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片刻,向远不禁眯起眼睛,半开半阖跟着点头,如一块海绵,将王文叙的谆谆教导全部吸纳。
是个好老师,配萧许可惜了。
第三颗心提气任脉,续上昨夜修行,借孤星追月一往无前之势,又打通了一处穴位。
气至璇玑,任脉二十四个穴位,只剩下天突、廉泉、承浆,即将大功告成,通俗的说法,炼气期半步大圆满,顷刻便可巅峰。
他面露喜色,停下运功,三心收一,又看到了货架上摆放的长剑。
“好剑。”
时至中午,王文叙说了一声下课,两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后排,又从后门跑出,一左一右架着向远直奔书院膳馆。
学生可自带食盒,也可去膳馆交钱打饭,但书院有规矩,不能在教室吃饭,所有人必须去膳馆。
吃饭什么的,向远绝不推辞,一人叫了三人的量,主打一个正在发育,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派别,玉林书院学生不多,一共分为两派。
一派是萧何、许继先,另一派……其余所有人。
向远跟着俩逗比独占一张桌子,见学子们有说有笑走来,视线立即被一位女性学子吸引。
女子不施粉黛,美艳大方,优雅娉婷,气质出众,一众学子不论年纪大小,都如绿叶衬鲜花,让她显得鹤立鸡群。
年纪不大,可能二十,或许更小一些。
向远对女学子的容貌并不在意,观其行走间姿态轻盈,柔和不失力度,每走一步都如同丈量,猜测她武艺不凡。
没猜错的话,她就是那把剑的主人。
好马配好鞍,倒也不坏!
向远还在念叨那把剑。
萧何顺着向远视线看去,见坐在一处的学子,同样看到了那位女学子,说道:“司马青烟,县令司马长辉的女儿,这娘们儿有点功夫,在学院一直和我不对付,就是因为她,其他人才不和我玩耍。”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自己讨嫌?
向远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定睛看向左右俩色鬼,面露疑惑。
不应该呀,你俩应该去当舔狗才对,为什么划清界线,难道之前调戏不成挨揍了?
大抵是看懂了向远的眼神,萧何傲气道:“小远哥你不懂,别看她对为兄爱答不理,打得什么主意路人皆知,司马氏算到我会来奉先县读书,便提前两年将她送到书院,故意制造偶遇好高攀萧家,不用我主动追求,她自己便会贴过来,何乐而不为呢!”
爱答不理是假象,是手段,利用反差,专钓他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皇室子弟。
好一个司马氏之心路人皆知,敢问司马氏当代家主可是司马昭?
向远满头黑线,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想了想,还真有一位不相上下的强者,转头去看许继先,想听听他的高见。
就当听相声了。
果不其然,许继先没让向远失望,开口就令人忍俊不禁。
“萧兄此言差矣,她钓的不是你,而是为兄,我许家气运绵长,德州谁人不知。一时跌落谷底,必有困龙升天之逆,司马大人识我未来可期,便安排青烟陪我读书,青梅竹马,以成情缘,两情相悦,结为夫妻。”
向远没看到两情相悦,两禽相悦倒是看到了。
俩臭不要脸声音不小,另一边的学子们听了个清楚,若非司马青烟拦着,已经有几位青年过来找说法了。
感受到一道道看人渣败类的目光,向远埋头干饭直呼冤枉,萧何和许继先说的,他什么都没说。
上学第一天就被同学们孤立,以后开趴体都不会邀请他,这该如何是好?
吃过中饭,萧何领着向远去凉亭休息,所过之处,众皆望风而逃,全无攀附昭王、大行台的意思。
这得多讨人嫌啊!
向远放弃了,知道自己在同学们眼中和萧许一般货色,即便光速切割也是无用。
就这么着吧,反正他是来读书的,清静些更好。
另一边,许继先信守承诺,去跪王文叙了,不同意就打滚,再不同意就哭闹上吊。
他不要脸的,惹来众学子围观,丢脸的是王文叙。
只一炷香的时间,许继先便功成而至,昂首挺胸,像个凯旋的黑色大公鸡。
“许兄,成了吗?”
“为兄出马,先生哪敢不从。”
许继先得意极了,正当向远高兴,准备昧着良心夸他两句的时候,话锋一转:“但先生说规矩不能坏,先河一开,后患无穷,下午上课的时候,先生以做题为由考验小远哥,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萧何大怒:“小远哥没读过几年书,说话都不多,你让他怎么做题,他比咱俩还废物呢!”
你丫看不起谁呢!
