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他选择了这条路,而是这条路早已在等待他。
此时,一声细若蚊呐的“师兄”传入识海,宛如一根针瞬间戳破混沌。
陆寒猛地转头,只见小哑巴站在黑雾边缘。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衣衫破旧却干净,左脸有一道淡粉色疤痕。
三年前,在破庙外,正是这个连名字都不会说的小哑巴,送给他最后半块炊饼。
此刻,少年的身影如薄云般透明,头发和衣角正逐渐融入黑雾,却仍双手捧着一幅泛黄的绢帛,上面歪斜地画着剑纹。
陆寒脱口而出:“小哑巴?”话音未落,喉咙仿佛被异物堵住。
他记得小哑巴被人口贩子打断舌头,记得教他用炭块在铁匠铺墙上画剑,记得山贼洗劫小镇那晚,小哑巴举着烧火棍挡在他身前。
三个月前,小镇被屠,他在焦土中分明摸到小哑巴冰凉的手。
“师兄……”小哑巴嘴唇微动,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绢帛,剑纹骤然泛起金光。“逆命……剑图……”
陆寒瞳孔紧缩,想起剑灵残魂初次苏醒时,识海中闪现的正是这个剑纹。
原以为那是幻觉,没想到小哑巴早已将其画在绢帛上。
少年的身影愈发淡薄,透明的手指指向秦昭和玄冥子重叠的影子,口中低语:“同源……异体……破阵……需……”
“小哑巴!”陆寒欲扑过去,却被秦昭的折扇缠住手腕。
此时,月白衫子化作黑雾,玄冥子的阴火从另一侧袭来,两个影子开始重叠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小哑巴手中的绢帛脱手,金光驱散半边黑雾,少年的声音急切:“师兄!握剑!”
陆寒一咬牙,舌尖咬碎,血腥味涌入口中。
他紧握古剑,将所有心神注入剑纹。刹那间,剑灵残魂带着剧痛从识海深处冲出,与绢帛上的金光交织在一起。
这时候,黑雾中突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秦昭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化为粉末。
玄冥子施展的阴火,也被剑光撕扯得七零八落。那两人的影子,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在金光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为两团黑雾。
“这……这怎么可能……”玄冥子的声音充满了惊恐。
“这可是命轮的阵法啊!”
“你还真以为他只是个铁匠?”秦昭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而坚硬。
“归墟守主的剑,连命轮都不敢正面抵挡……”
他的话音未落,那两团黑雾“噗”的一声被金光刺穿,幻阵如同破布一般瞬间裂开。
陆寒摇摇晃晃地扶住石壁,眼前的刻痕竟开始蠕动。
青灰色的石纹缓缓展开,露出了一幅残破的壁画。
画中两个身影纠缠着坠入深渊,一个身着玄衣持剑,另一个被黑雾笼罩。
画面上方,一身影立于归墟入口,腰间的剑鞘与陆寒手中的如出一辙。
“归墟守主……”陆寒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壁画中的守主转过头来,轮廓与陆寒有七分相似。
那纠缠的身影,分明是玄冥子和秦昭的面孔。
更令他血液凝固的是,守主手中的剑上刻着的剑纹,与小哑巴绢帛上的完全一致——原来,并非他觉醒了剑意,而是剑意一直在等待他。
“你以为你在解开谜题?”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寒猛然抬头,只见命轮的虚影正在逐渐消散。
那老人额头间的纹路与壁画中的守主重合,嘴角挂着扭曲的笑容:“其实,你正在成为谜底的一部分……”
“等等!”陆寒扑向那虚影,却只抓到一把散开的黑雾。
石壁突然震动,刻痕重新闭合,小哑巴的绢帛“啪”的一声落在脚边——少年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只在绢帛边缘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指痕,那指痕宛如他左脸上的疤痕。
地面传来一阵更为沉闷的响声。
陆寒弯腰捡起绢帛,突然感到识海深处有某种力量在拉扯,仿佛有人在另一个世界紧紧攥住他的魂魄。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石壁、壁画、脚下的青砖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把古剑的震颤愈发清晰,似乎在催促他走向更深的黑暗。
“这个幻阵……”他低声自语,指尖触及绢帛上的剑纹。
“还没结束呢。”
话音刚落,识海中的拉扯感骤然化作撕裂般的剧痛。
陆寒眼前一黑,待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不再是地下密道。
这里不见石壁,亦无青苔,唯有白茫茫的一片雾气。
雾中隐约传来诸多声音:秦昭的笑声、玄冥子的怒吼、小哑巴的“师兄”呼唤,还有一个古老的声音问道:“守主啊,你还记得,以前你为何站在归墟的入口处吗?”
