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你怎么还不动呢？难道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但心里依旧有放不下的遗憾，所以不敢就这么走上不归路，担心会暴露出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动摇？”

　　“……”

　　啊对对，是我是我，是我没错！

　　莫名其妙地被套了一大堆理由，因为心有遗憾而“不敢上路”的里昂刚想说话，便被一股大力直接拽了个趔趄。

　　“艾玛前辈？你怎么……哎……慢点儿！你慢点儿！”

第333章 回头路不好走（上）

　　【名称：不归路（亡者、灵魂）】

　　【外观：一条由黄中泛白的骨砖铺设而成的道路，从死界入口处开始，途经“亡者之门”、“报死鸦巢”、“黑白桥”、“黄泉河”、“殡者长廊”、“葬衣镜湖”、“尸壤黑林”、“白骨宫”、“贤者墓园”、“遗悔城”、“幽魂迷沼”等数十处死界知名景点，一路延伸向最深处的“终焉之崖”】

　　【能力：亡躯褪融、灵魂荡涤】

　　【代价：无法被生者使用，如果被彻底击杀，或死亡时浸染值低于60点，将自动成为不归路的使用者】

　　【档案：这条存在时间与死界几乎相同的古老道路，是死界主宰“第一死者”死亡后，磨碎了自己死后尸骸的骨骼，用自己的灵魂之火将其煅烧为砖，并一块一块亲手铺设而成。

　　初死的亡者在其上行走时，会随着一点点深入死界，逐渐褪去生前残留的一切。

　　脱下衣着皮肤、散去血肉肌理、消磨骨骼脏腑、荡涤意志记忆，重新成为最纯粹的魂灵，最后从“终焉之崖”上一跃而下，彻底回归世界。

　　而不归路的使用者中，不愿相信自己已经死去的那些亡者，将进入【殡者长廊】内徘徊，不断在这座没有出口的迷宫中回顾自己的死亡，甚至目睹自己死后的世界，直到愿意死亡的到来为止；

　　至于执拗于身份皮相，无法褪去灵魂结成的衣着、忘却生前身份容貌的亡者，则会被留在【葬衣镜湖】之畔，在湖面看着自己生前的倒影，直至放弃对所有虚假表象的维持；

　　而那些耽于对力量的崇拜、或对血肉之躯仍有贪恋，坚持保有血肉肌理的亡者，将被带往【尸壤黑林】并在其中穿行……】

　　【评价：别摸了，这不是你现在该碰的东西】

　　【浸染值：与使用者保持相同，赐予每位亡者均等的终结】

　　……

　　贤者墓园……葬衣镜湖……

　　这不就是埋着三代局长的墓园，和艾玛前辈一直呆着的那座大湖么？

　　回忆了一下当初的场景后，里昂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

　　按照系统给出的介绍，那座【葬衣镜湖】的湖面上，能够倒映出亡者“生前”的面容，而艾玛前辈的族人都已经死亡，她又继承了她族人们的生命。

　　那么，她在看那座湖的时候，看到的究竟是自己的脸，还是那些报死鸦原本的主人？

　　“抱歉。”

　　隐约明白了艾玛前辈为什么那么愿意呆在湖边后，里昂缓缓收回触碰骨砖的手掌，朝旁边满脸紧张的她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微带歉意的表情。

　　“艾玛前辈，我的能力给出的信息，更偏向于‘使用者’那方面，而这条路又只有死者才能用，我没找到让生者避免影响的办法，不好意思。”

　　“这样啊……”

　　听到里昂的话后，艾玛的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声线温和地道：

　　“你不用向我道歉的，面对不归路这种级别的东西，没有办法才是正常的，反而是我该向你道歉，我不该因为……一些原因，就让你接触这么危险的东西。”

　　“没关系的。”

