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丝在心中哇喔了一声，听上去棘的母亲是一位强大又一丝不苟的高阶月精灵祭司，没想到会直接给树庭来个大的，上来就对人类一见钟情。

　　“父亲随着来访的使团在树庭停留了五六年的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就只有这些时候，与精灵漫长的寿命相比……这连短短一瞬都称不上，母亲却说她已经找到了「永恒」。”

　　棘慢慢地回忆道：“在时间的维度下，世间的一切终将会改变，哪怕是拥有漫长生命的精灵也不例外，但人类不一样，他们的寿命更加短暂，却也更为绚灿，像一团终将熄灭却熊熊燃烧的火。”

　　“对母亲来说，与父亲一同度过的那几年，初见与相处时爱上他的心情，是在精灵的文化中难得寻觅到的「爱」，也是母亲所能拥有的「永恒」。”

　　“在这份心情的酝酿下，不知道多少年过去，自然之心响应了母亲的愿望，「我」也顺利出生了。”

　　“难得一见的人类与精灵混血……树庭的精灵们都说，我是自然之心与母亲那份携带着「永恒」的心情所孕育出的奇迹。”

　　安妮丝也随之回忆起了一些关于精灵的种族特性，精灵一族是世界树，也即是大地巨龙泰拉贡·磐骨血脉的延续，拥有长达千年的寿命。

　　不过伴随着悠长的寿命产生的，是精灵一族相对平稳宁静的脾性，很难看到一位纯血的精灵在生活中流露出情绪激动的时候。

　　这也造就精灵一族的繁衍十分困难，据说精灵们需要彼此足够相爱，直到灵魂之中产生的情绪与信念触动世界树的核心「自然之心」，受到大地巨龙泰拉贡·磐骨的感悟并回应这份愿望，才会有新的生命在树庭降生。

　　但众所周知精灵的情绪都是很淡薄的，在漫长的生命中遇到这样一位灵魂伴侣的概率寥寥无几，两位精灵浓烈的相爱并引起自然之心的回应更是鲜少能见到的情景。

　　然而棘的母亲，甚至是在离开了那位人类的白龙骑士，独自一人酝酿出的心愿，就触动了世界树的自然之心，诞生出了棘这样难得一见的混血精灵。

　　难怪树庭的精灵们会将棘的诞生称之为「奇迹」。

　　安妮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169章 她的吻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棘的告白吗？……

　　棘微微垂下了目光, 未束的银白长发从肩头滑落了些许，让他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悲伤。

　　“无论过去经历过什么，即使也有过不那么愉快的时候，我也从未质疑过母亲对我的感情。”

　　“能够激发自然之心感悟的浓烈情感, 对纯血的精灵而言犹如无上的宝物, 那是母亲亲手找到的「永恒」。”

　　“所以直到那场灾难的最后, 我向守护神之主谨言, 希望以我为楔封印「灾厄之花」的时候, 此后被流放至终暮大森林, 独自度过了百年时光……我也从未后悔过。”

　　那是「维尔树庭」的半精灵棘, 对自己此前的人生交出的答卷, 正如月寻找到了「永恒」，棘也在过往的时光与此刻的抉择中，找寻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但苍提到了月精灵祭司的预言，母亲的确能够感应到即将降临的灾祸, 提前为此做出准备, 也是祭司庭的职责之一。”

　　“如果「我」的诞生，就只是树庭为了应对「枯萎之源」而制造的后手，一个甘愿以身囚锁「灾厄之花」的半精灵……”

　　棘没有说完自己猜测的可能性, 如果这一切都是依附预言而存在的, 那他的决心与选择，在树庭与母亲身边度过的时光……就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在真相之中变得面目全非。

　　即使现在的棘已经不会向树庭追寻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得知过往并不如自己所愿时, 半精灵依旧会感到悲伤。

