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世界树中最为接近自然之心的位置, 大地巨龙的栖身之所，也是无数精灵心中的圣地。

　　安妮丝踏入了「栖树之间」, 正在交谈的两位精灵便都闻声看了过来。

　　为首的森精灵带着绝对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白金色的长发曳地, 翠绿的眼睛宛如初绽的新芽，发梢中生长出密实的树枝，在头顶拼合出树冠的模样, 而后向上延伸，形成了像是龙角的枝干形状。

　　另一位则是温婉的女性月精灵，戴着单片的魔法聚光镜，正含笑看向众人。

　　安妮丝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眶，这位森精灵的状态可谓是与安灵祭典上的白龙苏洛一模一样，视觉的反馈看上去只是一位普通的纯血森精灵，然而魔力感知却像是迎头撞上了大山一样震颤不已。

　　对视的那一瞬间，安妮丝好像看到了一株从世界诞生之初就屹立于此的巨树，遮天蔽日的树冠延绵上千里，人类的灵魂在这尊伟大存在的跟前，渺小的如同飘落的树叶一般。

　　诺安随行的团队中，大部分人都出现了魔力反馈悖论的不适感，安妮丝忍不住在心中诽谤，你们这些守护神龙都喜欢用各自庇护的种族外形飘在外面，没事就吓一吓大家的反应么？

　　相较之下，火龙伊格尼图斯不愧是矮人们的守护神，只在天火圣锻大典上才显露真身，完全称得上是善良淳朴的守护神龙了。

　　看到人类的反应，大地巨龙泰拉贡·磐骨才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便之处，尝试着调整了一番魔力状态，将属于巨龙的那一面隐藏进了世界树的根系与叶脉之中。

　　他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人类领主致歉，而后向诺安的研究者们介绍了身边的月精灵。

　　能在「栖树之间」与大地巨龙直接交谈的精灵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这位月精灵名为「睿」，是树庭最优秀的魔法师，也是最博学多闻的大学者。

　　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是接下来所有研究项目中，与诺安人接触最频繁的精灵学者。

　　安妮丝同样介绍了自己的团队，详细的名单已经通过第二次穿越实验时，让苍与烬先带回树庭进行备份了。

　　两位精灵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棘身上，半精灵微微颔首，以树庭的礼仪向两位长辈致意。

　　曾经作为祭司庭的见习祭司，与母亲一同每日祈祷，诚心侍奉信仰了多年的大地巨龙对棘而言自然不用多说，另一位月精灵「睿」也称得上是他在树庭为数不多熟悉的精灵。

　　睿是他的母亲「月」的至交好友，两人是同一批进入祭司庭的见习祭司，即使后来进入了不同的体系，相互之间也依旧保持着亲密的友谊。

　　睿可谓是看着棘出生长大的长辈，在棘成为「灾厄之花」的封印容器后，还曾帮助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直到棘迷失在了终暮大森林之中，不知去往了何方。

　　想到这里，棘也看向了自己熟识的长辈，说不定睿学士会记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否也如苍与烬一样，是误入了突然出现的「忘却之城」遗迹，而后出现在了千里之外诺安的地界。

　　睿的神色却是颇为感慨，单片聚光镜下的目光落在几乎没有变化的半精灵身上，仿佛看到了百年前的时光。

　　她回想起月继任树庭大祭司那一晚所看到的「预言」，月之子注定会了结精灵一族血脉中的枯萎诅咒。

　　好友曾为了这个预言数次陷入险境，作为绝对理性的精灵学者，睿并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之说，最后棘的结局也并未真正预言的内容，反倒让月葬送了性命，早早离逝。

　　没想到在树庭因为枯萎的诅咒再度迎来危机之时，原本失去踪迹，让树庭寻找百年未果的棘竟然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并愿意再度回到故乡，帮忙解决所有的问题，让从未相信命运的睿也心生感慨。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一张因果的大网，推动着所有的一切往既定的方向发展，让原本陷入死局的绝境再度迎来转机。

