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必死没有说话,他转头去看赵福生,却见赵福生一脸镇定,不由心中一动。
他定了定神,喝斥弟弟:
“无救,别乱说话,你怎么能直呼封大人的名字——”
“名字只是代号。”
那阴冷的声音响起。
初时声音环绕于四面八方,令人摸不清方位,但最后再响起时,已经出现在范必死的身侧:
“重要的是人家知道封都是谁。”
范必死大惊失色,众人扭头一看,便见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的站在范氏兄弟的身侧。
他身材中等,肤色黝黑,头发在头顶束髻,以一方青巾缠住。
此人身穿一身青布短衫,下身配灰色长裤,脚上踩了一双草鞋,一根看不清颜色的草绳系了顶破烂的草帽挂在他后背处。
……
谢先生一见他的面,顿时一扫先前的吊二郎当的神态,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
“封都大人。”
“这是封都?”范无救惊了,就连陈多子也额外看了此人两眼。
人不可貌相。
赵福生挑了下眉头。
她从朱光岭口中听到过几次‘封都’的存在,心中留下的印象是封都行事霸道,为人说一不二。
可此时见面,封都竟像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农人。
他浓眉大眼,长相有些憨厚——这应该是与他常年脸上挂着笑意有关,给人留下他性情豁达的感觉。
谢先生向他行礼后,他摆了摆手,接着转头看向赵福生:
“我困不住臧雄山,但是我想它是不会引发帝京大乱的。”
“为什么?”
谢先生心中闪过疑惑。
封都笑了笑,看向赵福生:
“她应该能回答你的问题。”
谢先生纳闷的转头:
“福生,你——”
“不错。”
赵福生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点了下头:
“三眼厉鬼不会在帝京复苏,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
刘义真问。
赵福生双手一摊:
“目前我还不清楚。”
“……”
这是什么回答?
刘义真怔愣住:
“你的意思是,你不清楚我们怎么解决三眼厉鬼的案子,但是你有把握我们能解决案子,并且鬼祸不会在帝京复苏?”
“对——”
赵福生点头。
她的话令众人陷入疑惑,就连精明如范必死,一时也被赵福生的话绕糊涂了。
孟婆道:“大人,我是真不清楚了。”
“目前我也不清楚我们要如何解决这件事,但是我敢肯定,臧雄山的案子是会解决的。”
谢景升觉得荒谬异常。
如果不是众人身处鬼祸之中,且生死未卜,谢景升都想笑出声了。
“你莫非会掐指算命?知道我们能逢凶化吉?”他问。
赵福生摇头:
“我不会。”
谢先生皱了下眉头。
“你既不能掐指算命,又不会未卜先知,那你如何知道我们此行必定能解决三眼厉鬼的鬼祸?”
他与赵福生相识的时间不长,对她的性格也有几分了解,知道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只是此时心中确实疑惑太多,又性命倏关,才不得不再三追问。
赵福生叹了口气:
“谢先生,结果早已经注定了。”
她见谢先生神情仍旧迷茫,不由叹道:
“已经发生的事,结果终究是不会改变的。”
58年前的帝京之乱,是因无头鬼而引起,臧雄山当年险些厉鬼失控——但毕竟没有真的失控。
虽说死了张雄武的妻女,但鬼被控住了,最终他安然无恙。
这就是结果。
从结果逆推,便能知道哪怕三眼厉鬼再凶悍,也不会在帝京引发大祸——这也间接的说明,众人会在它引发大祸之前,平安将鬼祸解决。
谢先生这下明白她话中之意了:“先有果,再有因。”
“差不多。”赵福生点头。
“所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对于众人来说,一切还没有发生,“但结果已经注定,所以这桩鬼祸必定能解决。”
……
众人说话的功夫,三眼厉鬼已经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行走。
它受到了轮回法则的影响,开始走回过去。
封都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它的身后。
万安县众人不再交谈,也跟它前行。
在这一条回到‘过去’的路途上,两旁的景物开始飞速掠过。
眨眼之间,荒山变村落,但村落又以肉眼都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的荒败,最终化为废墟,又被杂草、荆棘丛淹没。
世事无常,沧海桑田,在这一段走马灯转动的时间内从众人的眼前闪过。
厉鬼回到过去。
众人所踩的地面化为数块青石铺就的小路,两旁破矮房舍林立。
看着像是一个县城。
正当众人略有些不安之际,四周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而真实。
地面湿软的烂泥,萦绕于空气中混杂了排泄物臭气及某种浓浓的甜腥气形成一种辣眼睛的味道,使得众人越发与周遭的环境产生真实的联系。
昏暗的夜色下,‘咚咚咚’的打更声里,臧雄山的鬼影在街道两侧行走。
大汉朝鬼祸横行,天色一黑,百姓大多闭门锁户。
可今夜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同,不少房门打开一条小缝,赵福生能预感得到,有人从门缝里往外打量着。
空气中除了臭味之外,好像还有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哪里死人了。
“臧老三!”
就在这时,夜色下突然有人一声厉喝:
“你小子半夜不睡,怎么在街上游走?”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打破了夜晚的沉默。
赵福生脑海里灵光一闪,刘义真、武少春及谢先生等人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所有人脸上露出惊悸且不敢置信的神情。
“五十多年前——”
张传世浑身直打哆嗦。
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浮出,声音都变了调子:
“灌江县。”
张传世话音一落,又有细微的‘吱——嘎’声响起。
那声音很轻细,拉得很长,木头摩擦之间,发出细碎的声音,不过因为是在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有人道:
“臧老三不是回二郎村去了吗?他老子说是大限将至,就这两天的事,怎么又回了县里?”
“这一天天的,鸡零狗碎的事多。”
“就是!”一个女人不满的念叨:
“也不知哪家的,半夜三更不睡觉,嚎丧呢这是——”
“是郭正保家。”
“臧老三,郭家那边好像出了点事儿,女人们正在哭,你往那边去干嘛呢——”
有人的喊声响起,但此时的三眼厉鬼自然不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