　　安妮丝伸手握住了棘的手，湖蓝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我倒是觉得，想要为可能发生的灾祸预备一个解决方案这种程度的心愿, 是无法触动自然之心，为树庭带来新生命的。”

　　“况且苍也提到过，战争中的月精灵祭司为了抵挡枯萎诅咒的蔓延而以身殉职，棘是在之后才得知母亲受伤离世的消息吧？直到最后，她也在拼尽全力履行自己的职责，而没有将守卫树庭的希望寄托在棘的身上。”

　　半精灵微微抬起头，异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一汪柔和的湖蓝色。

　　“至于棘的选择……在当时的情况下，棘根本不可能逃避的吧。”

　　“故乡面临绝境，亲朋好友都在自己的眼前离去，而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只有我能做到，能挽救一切的机会……”

　　“我相信，只要你在树庭度过的时光中感受到了任何一丝愿意回想的「意义」，都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无论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在当时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棘已经感受到自己独有的「意义」了呀。”

　　半精灵闭上了眼睛，而后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人类少女的话音如同清风拂面，棘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半晌舍不得收回来。

　　如果这注定发生的一切，是让他与安妮丝相遇的契机，那么棘同样为此感到庆幸。

　　他睁开眼睛，看向了注视着自己的王女殿下，说道：“安妮丝，我希望能回树庭走这一趟，既然有探明「深渊」真相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才是。”

　　“如果能借此机会解决花花的问题，让精灵一族摆脱血脉之中伴生的枯萎诅咒，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是我对故乡最后的牵挂，解决了树庭的问题，从此以后我的身心就都属于诺安……是属于您的了。”

　　安妮丝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眼前的半精灵，直到棘因为羞赧而微微错开了对视的目光。

　　虽然知道棘的话中最后是指代属于「诺安领主」的意思，但心仪已久的对象就这么红着脸说自己属于你……

　　安妮丝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充满某种指向性的问句脱口而出：“……我可以把这当做是棘的告白吗？”

　　半精灵尖尖的耳朵顿时染上了一层绯红，棘错开的目光半晌没敢看回来，好半天才低声回应道：“当然，我并不奢求您的回应……”

　　话音未落，棘感觉到唇上擦过了一片格外柔软的触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安妮丝笑眯眯地回味了一番刚才的轻吻，握着半精灵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天知道她馋这一天有多久了，作为一名勤政爱民的优秀领主，安妮丝向来以身作则，不希望给领民们留下过去旧贵族仗势欺人的坏印象，但摸着良心来讲，从她把棘带回诺安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在打这位美丽半精灵的主意了。

　　只是精灵一族向来脾性内敛，情绪也比其他种族更为淡漠，棘虽然是混血，但看上去生活习性都更加偏向精灵的那一方，安妮丝不希望贸然出手让他产生任何困扰。

　　顺其自然……或者说是温水煮青蛙到现在，终于把可口的半精灵煮到心动了，安妮丝当然有点按耐不住。

　　“棘想要去树庭的话，那就去吧，我会跟你一起去。”安妮丝微笑着说道，“就在刚才，我产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计划，正好棘之前总是因为农业部的任务走不开，很惋惜不能跟我一起出远门吧？”

　　棘听着王女殿下一点点计划着去树庭的行程，对「深渊」的诸多猜想，感觉躁动的心跳声终于渐渐平缓了下来，取而代之是一股从心脏向着四肢百骸满溢而出的暖流，让灵魂仿佛轻飘飘地坠在云间，只想要眼前这一刻的美好永远持续下去。

　　精灵的情绪一向是淡薄的，半精灵也不例外，此时此刻的感受让棘陌生，却又半分舍不得结束，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灵魂之中撞出紧张的回响，心想母亲当初寻找到的「永恒」，也会跟他现在的感受一样吗？

　　或许这也是从母亲那里遗传下来的特性，棘也总是会被人类少女那热情灼烈的灵魂之火所吸引。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妮丝才终于结束了话题，叮嘱棘早点回卧室休息。