　　但无论如何，努力去实现的过程必不可少，她必须要借助这次难得的机会，为树庭铲除所有潜在的危机。

　　另一边，大地巨龙泰拉贡·磐骨，或者应该以精灵的命名方式称呼他为「磐」，在简单的寒暄后看向了混在诺安队伍里的白龙少女。

　　“……真是阿洛？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了？”

　　在交流名单中看到了白龙苏洛的名字时，磐还以为是人类之中信仰白龙的团体搞出的象征或是代行人，没想到真的会在「栖树之间」见到苏洛本尊。

　　这头白龙与她身边那位形影不离的影子龙销声匿迹了上百年，好不容易重现世间，却是这么一副有损排面的模样，现在的白龙苏洛战斗力恐怕还不如他这般不擅长正面战斗的守护神龙了。

　　闻言苏洛不由得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这只森精灵一番，磐这家伙分明跟她现在的状态一模一样，哪儿来的立场揶揄她的？！

　　感受到了白龙目光里的控诉，磐看了看自己与普通森精灵无异的身躯，轻轻叹了口气。

　　“在「深渊」导致的那场战争之前，我就习惯以这样的方式来行动了，自然之心的状况不太好，即使百年前棘以身为牢带走了「灾厄之花」，但「深渊」的污染依旧在向着主世界入侵。”

　　“根植于大地的世界树无法避免污染的影响，我以守护神龙的灵魂暂且维系着这之中的平衡，无法再轻易移动本体所在了。”

　　磐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你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洛？”

　　“以你那吊儿郎当的放养式庇护，人类的土地上没有什么能限制你的本体才对。”

　　苏洛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也叹了口气。

　　“我忘记了。”

　　“……”这当然是敷衍的说法，磐回以了她同样控诉的眼神。

　　“是真正意义上的忘记了，不是敷衍你的说法。”白龙少女无奈地挠了挠头，说道，“所以我才随安妮丝她们来到树庭，不就是为了找到关于「深渊」的真相嘛……”

　　“虽然忘记了大部分关键线索，但我能肯定这之中一定有「深渊」的原因，我的记忆不可能被寻常的魔法撼动，必然是涉及世界层面的「虚空之环」带来的影响。”

　　这一次是磐陷入了沉默，大地巨龙思考了许久，最后看向了诺安的众人。

　　“如此想来，阿洛的看法或许是正确的，「深渊」污染的入侵正在蚕食这个世界，作为主世界各个领域的守护神，我们「创生六柱神」也无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森精灵话音忽然顿了顿，从脸颊与脖颈上生出了许多干裂的木纹，头顶的树冠与龙角也呈现出凋零的现象。

　　大地巨龙微微蹙眉，随即加快了语速说道：“看来今天是到时间了，剩下的情报就由睿来告知各位吧。”

　　“关于「忘却之城」与「深渊」的研究探索，「维尔树庭」会尽全力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

　　“希望我等庇护之人，能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找到一切真相与生机的突破口。”

　　“正如你当初的选择一样，棘。”

　　最后一个音节轻飘飘落下，森精灵的存在也化为了漫天飞舞的碎屑，轻飘飘地消散在了空中。

　　诺安的众人不由得面露惊愕，月精灵睿推了推镜片走上前来，安抚众人不必太过担忧。

　　大地巨龙的情况也是如今「自然之心」状态的折射，他难以维系自身在主世界的存在状态，哪怕是以相对轻松的森精灵「磐」的形态。

　　稳定的存续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在这一轮魔力潮汐到来，「忘却之城」的遗迹再度现世后变得更为严重，每一次凝聚出「磐」的形态，能维持的期限已经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这也是树庭如此迫切希望与诺安达成合作的原因，寿命悠长的精灵们很难对许多事情感到急迫，然而树庭的守护神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地步，甚至拖不到下一次魔力潮汐来临的时候了。

