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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龙_分节阅读_第547节
小说作者:榴弹怕水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3.53 MB   上传时间:2025-10-21 11:39:05

  有些例外的,则是那些有特定信仰的人,比如说信奉分山君、避海君的,因为这两位就在边界上,再加上两位素来有些超出常理的活跃表现,算是不得不防,却又不能够一股脑的切割出去,只能心里划出个道来,警惕着罢了。

  至于说真火教跟信奉青帝爷的,虽然说这两位更值得警惕,因为大家沦落至此可能就是这两位搞的事情,但真没办法,人太多了,谁让人家是正经至尊呢?

  只能装作不知道罢了。

  最后,不忘跟郦子期交涉,要钱、要粮、要药、要柴、要骨肉团聚,甚至要甲胄、弓箭、刀枪。

  这些事情,加上营地存在本身引发的骚动,郦子期是一个头两个大,就差乘坐自己那座巨舰出去钓鲸去了,却居然还是强行忍耐,钱粮药不是不能分,柴可以自己打,骨肉团聚倒是可行,但甲胄断然没有,弓箭也无。

  最后,商量了一圈,三五日内反复来寻,钱唐来见、白有思来见,最后终于允许拿来一万柄有些损耗的旧长枪,让这些人充当防身之用,然后三日后又允许拨出软弓三千,箭矢三万。

  郦子期自是是一个头两个大,同时期白有思恨不得能生出张行私下故事里的三头六臂来。

  原来,随着她渐渐掌握了营地,不能说深入,只是半深半浅的控制了营地内的降兵与逃亡人,就已经激发起了营地的某种“活力”。

  一时间,找她来断案的,知道她是白氏嫡女加黜龙帮首席妻子想来投奔的,营地里帮派地域出身对立的,缺特定物资的,建议厕所转移地方的,五花八门呼啦一下就冒了出来。

  好像这些诉求原本不存在一般。

  白有思无可奈何,只能一面让程名起组织起来一个简易军法部来作纠纷处理,一面当众明确告知,求田问舍无用,想要做官须做事不是不行,她也给得起政治承诺,但要去寻阎庆按规矩来。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纷至沓来,只是将人和事分发给各位头领都够她喝一壶酸梅汤的,遑论还有大量的只有她能决断的总体性事件。

  所以还是得坐在那儿听事情。

  而且她本人还要坚持每天早晚一个会,入城见一趟郦子期,观察周围地形和船队,巡视营地一个时辰什么的。

  说实话,真的枯燥无味,真的让她恨不得直接拔出剑来飞到天上,长啸而去。

  相对应的,这个夏天,张行的日子就好过一些了,他最起码真能喝到冰镇酸梅汤,甚至能为整个济阴城公房的人员提供冰镇服务。

  之所以停在济阴这里,而不是直接北上,一方面是因为目前主要工作是完成议和,解散和整编部队外加南方的人事安排;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黜龙帮目前的实际威胁只有一个薛常雄。

  “为什么威胁是薛常雄而不北上呢?”济阴城郡府左公房第三间屋子门前,刚刚抵达的王五郎坐在一个条凳上,端着被张首席刚刚冰镇好的酸梅汤认真来问。

  就在公房门口的长条状院子里,沿着公房一溜烟的摆着许多条凳,因为已经过了最忙碌阶段,所以许多空闲下来的头领都在这里闲坐说笑喝酸梅汤……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喝酸汤……当然是因为张首席在这里,方便冰镇了。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而此时,众人也都纷纷端着汤来看王五郎与张首席说事情,等着张首席做解释。

  “因为薛常雄实力有限。”只在门前桌子后面坐着的张行认真作答。“咱们进入河北后跟他前后两战,第一战是攻,第二战是守……攻是趁其不备,但已经说明问题了,而守看似是被动迎战,其实则是薛常雄最后整合河北所谓大魏官方势力的最后一次机会,既然没成,他就永远成不了了……这也是他后来跟白横秋一起时三心二意的缘故,因为他知道自己从那以后只能伏低做小,所以才会不甘。”

  王叔勇状若恍然。

  “其实,倒不一定是他本人有所觉悟,正是白横秋逼迫他过去这个事情,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李定忽然插嘴。“所以他才适时起了情绪……换言之,人在局中,都是认不清自己的,总得有人去提醒,这个事情本来该是黜龙帮去做的,却被白横秋做了,所以怨气都朝着白横秋来了,反而给了黜龙帮机会。”

  “对对对,李龙头言之有理。”张行赶紧点头。“谁还没个脾气?总之,薛常雄现在是有点实力但不多,有点野心但施展不动,有些怨气却硬不起来,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摆出一个强硬的姿态,聚集重兵压回河北,那他反而会强硬起来,跟我们对峙……但如果我们无视他,继续用河北的那十来个营跟他周旋,他难道会坚持下去?这边大破禁军、俘虏太后与皇帝、杀了司马化达跟司马德克,又跟东都军议和的事情,难道他会不知道?”