　　棘望向神色飞扬的人类少女，又低头看了看两人一直相握的手，在离开之前小声说道：“……回去休息之前，能不能再亲我一次，安？”

　　他甚至用上了精灵语的叫法，安妮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那忐忑的尾音中融化了一大半，随即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满足了半精灵的愿望。

　　三年多的时光过去，棘看上去与初见之时没有任何改变，还在长身体的王女殿下个头倒是往上窜了一大截，至少现在安妮丝不需要垫脚，只用抬抬头就能把害羞的半精灵亲到不敢睁眼了。

　　……

　　安妮丝决定跟棘一起前往「维尔树庭」的计划并不是心血来潮，事实上在最初知晓两位精灵游侠是如何出现在「终暮之城」遗迹深处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对应的想法了。

　　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复现两位精灵游侠穿越遗迹深处的情景？

　　如今的诺安已经有了将不稳定的遗迹锚定在主世界，形成稳定存续状态的技术前提，如果能复现并解开遗迹深处空间穿越的本质，不仅能更接近「深渊」的秘密，也能大幅缩短与树庭之间的距离。

　　乖乖从终暮大森林的外围走安全路线去往「维尔树庭」，来回得耗费好几个月来路上，而通过遗迹深处的空间穿越，只需要不到三天的时间。

　　折算下来还不如把这几个月的宝贵时间，用在对遗迹的研究上面。

　　安妮丝的想法得到了众人的支持，连两位精灵游侠也认为这是更有效的方案，毕竟诺安的研究者们跟棘一起到了「维尔树庭」，接下来的工作也是研究遗迹，倒不如从诺安这边直接开始。

　　她同时敲定了此次「维尔树庭」之行的主力人选，除了棘与安妮丝自己之外，再加上观测锚定装置的专家赛莱斯汀，对「终暮之城」文明较为了解的法师塔之主阿雅女士，以及以防万一需要亲自去见一见大地巨龙泰拉贡·磐骨的白龙苏洛。

　　有了领主的亲自参与，加上整个诺安的后备支援，对「终暮之城」遗迹深处的探索很快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遗迹的「生长」达到某个阈值，不再继续向四周扩张后，这片被锚定的「终暮之城」文明遗骸也逐渐显露出了完整的模样。

　　这是一座庞大的城市规模遗迹，粗略估算占地面积甚至超过现在的临水城，容纳人口能超过十万以上。

　　探索队在遗迹内部发现了大量「终暮之城」文明时期的物品，几乎所有文明造物上能见到符文列阵的技术，一些大型的设施经过符文解析后，甚至还能发挥效用，就像最初的终暮法师塔一样。

　　城市遗迹的存续状态历经完整之后，还出现了一些类似场景时空闪回的现象，随机发生在遗迹的任何一个角落，显现出曾经这座城市中最平凡的一片时光。

　　在这些时空闪回的记录中，探索队发现了生活在「终暮之城」文明时期的人类——这些城市的原住民毫无疑问是人类，有且只有服饰年龄各异的人类。

　　所有的闪回记录都没有出现人类之外种族的身影，别说各系兽人与精灵的存在，连高地人族与尤尼一族这类被称为与人类同源的亚系种族都不见踪影。

　　可以看出曾经的「终暮之城」文明在魔法科技上已经达到了相当可观的发展水平，城市之中普通人的生活状态非常接近安妮丝想要实现的现代城市缩影了。

　　甚至在一部分魔法科技的实现方式上，安妮丝都感到了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是……主导「终暮之城」文明技术进步的源头，同样拥有与她相似的星外记忆一般。