　　苏洛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刚才居然给那家伙老神在在的模样给骗过去了，什么跟她一样的状态，老磐这不比她要严重多了吗？！

第173章 合作研究 揭开「终暮文明」的神秘面纱……

　　诺安与维尔树庭的合作研究, 在略带一些紧迫的氛围中正式开始了。

　　安妮丝一行人在所属祭司庭的「汇落枝」安顿下来，这里是世界树叶脉与魔力流的汇集之处，储存有自然之心从世界树中诞生以来的所有「记忆」，约等于一部精灵国度的详尽编年史。

　　精灵学者通过特殊的叶脉感应, 能够调取其中具体的记忆, 无论是世界树所见证与感悟的记忆, 还是精灵祭司储存下来的记录, 都会成为时光凝聚在叶脉中的一部分, 化为世界树的存在根基, 很难受到「黄金之环」域内魔法的影响与撼动。

　　这也是树庭能够发现「忘却之城」遗迹的前提, 如果没有世界树的记忆, 那么不管精灵们发掘过多少次相同的遗迹，记忆之中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每一次都会觉得是发现了史前的新文明。

　　安妮丝戴上了与睿一样的单片魔力聚光镜，这种附魔道具能够帮助其他种族的人获得精灵的视角, 从「汇落枝」中快速寻找到自己想要查阅的记录。

　　一边调查树庭的记录, 关于「忘却之城」的遗迹探索也在同步进行。

　　诺安带来的观测装置与稳定存续状态的理论，让树庭的精灵学者们啧啧称奇，围绕着赛莱斯汀讨论了许久。

　　人类的魔法师总是能带来一些新鲜的视角, 尤其是魔力天赋在特定领域十分敏锐的「魔女」血脉, 对于不擅长变革与进步，技术发展相对缓慢的精灵们而言, 是非常稀罕的体验。

　　等到遗迹深处的「深海」空间稳定下来后, 更多的诺安工程兵与研究者来到了「维尔树庭」, 也带来了各种魔法工业的产物。

　　以移动式魔能塔为魔力源来运行的人造魔法产物，吸引了许多精灵学者们的目光，双方进行了相当深入的交流。

　　可惜「维尔树庭」的地脉流向非常特殊, 是依附于世界树的叶脉构成的，难以用相同的方式建立起与地脉魔力共鸣的「魔能塔」。

　　不过诺安人对魔力的妙用，以及对传统魔法阵的解构，以数理的手段精准计算符文结构的方式，依旧给了树庭的精灵学者们很多灵感。

　　学者们尝试着将这套理论方法与树庭本土的情况结合，创造出更多突破魔力天赋限制的便利用法。

　　毕竟单论作为提供魔力的来源，世界树的叶脉与魔能塔的共鸣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精灵学者睿这边，把调查与研究的重点放在了棘身上。

　　在过去的研究之中，她始终认为「深渊」是某种不被主世界的法则所接纳，却一直尝试着入侵主世界的特殊现象，而近年来愈发激烈的魔力潮汐也从另一方向验证了她的想法。

　　「深渊」的入侵在逐渐走向不可控的趋势，但棘与猩红睡莲的共生状态，却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

　　难道「深渊」的入侵与污染，是有可能与主世界的生物和谐共处的吗？

　　学者的直觉告诉睿，必须要尝试弄清楚这之中的原因，才能找到根除精灵一族的枯萎诅咒，并拯救日益萎靡的世界树与大地巨龙的方法。

　　……

　　历经一个多月的努力后，双方在各个研究方向上都取得了一定进展。

　　首先是关于「忘却之城」遗迹的调查情况，现在树庭与诺安统一将之称为「终暮文明」了。

　　在树庭这边出现的遗迹经过观测装置锚定后，也进入了稳定的存续状态，遗迹面积不断向外生长扩张，最终形成完整规模后才停止下来。

　　这里同样是「终暮文明」所属的某座城市，比起诺安终暮大森林里那一片遗迹规模要小一些，但依然可以通过不定时发生的时空闪回现象，来窥见当时城市中普通人的生活状态。

　　城市遗迹中心的地底层同样出现了聆听神明福音的祭祀台，最深处就是混沌一片的「深海」空间，最初苍与烬意外迷失后出现在了诺安的范围内，以及随后的三次穿越实验中，众人抵达的位置就在这里。