  “我晓得了。”王叔勇终于真正醒悟。“他会疑神疑鬼,他知道我们身后有重兵,只要讨不到大便宜,反而会疑惧畏缩……这是兵法上说的,弱的时候要示强,强的时候要示弱。”

  “正是此意。”张行继续言道。“不过,我们也不会放着他不管的,这一次休整回来,等明年春耕后,就要大举吞并河北,河间薛常雄要灭,幽州罗术也要灭,甚至北地八公七卫还要灭,要一口气推到黑水北海,然后合天下三分之力回身与白、司马决战……”

  王五郎听得热血沸腾,几乎就要请战,周围黜龙帮的头领也都入神,便是坐在靠墙条凳上的杜破阵也端着冰镇酸梅汤若有所思,也就是这个时候,公房一墙之隔的郡府前厅檐廊处却忽然一阵嘈杂,几人都立即闭了嘴。

  须臾片刻,窦小娘带着十数甲士押着一人过来,在座众人更是纷纷肃然。

  无他,来人算是此战最高级别俘虏,原大魏左侯卫将军何稀,也是李定、徐师仁的老上级……此时黜龙军已经从按照密约从对峙前线解散、转移了一多半兵力,俘虏也在部分抽杀后放回了不少,却将这位留到现在,用意不言自明。

  见面后,雄伯南和李定原本都想起身,结果看到张行坐在原地不动,却又只能坐了回去。

  “何将军,且坐。”张行随手一指,只指了一条被人放到桌对面的条凳。

  果然是贼寇做派,明明想要招降自己却连礼节都不通,何稀心中暗暗吐槽,但扫视了一下后,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只坐条凳,便是张行屁股下面也是一个条凳,终于无奈,只能坐下。

  张行点点头,摊开纸笔,遮盖住桌上的信件,然后便来提笔询问:“何将军,问你几个问题……你怎么看大魏朝廷?”

  何稀有点懵,不止是何稀,周围人都有点懵。

  “那换个问法,你自成年便入仕,一直都在大魏朝廷里转圜,一直履任到工部尚书、左侯卫将军,那请问你,你觉得大魏朝廷是黑是白?天下在大魏治理下是好是坏?”张行继续来问。

  在何稀看来,张行肯定是想要一个特定的答案,但起了抵触心理的他却不想这般回复,而且真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对于经历了许多的他来说也确实有些艰难。

  于是乎,其人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张首席也在东都做过黑绶,当过伏龙卫,又觉得大魏朝廷是黑是白,天下是好是坏呢?”

  “是黑的,是坏的。”张行一面抬手记录,一面脱口而对。“不然我何至于此?”

  “张首席既然知道答案,为什么又一定要问我呢?”何稀戏谑追问。

  “因为我是一个北地排头兵出身的人,做到最高也不过是个伏龙卫黑绶,我看事情,只是从下面往上看,只一条三征使百万户口家破人亡就足以让我豁出去了……所以也不禁好奇,像何将军这种一入仕就摸到关陇贵种的门槛,后来更是日益精进之人,又是如何看这个朝廷与天下的?”张行认真回复。

  “我……”何稀这个时候反而不好发作,而其人想了一想,给出一个真心答复。“朝廷算是由白变黑吧……也不止,应该是由白变黑再变白再变黑,两位皇帝都是前期英明神武,没几年就残虐起来,从工程就能看出来……至于天下百姓,好像从第一位皇帝晚年酷烈之后,就一直都不好过了。”

  张行点点头,提笔记下。

  何稀见状,赶紧补充:“我不是说大魏差到不行,实际上,先帝……我是说开国那位,其实是做了许多事的,相较于之前的南北东西许多皇帝,他已经是顶好的了……不然也不至于是他成了最大的功业,而前面那些皇帝都一个个的不得好死了。”

  “我懂你的意思。”张行点头,只继续来问。“大魏朝之前几百年,天下沦丧,先帝反而是个像模像样的,只不过,那你在其中,亲眼看见先帝晚年变得残暴酷烈,看到曹彻痴迷功业,眼见着朝廷黑白变幻,最后无可救药,可曾想过要如何应对这黑白变幻的朝廷吗?可曾想过要如何对这天下几百年来一直都不好过的百姓吗?”

