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释天微微颔首,神色间看不出分毫异样,他突然道:
“其实我与东煌更好奇一件事——你为何这般笃定,季惊秋再也见不得彼岸?”
姬天行默然片刻,才道:
“他是生而知之者,生前就高踞彼岸,降生于世后便从彼岸跌落,这也是季临渊能从他身上看到彼岸的根源所在。”
眼前的木释天面色凝重:
“当真?”
姬天行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渡往彼岸已是千难万难。
更遑论主动从彼岸走出,再回去?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彼岸从无回头路。
木释天突然目露释然,某些一直缠绕他的问题在此刻全部得到了答案,不禁喃喃道:
“原来这就是当世世尊。”
姬天行刚要再次强调葬海那位的棘手,木释天的身影就已渐渐消失。
无形中,属于赫东煌的心神也已消失,就像回归了原有的位置,对他的话语不置可否,又似根本不在意。
姬天行陷入了沉默。
之所以与太一合作,是因为太一所走的全知道途,能够知晓与己身有关的一切,也能屏蔽相应的消息。
哪怕是超脱,也难以从虚无中溯源。
关于葬海与天庭的这个隐秘,他瞒了所有人一万年,用了一万年来布局,今日终于道出于口,可无论是释天还是东煌的反应,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你们……还是不愿信我吗?”姬天行轻叹。
而回应他的,就只有一声佛唱。
【南无阿弥陀佛】
姬天行通读联邦道藏,深谙佛法与道法,清楚这一句礼赞的是无量光佛,智慧与生命的永恒。
归命无量光佛。
往生极乐世界。
木释天的话语悠悠落下:
“天行,我们一直都无条件信任着你。”
“但有一点,或许你永远也不会懂。”
“我等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彼岸,惊秋自然也如我们一样。”
“至于葬海中的那位……”
只是听到一半,姬天行就已慢慢抬头,心中震动。
什么叫所追寻的,从来不是彼岸?
木释天最后的话语传来:
“我等自有防备。”
……
……
冥土。
自踏入这片土地,诸圣就逐渐见到了一些,哪怕是以他们的眼界,都觉得难以理解的事物。
有一条渡船的虚影掠过眼前,奇形怪状,却仿佛横渡天河;也有诸多他们看不懂的阵法,时灵时不灵,让一位好奇踏足的真圣险些圣陨;此外还有一些看不清真形的光团,仿佛一枚神胎,孕育着极为恐怖的事物。
相较于这些不明之物,那些他们一眼分辨出来历的事物,虽然棘手,却也在可以接受范围内了。
“那是当年从万花阁中潜逃出去的食圣花?”
空冥神色严肃,提醒诸圣不要接近右边的星域。
在那里,一株古藤贯穿星宇,其主干之巨仿佛能撑起一方宇宙,每片叶脉都流淌着星河的光辉,墨玉般的叶片轻轻摇曳。
它似乎扎根于深渊,乌金浇铸般的藤蔓在虚空中蜿蜒盘桓,不需要任何依托,磅礴而壮阔,
庞大无边的花蕾如同乌金,带着淡淡光泽,散发着迷惑人心的清香。
“这东西没有清醒的高级意志,但是实力十分恐怖,是万花阁的万化祖师所留,据说这位祖师当年以自身之血喂养,以至于这东西连真圣都能吞下、消化。”
“当年有人攻破了万花阁,此物也从万花阁中潜逃,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众人神色无比凝重,一路走来,这食圣花也只能算是危险程度中等。
一路走来,他们这帮从各家门庭云集于此的老东西,都像是进了“大观园”,大开眼界。
他们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季惊秋身上,在确认这位没有走着走着就消失,悬着的心方才稍定。
“这里到底是何处?怎么会藏着这么多危险的生灵。”
凤鸣也忍不住低声道,一路走来,像是远游,如梦似幻,危机重重。
“三位还未与那位取得联系吗?”
