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体内魔力耗尽，等待着小鹿少女的依旧是被魔力污染夺走生命，变成和那些深度污染后消散的魔物一样的结局。

　　安妮丝在全力尝试救助这位「森林之子」。

　　毕竟这只小鹿是直面过森林异变的人，从她这里了解森林深处的情报，说不定能比探索队的消息更快更全面。

　　再者安妮丝也不希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位花朵一样的兽人少女香消玉损。

　　小鹿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单纯通过「治愈」的力量来挽救，更需要排除异象，「恢复」原状的力量。

　　这是净化系魔法的特长，可惜临水镇内目前没有任何能使用神术的人存在。

　　并且对于净化神术是否能对这未知污染生效，安妮丝保持怀疑的态度。

　　这份污染虽然是针对魔力天赋，与体内魔力回路发生的，但本身不属于任何一道环域内的魔法。

　　从其存在形式与特征来看，未知的污染源甚至不属于任何魔法现象，而更接近某种固定的特质。

　　这是过往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一时间终暮法师塔里的研究人员们都陷入了瓶颈。

　　安妮丝在深入思考之际，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法师塔背后的魔物牧场。

　　巡逻队捕获后送过来的魔物，大部分都已经死亡消散，只剩下不受影响的史莱姆们，正一团一团地聚集在牧场边缘，等待今日的喂食。

　　安妮丝在史莱姆身旁看到了半精灵的身影。

　　“棘，你也到这里来找灵感吗？”她笑着问了一句。

　　半精灵的魔法师站起身，微微颔首对安妮丝行礼：“……殿下。”

　　“史莱姆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无论如何，搞清楚它们不受魔力污染影响的缘由，都有助于我们攻克接下来的难题。”

　　棘慢慢说道，他手中有一只巴掌大半透明的史莱姆，内部蕴藏着泛着黑雾的小型气旋，像是含了一口旋涡在身体里。

　　“我发现它们的情况并非不受影响，而是处在与那位「森林之子」相似的状态里。”

　　棘戳了戳手中的史莱姆，那果冻般的身躯微微抖动了一下，便没了其他反应。

　　安妮丝若有所悟，说道：“自身的魔力天赋，与未知的污染达成了某种平衡？”

　　史莱姆自身的魔力天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能是所有魔物中最为接近「零」的生物。

　　污染在它们体内形成的黑雾气旋，看上去达成的效果也接近「零」，几乎没有影响史莱姆的日常活动与进食。

　　即使魔力的污染在持续，因为史莱姆尚且能活动进食，就可以一直维持这样的平衡，所以看上去才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假如那位「森林之子」也能维持身体的日常机能，她也能与身上的黑雾伤口共存。

　　同样的现象之所以无法在史莱姆之外的其他生物身上复现，是因为魔力天赋被污染同化后，身体机能必然会受到影响。

　　严重一些就会像那些死亡消散的魔物一样，即使勉强能够形成平衡，也会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关键是形成「零」的原因……

　　这是否意味着未知的污染自身并不拥有固定的魔力路径，或是别的什么显著特征，污染同化的过程不是将目标生物的魔力天赋「同化」的与自身一样，而是一种纯粹的魔力混扰……

　　打个简单的比方，就像不固定乘数的乘法一样，无论被污染的个体魔力天赋是什么数，被污染同化后都会呈现出不可控的结果，只有「零」不同。

　　被污染之后的「零」，依然表现为「零」……

　　安妮丝只觉得脑海中仿佛一道电光划过，蓦地产生了全新的思路。

　　魔力的污染并非固定数，甚至不一定源自外界，污染源的乱数甚至可能源于自身的魔力路径。

　　她的思维在「维克托」的辅助下高速运转起来，很快就基于刚才的猜想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与演算。

　　魔物牧场临近终暮法师塔，正是适合进行魔力实验的地方，安妮丝从地面上托起了一只懒洋洋的史莱姆，目光落在了它体内的黑雾气旋上。

　　随后，她运转自身的魔力，以极为精准的掌控度，像是握着手术刀一般切入了史莱姆体内微弱的魔力流中。

　　以自身魔力引导规束他人身上的魔力路径，安妮丝在安抚棘身上暴动的魔力时，已经很有经验了。

　　她的魔力像是化作万般细丝，向着毫无察觉的史莱姆体内牵引，而后按照「维克托」的计算结果，深入到了黑雾气旋的中心，对史莱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小「魔力核心」进行重塑与固定。