他紧握古剑,剑身一震,发出清越的鸣声,这声音在雾中如同荡起层层水波。
就在雾气的深处,突然亮起两盏幽蓝的光芒,宛如一双久候的眼睛。
第168章 双影对决,咱能不能别分裂?
陆寒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识海撕裂的剧痛让他膝盖发软。
再睁眼时,白雾裹着他的衣摆翻涌,那些交错的声音像细针直刺耳骨。
秦昭的笑带着冰碴子,玄冥子的怒混着铁锈味,小哑巴的“师兄”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润,而最古老的那个声音,像沉在千年寒潭底的钟,每一声都震得他魂魄发颤。
“守主,你可还记得?”那声音又响了。
陆寒握紧古剑,剑身上的纹路突然泛起血光。
他这才发现,雾气里不知何时凝出两道身影。
左边玄衣如墨,眉骨高峻如刀刻,是玄冥子;右边裹着黑雾,眼尾挑得像淬了毒,正是秦昭。
两人并肩而立,脚下雾气翻涌成漩涡,将陆寒困在中央。
“你当壁画是戏文?”玄冥子开口,声线像砂纸擦过青铜。
“当年你站在归墟入口,我们一个替你挡下九幽冥火,一个替你扛住轮回劫雷。”
他抬手,黑雾里浮起半枚焦黑的甲片。
“这是我左胸甲,被幽冥火熔了半边时,你剑穗上的玉坠还碰了它一下。”
秦昭嗤笑一声,指尖弹出道幽蓝火焰,在半空凝成断裂的剑穗:“我这柄剑断在第三重劫雷里,碎片扎进你手背,你说等归墟平定,要替我铸柄新的。”
他忽然逼近,黑雾沾到陆寒衣襟。
“现在倒好,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陆寒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无形的屏障。
他能清晰闻到秦昭身上的腐叶味,那是魔教修士长期接触阴毒之物才有的气息;能看清玄冥子眼角的细纹,像刀刻的符咒。
这些细节太真实,真实得让他想起铁匠铺里打铁时,火星溅到围裙上的灼痛。
可他明明该是个连炼气期都没到的学徒。
“我...我只是阿铁。”
他声音发颤,古剑却在掌心发烫。
“你们认错人了。”
“认错?”
玄冥子突然抬手掐住他的手腕,指腹重重压在他腕间一道淡疤上。
“当年你为了救我,用这只手硬接了魔尊的灭魂爪,伤口深可见骨。”
他的拇指摩挲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你说铁匠铺的火烧伤能掩盖修士的气息,好,我便由着你装凡人——可现在归墟要开了,你还装?”
陆寒手腕剧疼,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血光里他挥剑,玄衣人替他挡下劈来的刀;黑雾里他喊“小心”,裹着黑雾的身影被雷劈得几乎消散。
这些画面烫得他眼眶发疼,可记忆的缺口像被封了层蜡,无论如何都融不开。
“够了。”
轻柔的女声突然穿透雾气。
陆寒转头,看见一名女子站在白雾边缘。
她穿月白长裙,裙角绣着暗红命纹,像血管般蜿蜒至脚腕。
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却让陆寒想起苏璃替他敷药时,药罐里飘起的白雾——带着点说不出的怜悯。
“他们被执念困了千年。”
女子抬手,指尖点在眉心,命纹泛起微光。
“你是守主,只有你能唤醒他们的人性。”
她的声音像春夜的雨,落在陆寒发顶。
“否则归墟的吞噬,会从这方世界开始。”
“人性?”
秦昭突然笑出声,黑雾里伸出无数骨爪。
“我们替他挡劫时,他的人性在哪?”
骨爪裹着阴风抓向陆寒面门。
“现在倒要我们讲人性?”
陆寒旋身避开,古剑自动出鞘。
剑鸣震散一片雾气,第十四层“斩命“的剑意如潮水涌出。
这是他从未主动催发过的境界,可此刻剑身的震颤,像在呼应某种刻在魂魄里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