　　如今两处遗迹中的地底层都用观测装置进行了加固，无论「深海」空间内部如何扭曲，至少在两头的输出端位置都非常稳定。

　　目前还无法确定会不会出现其他「终暮文明」的城市遗迹，以及这两处「深海」空间会不会通向第三个输出端的位置。

　　但是毫无疑问，从这些城市遗迹中发掘的出的符文、技术、文字、物品……无一不向众人证明这曾经是一个多么璀璨发达的文明，说是远超如今大陆上所有国家势力的魔法技术也不为过。

　　结合在树庭过往的遗迹调查记录，探索队逐渐揭开了「终暮文明」的神秘面纱，然而更大的问题随之而来，主世界的历史上，到底什么时候出现过一个完全由人类组成的，几乎已经实现了魔法科技到魔法工业转变的强大文明？

　　如果「终暮文明」在主世界的时间线上真实存在过，那么一定会成为所有人都知晓的辉煌时代，如今大大小小的国家势力都会受到其残留的影响，尤其是同为人类领土的洛恩王国。

　　然而别说是任何一个种族与国家都找不到相关记载，甚至连亲眼见证过世界的诞生，庇护主世界生灵的「创生六柱神」也无从知晓遗迹背后的文明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主世界的。

　　「终暮文明」就像一段虚假的历史，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无法验证其存在的真实性，唯有这些残骸一样的城市遗迹，如同文明的影子一般断续地闪烁着。

　　“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点，或许正好能解释「终暮文明」的现状。”

　　在例行的研究交流探讨会议上，精灵学者睿推了推单片魔法镜，向众人展示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她的研究成果。

　　木制的长桌上泛起了阵阵魔力的光辉，在表面漫过叶脉般蜿蜒的纹路，而后魔力向上聚集，呈现出宛如全息投影一般的假想模型来。

　　在座拥有魔法师之名的研究者们都能认出，这是追溯魔法本源所构筑出的「世界」模型，是无数前人在魔法之途上探索出的理论与心血，从根源上描述了主世界与「元素界」之间的关系。

　　睿在与安妮丝进行交流探讨后，对她以红黄蓝原色画片来指代「元素界」而后共同叠加构筑为大家感知到的主世界这一形容很有兴趣，在原模型的基础上增添了安妮丝提供的表现方式。

　　代表「七环魔法」的不同「元素界」逐一出现，一层层叠加起来，共同形成了主世界的面貌，于是原本荒芜的世界模型上逐渐出现了山川河流，带着生机的微风拂过大地，孕育出新的生命与灵魂。

　　“这是大部分魔法师所熟知的世界模型，但大家应该知道，还主世界之外还存在着许多无法被完全接触容纳的「元素界」存在。”

　　“这些隐秘的「元素界」或许是因为自身存续不够稳定，或是自身法则无法被主世界接纳，而一直徘徊在主世界之外，我们将其统称为「虚空之环」。”

　　睿的声音顿了顿，构成主世界的模型投影也一并发生了改变。

　　“时空的影响因素就是「虚空之环」中最鲜明的一片界外元素，我们所在的主世界拥有固定且唯一的时空规律，想要彻底颠覆时空的运转法则，就一定会被主世界全然排斥。”

　　主世界的模型投影上出现了一片看不清颜色的新「画片」，试图像七环魔法所代表的「元素界」一样融入进去，却始终寸步难进。

　　渐渐的这片新颜色改变了策略，将自身的色彩凝聚起来，集中突破了主世界的其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