　　棘只看见王女殿下忽然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从地上捞起了一只史莱姆，而后发动了自身魔力，却没有释放任何一类魔法。

　　那些细乱的魔力流全数涌入了史莱姆体内，等到魔力的光辉散去之时，棘不由得微微瞪大了异色的眼睛。

　　就像半透明的海洋中出现了另一股完全相反的水流，无形的力量将魔力流形成的漩涡全数抚平，最终变回了风平浪静的时刻。

　　那不断散发着黑雾的气旋已经消失不见，史莱姆体内最后一点魔力流也彻底平息，变回了纯然半透明的模样。

第63章 手术刀 森林深处涌现出了无数黑色巨兽……

　　恢复原状的史莱姆对自身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在安妮丝手中懒懒地把自己伸长了一截，像是淋湿了水似的左右晃了晃，而后打了个满溢的饱嗝，把体内最后残存的黑雾也排到了外面。

　　现在它是一坨相当纯净, 看不见一丝杂质的半透明果冻了。

　　体内的污染消散之后, 史莱姆肉眼可见地变活泼了一些, 在安妮丝的手心里左摇右晃了一阵, 爬上了她的指尖后又摔落到地上, 啪叽一声扁成一片湿痕, 随后慢悠悠地恢复成果冻的形状, 一拱一拱地溜走了。

　　安妮丝忍不住笑了笑, 心中更多是实验成功的振奋。

　　她看向了目睹这一切，满脸震惊的半精灵，多亏了棘的观察结论，才给了她找到突破口的灵感。

　　棘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 好半天才意识到王女殿下到底做了什么。

　　半精灵将那只逃走的史莱姆捞了回来, 放在手心里，释放出感知魔法仔细观察。

　　魔力的回馈显示，那未知的污染源已经完全消失, 史莱姆体内一片纯净, 只剩下一些尚且没有完全消化的魔力残渣，仿佛之前那带来可怖污染的黑雾气旋从未存在过。

　　“殿下, 这是怎么做到的……”棘喃喃自问道, 安妮丝消除污染影响的效果, 甚至比理论上净化神术的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棘猜猜看？”安妮丝提示般地在指尖处燃起了一缕细小的魔力流。

　　半精灵曾经切身感受过王女殿下那精确又细腻的操控手法，用她的话来形容，是在患者的体内完成了一台精巧的「手术」, 用以修正外界难以触及的部位。

　　这也是一种他未曾听闻过的治疗手法。

　　用锋利的细刃切开病灶处，以强硬的外力来引导与破除自身无法处理的死结，最后再交由身体的自愈能力来收尾，这不仅需要及其精细的操控手法，更需要对病灶的死结，以及手术对象身体结构非常了解，才有可能完成的高超医术。

　　比起魔法或者药物的能量，这是一种依靠经验与学识来进行的治疗方式。

　　史莱姆的情况同样如此，安妮丝似乎释放出了与那道潮旋完全相反的力量……或者说魔力的波动，正正好抵消了污染源所释放的力量。

　　这其中定然有她最擅长的「计算」，否则魔力之间不可能出现这种恰到好处的择消状态。

　　棘细心地感受着掌心里史莱姆体内那约等于无的魔力流向，蓦地明白了过来。

　　安妮丝所做的很简单，就只是将史莱姆那微弱到接近于零的魔力核心，用自身的魔力流完整描绘复制了一遍而已。

　　这相当于是对未知魔力污染的一种反向「同化」，而正因为史莱姆不具备魔力路径的特性，反倒使得体内的魔力污染一并消弭于无形了。

　　半精灵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回轮到安妮丝露出意外的神色了。

　　该说不愧是博学的高阶魔法师吗？竟然这么快就看出了问题的根源所在。

　　棘仔细思考了一番，而后看向了安妮丝，问道：“殿下，倘若计算魔力流向的过程能够复现，是否也能将通同样的方式用在其他魔物……甚至是那位「森林之子」身上？”