第170章 探索 深海下的虚空。

　　关于「终暮之城」的文明在技术路线发展上的既视感, 让安妮丝产生了一些奇妙的联想。

　　她打开了精神域中的系统面板，看向了指代整个辅助系统的文件名称「文明奠基者系统V2.0」。

　　源自机甲中的智能AI「维克托」是她最为信任的辅助智能系统，无论是在星外记忆中作为联邦工程兵进行荒星探索的时期，还是在这个世界苏醒之后的时间, 可以说没有「维克托」的辅助, 安妮丝对诺安的规划就不可能在三四年之间达到现在的发展水平。

　　她一直没有机会细想这个从苏醒开始就始终萦绕在心间的疑问。

　　为什么「维克托」建立的系统名称会叫做「文明奠基者系统V2.0」？

　　如果「维克托」的存在源自于她降临这个星球时不知道落在何处的星际联邦探索者机甲, 那么辅助她探索新星球的系统应该是「荒星探索者系统」才对。

　　通常进入「文明奠基者系统」的阶段, 已经是对本土文明深入了解, 开始为此制定发展计划的时候了, 就如安妮丝当初刚刚成为诺安领主的时期。

　　对此安妮丝一直有个模糊的猜测, 会不会在诺安之前, 这个星球上还出现过「文明奠基者系统V1.0」所引导的文明？

　　有了这样的想法作为心理前提，再看「终暮之城」文明中那充满既视感的魔法技术发展路线，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神秘的「终暮之城」文明，很可能与安妮丝猜测的「文明奠基者系统V1.0」有很大的关联。

　　可惜从遗迹深处的闪回记录中解析出的信息十分有限, 除了一部分城市之景外, 关于文明所处的时间与发展状态，甚至是否位于主世界之中，与「深渊」之间的联系等等……

　　这些关键的情报都一无所获。

　　不过探索队的努力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至少观测锚定装置运行得越来越稳定了。

　　锚定的范围在向着遗迹的深处逐步推进, 直到触及探索队初次打捞起两位精灵游侠的位置。

　　当时的遗迹存续状态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难以判断具体的位置, 这一次倒是变得鲜明了许多, 能从地形与周边的建筑残骸风格大致判断出, 这一片原本应该是「终暮之城」文明中用于祭祀的场地。

　　目前从遗迹中调查得到的情报里，从许多方面都能印证「终暮之城」文明的人类应该信仰着一位神明，具有全知全能的唯一性, 在普通人日常的生活场景闪回中，也经常出现关于这位神明的象征。

　　这一片区域也描绘了大量人类聆听神明福音的场景，能看出魔法科技的进步也并没有改变信徒们的虔诚的心念，反倒让祈祷与聆听的工具一并迭代进步，不少人都带着像是投影耳机的魔法器械，外围呈现出半透明的魔法光彩，倒映出属于那位神明的象征符号。

　　祭祀的场地处于整座遗迹地下层的中心位置，再往下就是一片朦胧的深海，无论是诺安的观测装置，还是拥有理性与灵魂的生命体，都无法看清这片「深海」之中到底是什么。

　　无法被观测，也意味着存续状态无法被锚定于主世界，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发生空间突变与远距离穿越现象的根源了。

　　安妮丝仔细读取了关于这片「深海」的观测数据，并从雪獠那里得到了从主世界影子那一侧的观测反馈，发现这里无法被观测的原因在于空间结构难以被主世界的规则容纳，更像是卡在诸多「元素界」与主世界交汇之处的节点上。

　　如何影响并改动稳定的空间结构，对于星外记忆的星际联邦文明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技术，在联邦军事学院工程科上就有许多相关技术的研究课程。

　　折叠宇宙空间，规划行星的航线需要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算力，相较之下眼前这片小小的「深海」就显得具体多了。

　　安妮丝在「维克托」的系统辅助下经过仔细的拆分与验算，一点点阐明了「深海」的表层结构，略过那些艰难晦涩的概念与计算过程不提，她得出的结果是将观测的锚点固定在进入「深海」的个体之上，就有很大概率能随之稳定整个「深海」的内部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