　　回忆了一下湖边那个寂寥的背影后，里昂摇了摇头表示无妨，随即神情诚恳地主动开口道：

　　“你救过我妹妹的命，又在我刚加入局里的时候就送我武器、告诉我执行任务时候的注意事项、教我怎么保护自身的安全、之前不惜和财富女神同归于尽也要保护我。

　　艾玛前辈，感谢你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伱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开口跟我说，只要有做到的可能，我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

　　“我……我确实有件事想要求你。”

　　感激地看了里昂一眼后，面色依旧有些发白的艾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掌，咬着嘴唇道：

　　“里昂，我的……我的遗憾太多，这条路对我来说太难走了，所以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带我走完它。

　　等咱们到了黑白桥之后，再往前就会触怒不归路，那时候我如果突然停下脚步，或者想要回头的话，你一定要叫醒我！”

　　“嗯。”

　　听完艾玛的求助后，里昂微微点了点头，反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掌，用力攥紧，随即满脸认真地开口承诺道：

　　“我一定会的！”

　　“谢谢……”

　　达成了约定后，离开红发局长没多远便停了下来的两人，拉着手再次迈开脚步，走向了远处那座横跨在浊黄大河之上的，由黑白两色石砖砌成的宏伟桥梁。

　　而宽阔而蜿蜒的不归路上，一名又一名新死的亡者，正在报死鸦的陪伴下，或悲号哀泣、或不知所措、或满眼迷茫地向前行走着，踉踉跄跄地步向死界深处。

　　比起这些飘忽不定，甚至连身体和意志都偶有残缺的灵魂，唯二拥有鲜活的肉体，能够在这条路上“逆行”的里昂两人，理应是更“沉重”的一方。

　　但当一个躲闪不及，与一名弓着脊背的老者撞了個“满怀”，并互相穿过后，里昂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滩水、甚至是一片空气，而刚刚似乎有什么极扎实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之中不可阻挡地穿了过去。

　　“不用担心，这就是死界的规则，死界之中灵魂大于一切，而肉体是不存在的。”

　　小心地避开了一脸愤怒地快步跑来，满身都是利器创口的青年亡者后，似乎注意到了里昂脸上的困惑之色，艾玛前辈开口解释道：

　　“世界的规则大于一切，因此在穿行不同世界的时候，我们的灵魂和肉体，或者说我们的‘存在’本身，必须主动适应当前世界的规则。

　　就像降临的圣灵和真神会凝结出血肉，同样要呼吸进食一样，带着肉体进入死界的生者，也会遵循死界的规则，自身存在依照世界发生对应的改变。”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蹲下身，拦在了一名哭泣着走来的小女孩儿面前，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而这名年幼的亡者，却像是穿过了一阵风似的，从艾玛前辈的身体中径直通过，继续走向了死界的深处。

第334章 回头路不好走（中）

　　注意到这个不存在的拥抱后，里昂忍不住侧过头，用余光微微瞥了眼小女孩儿的情况。

　　亡者小女孩儿虽然没有停留，但她脸上的泪水已经消失了，惊恐的神情也变得安定了一些，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也重新睁开，悄然褪去了恐惧与悲伤，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前方的道路。

　　“在生者的世界里，血肉是真实的，灵魂是无法触及的，而死界不存在血肉，只承认灵魂，肉体反而成了无法触碰的东西。”

　　摊开自己的手掌，给里昂看了看沾在上面的泪痕后，艾玛轻声解释道：

　　“生者的灵魂与肉体密不可分，所以在死界里，也就变成了几乎不存在的东西，只有意志、信念、或者情感之类的东西，才能对其它亡者产生影响。

　　只要没有特别强烈的，想要触碰某个亡者的念头时，在死界的我们，就只是一阵有着固定形体的微风而已。”

　　解释完刚才的情况后，艾玛前辈微微侧身看向了里昂，认真地开口嘱咐道：

　　“另外，你的灵魂强度还不高，记得别接触那些看起来比较特殊的亡者，比如满脸愤恨的、一身遗憾的、或者悲号痛哭的。

　　这些亡者的灵魂携带的情感太过强烈，和他们接触多了之后，会影响你的灵魂的稳定，弄不好在脱离了死界后，依旧会难受很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了。”