　　安妮丝点了点头，史莱姆的特性具有显著的参考性，将史莱姆的「魔力核心」设置为参数零，以此为基础构筑出能抵消那道未知污染的魔力波动。

　　不需要彻底分离与净化，只要能解构被污染个体的魔力回路，再参照史莱姆魔力核心的「零值」进行复现，就能反向消除那道污染的魔力波动。

　　理论上而言，这个方法可以帮助所有陷入与史莱姆相似僵局的被污染个体，恢复到原状。

　　整个复现过程甚至不需要安妮丝再亲自操刀，只要能将史莱姆的魔力核心进行符文数理上的完整解构，再以其他方向稳固下来，比如炼金药水的形式，也能发挥出同样的效果。

　　不过在没能完整解构史莱姆的魔力核心之前，依然需要王女殿下来完成这台以魔力为刃的「手术」。

　　安妮丝看向了主动提出这一点的半精灵，说道：“正好，跟我一起来终暮法师塔吧，我需要你的帮助，棘。”

　　棘明白了王女殿下的打算，两人一起回到了终暮法师塔，来到看护那位昏迷「森林之子」的房间。

　　安妮丝能够通过计算快速构筑出对应的法阵，却不够熟悉高阶的「翡翠之环」魔法，不可能像解析史莱姆那样瞬间解明「森林之子」的魔力天赋。

　　这时候就需要同为「翡翠之环」高阶魔法师棘的帮助了。

　　两人早在魔法实验室里共同度过的时间里变得无比默契，棘在感知魔法的回馈中，很快解析出了安妮丝需要的关键参数与魔力流的节点，而后配合她将自身的魔力流化为「手术刀」，深入那些冒着黑雾的伤口。

　　这个过程远比在史莱姆身上要复杂艰辛许多，所幸安妮丝还是坚持到了完成的这一刻。

　　鹿形态的「森林之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后背上可怖的伤口渗透出森森黑雾，而后逐渐减少。

　　等到黑雾完全散尽之后，小鹿身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她周身散发着翠绿光彩的魔力，蕴含在皮肤与血脉之下的魔力回路正在全力运行，将重伤昏迷的兽人少女从灵魂的彼岸带回了现世。

　　安妮丝与棘都在紧张地等待最后的结果，直到小鹿少女完全恢复，在一众法师塔学徒的围观中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

　　……

　　今天是临水镇探索队进入终暮大森林的第三天。

　　队伍已经越过了此前停留过的淡水湖泊，正式朝着森林「深处」的范围进发。

　　雪獠解除了隐匿状态，从阴影中回到了现实，走向了队伍前方的灰豹兽人雷诺。

　　“探查结束了吗？”雷诺开口问道。

　　他知道这只影狼的性格偏向沉默阴郁，不喜与外人打交道。

　　对方是安妮丝殿下的贴身护卫，层级上来说也不归自己管，因此雷诺都是主动与雪獠交流，所有探查行动都直接向他汇报。

　　雪獠点了点头，回答道：“我能感知到的范围内没有发生异象，不过森林魔物的情况果然有点奇怪。”

　　自从越过湖泊区域后，雪獠始终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伴随着魔力气息的涨伏笼罩着整个森林。

　　雪獠难以形容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落入了睡魔蜘蛛的巨网之中，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终的结局都殊途同归。

　　雷诺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这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看到任何弱小的魔物，搞不好冲向临水镇的那些，就是森林里最后残存的族群了。”

　　倘若是被高阶的魔物掠夺狩猎，那无论如何都会留下斗争的痕迹，只有那些受到那未知魔力污染的弱小魔物，大部分都会化作黑雾消散，无影无踪。

　　连影狼的嗅觉都没能发现它们的踪迹，雷诺只能认为森林里的魔物很可能已经大规模陷入了未知魔力的污染之中。

　　灰豹兽人拿出了森林的地图，看向了越往深处就越发简陋的标注。

　　“再往前一日的路程，就是我们所知最大的森林兽人聚落了。”

　　“那里名为「白风」聚落，是蹄角系兽人混居的地方，人数超过一千，更有能与超凡骑士相媲的兽人战士负责守卫聚落的安全。”

　　雷诺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希望我们能在那里知晓，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獠知道那个聚落，与只会隐匿的羸弱影狼族群相比，蹄角系兽人的魔力天赋更适合正面战斗，更有像是人马型「森林之子」这类天生的超凡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