向远额头青筋直跳,他这辈子是没读过几年书,勉强识字书写,可上辈子不同,哪怕毕业后知识都还给了老师,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比如……
嗯,总之,萧许是丈育,他不是文盲。
……
时间来到下午课程,向远跟着俩逗比走进讲堂,俩货倒是暖心,一左一右让开,把后排中间的座位留给了他。
王文叙走入教室,视线扫过全班,定格在向远身上,因为举荐人的缘故,眼中多少带点嫌弃。
毕竟物以类聚,萧何、许继先交不到正经朋友。
“这一堂讲农事……”
“夫农,国之本也,民之天也。民以食为天,食从何来?非耕作而不可得……”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尔等远离阡陌,不从农事,不知个中苦楚。书院虽有农课,常令尔等去田间劳作,终究一时,只得一日,依旧不明四时,不分春耕夏耘,不辨秋收冬藏……”
“今立三尺讲台之上,劝课农桑,耕读并举。万望尔等知农作之艰,体农人之劳,以知稼穑之艰难,以悟民生之根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吾文人之志,愿与诸生共勉之。”
王文叙开场为今天这一课定了调,而后以自身为教材,讲述他务农的经历,语气平淡,并无自卖自夸,只说农夫辛苦,耕作不易。
上半堂课讲完,他分发试卷,让学子们以农为题,作一首诗。
霎时间,向萧许同时嘴角一抽,默契仿佛提前演练过。
萧许不学无术,没什么好说的,向远和他二人一同盯着白纸发呆,是因为上辈子接触过大量诗篇,纠结着要不要抄。
作诗肯定是不能作诗的,没那能力。
不抄,过不了这一关,成为众人眼中的丈育,很没面子。
抄吧,他有羞耻心的,感觉这事不地道,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再说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诸界互通,万一他之前有人‘抄’过了,当场被拆穿岂不更加丢脸。
这咋办嘛,抄还是不抄?
向远犹豫时,面容严肃好似上坟的萧许同时抬笔,下笔如有神,唰唰舞文弄墨。
他俩都能憋出一首诗,我必须写。
就抄一下。
就一次。
向远拿起笔,默念一声,学生厚颜,还请李杜助我。
第28章 说不上哪里好,但就是好
讲堂内,学生们苦思冥想,使出全身本领作诗。
这些学子大都家境富裕,让他们写诗附庸风雅没问题,让他们接地气,着实有些为难,强行说愁,都有些不伦不类。
王文叙心知如此,故而留了半堂课的时间。
很快,他察觉到最后排的三个混子,下笔如有神,顷刻间完成了诗作。
王文叙微微皱眉,缓步移至后排,没等看看向远的大作,便有萧何慷慨送死:“贤师,先看学生的,真情流露,保您过目不忘。”
王文叙深吸一口气,稳了稳颤抖的眉毛,小心翼翼探头看了过去。
《闲农》
锄头落地生金蛋,犁开田陌出财宝。
田间生活真奇妙,比我读书更逍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把韵押上了!
饶是王文叙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气到半死,险些骂出脏话,合着他说了半堂课的农夫辛劳不易,萧何一句也没听进去。
若皇室子弟都如萧何这般,不知农夫辛苦,厌学不好学,西楚还能好吗!
“贤师,您给点评点评。”萧何一脸骄傲,等待王文叙夸奖。
我点评个屁!
王文叙颤巍巍拿出戒尺,对着萧何便是一顿乱打:“我让你逍遥,让你奇妙……金蛋是吧!财宝是吧!”
“贤师先别打,到底哪里出错,学生字字皆心,声情并茂,写得很好呀!还押韵了呢!”
“我让你押!让你押!”
“嘿,没打着……”
萧何挨了几教鞭,又避开两教鞭,连滚带爬跑出讲堂,站在后门外三步远,委屈的脸上略有得意,仿佛人群中的哈奇士。他不怕王文叙来追,反正追不上,到时丢脸的还是王文叙。
讲堂内传来几声轻蔑笑声,因为是不学无术的萧何,大家都理所当然。
也有不为所动,专心作诗的,如司马青烟,闭目不管外界骚乱,沉吟从何处落笔。
“哼,败类!”
许继先鄙夷一声,而后躬身站好,将自己的‘墨宝’呈上,献宝一般说道:“先生莫恼,且看学生佳作,去一去晦气,通一通运气。”
王文叙握着教鞭的手猛地一颤,在向远眼中,他大有视死如归的架势,毅然决然看向所谓的佳作。
《夜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