要和她做朋友
真当最大的隔阂,就这么轻易能过去了?
她也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没有师命,他在知道她是妖时,还会选择她,护着她吗?
李玄度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夜我会先在平国公府,是因为白日里德顺长公主就找我过去,她曾托我师父帮忙寻她送走的孩子,长公主同穆将军并无真情实意,曾同他人育有一女。”
苍清问:“就是黄莺儿捡来的那女娃儿,赵瑞桢?”
德顺长公主还真是一点也不“德”“顺”啊。
“嗯,官家嫌这是桩皇家丑闻,于是长公主便偷偷将孩子送出了汴京,但不知何故出了些差错。”
他在同她解释昏迷前的那天,为何没有等她醒来一起去平国公府,但这不是苍清最想听到的。
“既然是皇室密辛,你同我讲什么?”
“苍清,我在同你解释,我对郡主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她对我也没有,你别避嫌,也别与我生分可好?”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啊。
苍清垂下头,拼命咬住嘴唇,怕嘴角会不自觉扬起来叫他瞧见。
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说:“我知道。”
头顶上又是一阵沉默,他终是说道:“在信州时,我确实是奉师命去寻人,但并不知道所寻之人是你,也不知你是妖。”
“嗯。”这也不是苍清想听的。
“我也确实一路追踪你到船上,我同你道歉,对不起。”
“嗯。”这依旧不是。
“我知道你是妖时,我彷徨无措所以口不择言,并非有意戏弄。”
“嗯,嗯?”这是苍清想听的,她抬头看他,“什么话口不择言?”
“就是……要将你收进葫芦中什么的。”
李玄度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局促不安地抓着圆领袍的衣摆。
她极少见到他穿这样艳的颜色,绛色的常服配着金色的銙带,平日里不离腰间的葫芦、法器今日都未见,直脚幞头上别着花,像登科的探花郎。
让她不禁联想,他日后若是穿着这身去当新郎官,必然也是琼枝玉树好看极了。
李玄度也垂头瞧她,“我认真想过了,即使没有师命,我那时定也不会将你收了,最多会说些讨人厌的话。”
他对她笑,仿佛阳春三月里最温暖舒适的第一束晨光,照进人心间,将冰雪消融,使万物复苏。
苍清也笑了,“从信州到衢州的一路上,那个在我身后默默解决了所有坏蛋的英雄是你。”
她凑近他,想将脑袋往他怀里蹭,“原谅你了,本仙姑大发慈悲,陪你去寻玉京。”
李玄度却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别凑我这般近!”
“你怎么了?”苍清疑惑不解,“你的道印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