  “想过如何,没想过如何?”何稀复又警惕起来。

  “想过就是要问是如何想?没想过就是要问是在想什么?”张行认真解释。“我总得知道,何将军跟我们是不是同路人吧?”

  总算承认了!

  何稀心中冷笑,却也坦诚起来:“都想过,但最终觉得无法,便只一心一意做官了……反正只是个做工匠的,自己不害人便是。”

  “好。”张行点点头。“那最后一个问题,若阁下有法子让朝廷变白,让天下百姓没那么艰难,你会做吗?”

  何稀沉默了一下,在周围许多头领的注视下缓缓作答:“我知道张首席想诱我说什么,也知道张首席是什么意思,但天下人,不管有志无志,有才无才,当此一问,谁又能说一句不会做呢?我自然也是愿意做的。

  “只不过张首席,回复此问后我还是要说,你这个假设,太过于轻佻了。实际上便是,于个人而言,想要天下由黑变白,想要世道往好了走,哪怕是倾尽全力,恐怕都动摇不了分毫……若是说,能集合众人建立一个稍微白的朝廷,再去让世道变好,也只是痴人说梦,因为人不是木料、土石任由堆砌,人一多就乱,一个变坏的,其余人就都争先恐后的去变坏,生怕自己吃了亏,到时候全都在内耗,又有几个记得一开始的志向呢?

  “便是退一万步说,大家聚在一起还是要让世道变好的,又如何斗得过那些不管不顾只要赢的其他人呢?”

  “何将军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张行放下笔来,恳切相对。“但既如此,何妨留下来看一看呢?将来的事情不好说,但我们黜龙帮一开始的时候倒确乎是想要让这天下变好的,今日也似乎没有变成你说的那样。”

  “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何稀对对方的自矜不置可否,只冷笑一声,反问回来。

  “倒不如说,何将军去了东都又能做什么?”张行失笑道。“再把大金柱立起来吗?若是何将军留下来,我倒有几件要紧的事情想托付何将军……比如说,大河金堤许多年没人管了,不知道如何整修?淮北诸水系一直没有系统的水利工程,可不可以做?漳水和济水是不是要疏通?官道也是如此。我们其实设立了一个部来应对这些的,但都是胡乱揪来得几个人,大工程真不敢上手。除此之外,我们设立了蒙基部,准备给所有孩子强制开蒙筑基,但之后,就不管了吗?所以也要建学校……”

  话到这里,张行看向了雄伯南:“天王,还记得咱们昨日说的事情吗?”

  “自然。“雄伯南似乎有些出神,顿了一下,才做回复。“忠嗣学堂,要让死掉兄弟们的后代跟头领们的孩子一起上个学堂,出来之后修为好的参军,学问好的做文书。”

  “要建学堂。”张行看着有些发愣的何稀正色道。“不光是一个忠嗣学堂,还有个大学堂,每个郡都要建一个中学堂,县里也要建个小学堂,这是首先要做的事情……何将军能帮忙吗?”

  何稀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李定忽然起身,上前双手握住对方将对方扶起,恳切来言:“何公!没办法了,小子们想做事,但力有未逮,真的靠你帮一帮忙……”

  张行也随之起身,在旁拊掌:“世人都说,黜龙帮以成强梁猛虎之势,但要我说,何将军若至,便如猛虎生翅,隐隐如龙了……想要黜龙,先得如龙吧?”

  何稀还是不吭声,但众人却晓得,这厮到底是心动了,于是雄伯南、杜破阵以下,无数头领一起起身附和,这个夸那个赞,然后趁机七手八脚护着李定将人推搡出去了。

  人走之后,杜破阵先回来,背着手来笑:“首席准备给他个什么职务什么身份?”