　　看着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但还是耐心地给自己讲解注意事项的艾玛前辈，里昂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握着她手的右手又更用力了一些。

　　想要像艾玛刚刚拥抱小女孩儿，帮她擦掉了眼泪一样，通过温暖艾玛冰冷的手掌，来带给她对抗不归路的勇气。

　　‘别担心，有我在’么？

　　通过和里昂紧握的手掌，隐隐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后，艾玛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暖，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反握住里昂透出了满满决心的手掌，迈步走向了不远处黑白两色的石桥。

　　……

　　【名称：黑白桥（回忆、回忆）】

　　【外观：横贯于死界黄泉之上，由黑白两色砖石铺就的古拙长桥，上桥后每踩到一枚新的砖块，都将回顾自己的部分人生】

　　【能力：幸福回忆、痛苦回忆】

　　【代价：无】

　　【档案：死界主宰“无面人”死亡后，榨取了自己漫长人生中所有的回忆，按照幸福与痛苦分类，打造成了黑白两色的石砖。

　　这些会不断变动的黑白石砖，有着完全不同的效果，踏上白色石砖后，将会回想起自己人生中快乐的经历，踏上黑色石砖后，则会回想起自己人生中痛苦的经历……】

　　【评价：就像人无法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是喜是悲一样，在真正落脚之前，没有人能知道这块砖到底是黑是白。

　　没有人的一生会永远流泪，也没有人的一生能够永远欢笑，只有亲身体会过所有的悲欢苦乐，才算真真正正地活完了这一生】

　　【浸染值：与使用者保持相同】

　　回忆播放器吗？

　　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一下石桥的围栏，得到了【黑白桥】的情报后，里昂不由得担心地望向了身边的艾玛。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的话，【黑白桥】的读取范围，应该仅限于使用者的记忆，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记忆，仅仅只有最近这三年而已。

　　虽然病好后身体刚恢复，就开始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遇见了不少丑恶腌臜的情况，有很多困窘难捱的回忆，但由于弟弟妹妹的存在，整体而言勉强还算是幸福的，那些痛苦虽然刻骨铭心，但依旧未能盖过自己心中的温暖。

　　唯一让自己痛苦得难以忍受的，只有安娜半夜突然咳血，希望自己能够隐瞒她的死讯，好继续“骗取”抚恤金的那次，并且还因为自己加入清理局，得以避免了这個结果。

　　所以对自己来说，【黑白桥】的效果其实并不会太难，哪怕实在撑不住，只要想想现在的日子，应该也能勉强应付过去。

　　但艾玛前辈……

　　想了想宝花庄园门口的那棵大树后，里昂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以她全族都遭到处决，只剩下她和她女儿两个的情况下，哪怕幸运的每一步都能刚好踩到白色石砖，只重温那些美好的记忆，一旦回想起最后的结局，都将会带来更深的折磨。

　　而一旁的艾玛，明显也知道这一点，甚至还没有真正踏上【黑白桥】，仅仅只是想象了一下，上桥后有可能看到的那些场景，她的嘴唇便已经被咬得阵阵发白。

　　“要不……我先上去吧？”

　　沉默了一会儿后，里昂开口提议道：

　　“我刚才摸了一下围栏，似乎有人踩住的砖块，就不会再出现变化了，我可以先上黑白桥，帮你把那些白砖都踩住，这样你应该能稍微舒服一些。”

　　听到里昂的提议后，面色苍白的艾玛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开口拒绝，不让里昂代替自己承受痛苦的回忆。

　　但在她开口回绝之前，一阵发自内心的松弛感，便已经混杂着浓浓的愧疚，顺着两人紧攥在一起的手掌，直白地传入了里昂的心里。

　　“那就这么定了吧！”

　　用力攥了攥艾玛前辈的手掌，把‘没关系’‘我愿意为你这样做’的想法传了回去后，里昂深吸了一口气，大踏步地踩上了黑白两色的石桥。

　　白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