灭欲在一旁关心道,催促三人尽快与世尊取得联系,想弄清此地究竟是何处。
凤鸣三人对视一眼,他们自然已经与季惊秋取得了联系,季惊秋让他们尽量躲后面些,遇事不决优先跑路,此地恐怕涉及了超脱层面的力量。
可这等话,如何与灭欲道友说?
只能含糊搪塞了。
毕竟季惊秋如今还需要诸圣在后面帮忙压阵。
诸圣尾随世尊身后,只觉有世尊在前开道,自可无恙。
而于季惊秋来说,有诸圣尾随压阵,心中也当即安定了下来。
这大概,就是双方对彼此的信任。
前方。
季惊秋强忍住回头的冲动。
再次进入冥土,让他有些……不敢相认。
他曾经到访过一次冥土,所见之景死气沉沉,冤魂无数,可此刻来到的天地,说不上瑰丽,也能与壮阔沾边。
一路走来,见了太多离奇之景。
他已经再三与圣王确认,此地是否为冥土。
“冥土辽阔无边,我们的探索有限,但仅是冥之前探索的范围,就直追幽界,只可惜这里皆是一片废土,连大道都是荒芜,没有生灵生息繁衍的环境,更没有修行的条件。”
圣王在前方开路,脚下无数金光如枝叶蔓延开来,宛若一条条璀璨的星河,摇曳生姿。
圣王道:“我们要先找到冥和苍青。”
“你对冥土的探索有多少?”季惊秋问道。
“不多。”圣王摇头,“我们不会对其他四人的大道核心有过多窥伺,这会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季惊秋点头,五大神主能“安然无恙”至今,这一点功不可没。
“苍青一脉是世界树,冥主是冥土,其余三脉的大道根底是什么?”季惊秋询问。
“这个问题有些冒昧了。”圣王瞥了眼季惊秋,但还是回答道,“虚帝是先天之龙,乃幽界诸天‘龙脉’化形;太幽则与我互为对立,我们的关系类似于赤荧惑与月神。”
圣王与太幽,是互为太阳与太阴的关系?
季惊秋嘀咕,这位还挺谨慎,道出了其余三人的大道根底,只剩自己与太幽。
“太幽神主至今还没归来?”季惊秋询问。
圣王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联系不上太幽了。他在被姬天行重创后,回归时间延迟百年。前些年,因为幽界之灾,加上时间算算也差不多了,我本想助他提前回归,但却发现他已不知去向。”
季惊秋目光一凝,太幽神主不知去向?
“我记得,曾有人与我隐晦提及过,五大神主内部或有内贼。”
季惊秋似自语道。
圣王淡淡道:“既然是内贼,那又是谁的内贼?各家超脱门庭?”
季惊秋平静道:“葬海。”
圣王当即陷入沉默。
“圣王应该清楚了幽界的来历。”季惊秋道,“我联邦七位前人,与那位幽主有关,如今光阴与命运的对峙,正是涉及幽主的布置。”
“但是,葬海呢?”
“界外有人传闻,葬海中的生灵是大道祖之一的万千秋。”
季惊秋摇头,
“但我有七成把握,此人与万千秋没有瓜葛,不过是借其身份遮掩。”
“理由。”圣王沉声道。
季惊秋淡淡道:
“我方才合道幽海,看到幽海最深处有一物盘踞,它在汲取众生的五毒与五浊。”
“葬海中的那位屡次阻拦我与幽海相合,至于原因,如今再看,已经是显而易见——”
圣王沉默许久,忽然道:“事实上,我们对他的身份也早有猜测。”
“哦?”季惊秋眯眼,“你是说,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最初传道者,自称‘大道祖’之人?”
“你很敏锐。”
圣王深呼吸,一次吐纳就在虚空中添补出绚烂的璀璨星河,而后又转瞬间消失殆尽,他缓缓道,
“此人隐藏的太深了,必然是图谋不轨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