  “头领嘛,去水利道路部做个副的分管。”张行坦诚相告。

  “是不是有些小了。”杜破阵明显震惊。“大头领外加一个正经的总管总是可以的……”

  “没办法了,此一时彼一时。”张行无奈叹道。“若是这位能在战前领兵降了,那自然有这个待遇;要是早几年我们黜龙帮还没过大河去河北便来,孤身过来也是这个待遇;而要是当年跟我们一起起事,也是孤身,被推了做了首席也说不定……”

  “黜龙帮家大业大了。”杜破阵闻言想了一想,一声叹气。

  “确实,已经不是当日来者有份的时候了,往后得制度化,得自己成规模的大量培养。”张行微微颔首道。“像这类降人,除非是特别要害的,否则只能这般处置。”

  “所以才问了那些问题?”杜破阵正色道。

  “对。”张行点了下头,走到桌子前端起酸梅汤,复又放了下去,然后看向了杜破阵。“老杜,你不要忧心……当年芒砀山的情分我记得,这次来援的情分我也记得,我连薛常雄都能容,这何稀都能容,如何不能容你?要我说,只要你也能在心里问一遍刚刚我问的几个事,便是流落到天涯海角,那也是兄弟!何况只是想去淮南争一争局面?”

  杜破阵即刻肃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自己是个偷羊贼!更不会忘了自己是因为吃不上饭才去偷得羊!张三兄弟,我这里给你立个誓,除非是天灾人祸,大家一起吃不上饭,否则我再怎么无能,也都不会让自己管的地方里饿到孩子!”

  其余还在嬉笑的头领们明显对这二位的摊手猝不及防。

  且说,之前杜破阵如此想要去淮南,当然出于个人政治野心,他始终没有跳出来一个农民-盗匪领袖的格局,而且说句公允的话,如果从半农半盗的格局去评价的话,他其实表现的极为出色。

  至于说辅伯石等人疑虑,和杜破阵的信心,除了事情本身外,倒是跟这个世界的历史有一点点关系。

  比如说唐皇本身只是祖帝麾下一重臣,祖帝大业不成,后续正是其部众相争,唐皇成了个相当的局面……这就产生了一种历史的相似感,会让身在局中的人觉得能够重复一些事情。

  便是张行来的那个世界也有类似的事情,曹操跟袁绍嘛。

  只不过,张行却不以为然。

  “你想去淮南争一争天命,那就去嘛……我留你到现在,真不是要做什么,一来,帮内其余各部委实疲敝,需要你的淮西兵占着本地地利替我收一收场;二来,我也要定下去徐州为你殿后的人选才行。”张行继续来言,忽然看向了王叔勇。“五郎,你是要去北面打仗,还是要去徐州帮杜龙头料理身后?”

  “我自然是要做北面先锋。”之前便与雄伯南交谈过的王叔勇即刻做答。

  “那好,你来北面统兵,让牛达去徐州收拾地方。”张行脱口而对。

  王叔勇再度点头。

  另一件大事情居然就这么轻飘飘过了,但之前张行跟雄伯南的努力却也无几人知道。

  正在其余头领尚在胡思乱想之际,李定和雄伯南已经折回。

  张行不由笑问:“如何?他可心服了?”

  “还好,帮里又添一大助力。”雄伯南摊手笑道。“但好像是被你问懵了,心里还有些胡思乱想。”

  “天下事不都是如此吗?”李定倒是有些叹气。“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又有几个人晓得自己念想到底是什么?”

  话到这里,李四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忽然来问:“你罗盘呢?”

  “给思思送去了。”张行已经重新坐了回去。

  其他人不晓得原委,李四却已经满头大汗:“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胆子大,是信得过思思。”张行好整以暇。

  夏日波涛汹涌,白有思忽然接到了城内钱唐带来的郦子期邀请,用那位大宗师的原话就是——“接应你们的人来了”!

  似乎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要求只让白有思一人相见。

  白有思不敢怠慢,即刻化作流光,飞入了金鳌城。

  然而,即便是白有思,在进入大堂,看到等在里面的人以后,也是不由目瞪口呆,恍神了一下,方才出言:

  “齐王何至于此?”

  等在大都督府后堂上的一人抬起头来,见到是白有思,苍白的脸上也明显愕然,但愕然之后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竟是白三娘吗?”

  原来,此人居然是江都之变中消失的齐王曹铭。

  他乡遇故知,两人错愕之后竟也都有些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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