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惊秋望着这一幕,无穷灯火倒映入他的眼中。
他希望有一天,众生心中燃起的香火,不再是祈求神灵,而是怀揣着对自己的希望。
这会是一条很漫长的路。
但无所谓,因为他已然是不朽者,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和守护此世走向他期待的道路。
……
……
内宇宙中,仅存的吾周猛然回头。
自从海拉主动跃入苦海,斩月剑光以身献祭,斩出了真正的超脱之剑。
除了那株似乎从来都静默无声,却存在至今的菩提树外,此地就只剩下了吾周一人。
可这一刻,吾周却听到了推门的吱呀声。
他回头望去,山巅上,那座似观非观,似庙非庙,掩藏在灰尘下不知多少个纪元的门庭,在此刻簌簌而动,无人自开。
门匾上的“烧香”二字在此刻熠熠生辉,流淌着似神性之粹然金色的玄黄功德之色。
吾周不由自主地向着门槛迈去,却在门前停步,一阵清风徐来,却将他吹得连连倒退。
那缕清风流转天地间,演绎无相生灭。
“吼——”
门后突然响起一声虎啸,让吾周神色骤变,元神飘摇欲散,心灵接近死寂!
门槛后,走出了大片阴影。
那是一只瘦虎,骨瘦嶙峋,身上满是刀伤剑痕,旧伤迭着新伤,纵横交错,布满了它的躯干与四肢,无声诉说着它从尸山血海中蹚出的生死路。
它从门槛后走出,枯朽的身躯似乎随时会散架,却散发着令天地失色的威压,周遭的空间因它的存在而扭曲,光线行至其身侧都仿佛被吞噬,变得晦暗不定。
它停下脚步,昂起那颗饱经摧残却依旧威严滔天的头颅。
眸中没有痛苦,没有疲惫,只有历经无量劫磨后沉淀下的绝对冷漠与至高威严。
吾周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瘦虎,这是季惊秋的那只观想造物?!
它居然从这座门后走了出来!
而随着胖虎与无相之风的到来,代表着季惊秋空缺的天性得到了补全。
……
斗姆的神色突然陷入恍惚中,首次得见那位的真貌。
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天地归一者,却有着与之不符的春风般的温和气度,似乎在他眼中,大道再是高远,也不如大道脚下的万灵重要。
他看向季惊秋,面露微笑,就像在说:
季道友,以一人之力强拽人心世道向上,是你胜了。
“疯子……”
斗姆元君突然醒转,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却是咬牙切齿,满腔不甘。
脚下水面渐渐出现了肉眼难见的细微涟漪。
她察觉到了季惊秋此刻的异样,季惊秋如今不仅仅是自问自答,而是一种……道化天地!
他在阐述自身所求所愿所行之道时,竟与此地发生了一种潜移默化的同化,就像这方天地认可了季惊秋的道,认可了季惊秋脚下之路!
但季惊秋还未踏入超脱,他依旧是真圣层面,如何能合道此方神圣之地?所以道化便不可遏制地降临。
这种道化正在蔓延整座湖面,连她也被牵连其中。
“季惊秋,住手,你想死吗?!”
斗姆怒喝道,
“哪怕你真灵归一,可终究没有跃至彼岸之上!我不知道你到底达到了什么心境,但只要没高悬一切之上,就注定与世沉沦!”
“住手,你想死,本座还不想死!”
为了抵御这无形间的道化,斗姆身周自然显现出一幅瑰丽奇妙的画卷,日月共悬,群星荟萃,却逐渐被无形的水流压垮,淹没!
斗姆真正变了神色,她的神性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大道之争所侵染,而她甚至分不清这份大道之争源自于季惊秋,还是此地的源头!
“季惊秋,你阻我成道,又想拉我与你陪葬,今日你我就彻底鱼死网破吧!”
斗姆怒斥,脚下影子中突然浮现出一道无边无际的阴影,转瞬就覆盖这方天地,向着正中心的季惊秋笼罩而去!
属于寂灭潮的气息,在此刻浩荡而起。
寂灭潮早已不在天庭镇压之下,而是被她以一人之力收拢,心存野望,希冀日后踏破天地归一的领域,将此炼为核心,从而侵吞万界!
哪怕与海拉的对决中处于下风,她也不曾放出这张底牌,而现在,斗姆不得不提前让寂灭潮提前现世!
随着寂灭潮现世,季惊秋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此刻的斗姆,已经身合寂灭潮,以己身为代价,进一步推动寂灭潮的汹涌!
海拉来到了季惊秋本尊的身后,面露凝重:
“终于把这不确定因素逼出来了,但这东西有些棘手,我感觉对我也有威胁——”
季惊秋目光微动:“百纪前的灭世之灾,甚至再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天地归一者的陨灭,自然棘手万分。”
“你倚仗幽海与苦海之力,可能镇压?”海拉询问,“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季惊秋默然片刻,道:“就在刚才,胖虎与无相之风已经归来,如今我天性只差你那一部分,倒也可以一试了。”
“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祝你补全最后的天性。”
季惊秋看向海拉:“其实我很好奇,你迈入超脱,寄托合道的,到底是什么。”
海拉呵呵道:“等你也迈入了超脱,自己去溯本归源。”
季惊秋不再多言:“你来坐镇幽海,苦海有我,将寂灭潮收束为一,斗姆能做到,我们自然也能做到。”
海拉目露异彩:“平定了寂灭潮,这座界海就是我们的了吧?”
季惊秋失笑道:“诸祖都在归来路上,这个问题还要和他们磋商探讨下。”
海拉撇嘴,忽然道:“我去看看你那只虎崽。”
说罢,她一如当年,再度钻入了季惊秋的内宇宙中。
除了那株菩提树外,如今又多了一株大道之树。
虚空中,两条似永无止境的长河奔流入无妄山下方的汪洋。
海拉笑眯眯看着被某只瘦虎踩在脚下的吾周。
……
……
茫茫界海。
罗玄遥望各处战场,尤其是那座通天阶梯所在,神色变幻不定。
一道红衣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侧,气息之强,居然不在没有封神榜加持的斗姆之下太多。
红莲。
昔日此岸的三位领袖,除了那位已经被天庭俘获的“天帝”,已经全部到场。
“就是现在!”红莲掷地有声,不容驳斥道。
罗玄却是面色阴晴不定,忽然道:“你难道事前就算到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红莲冷漠道:“你当我是谁?真灵归一者,无人能窥探其未来。”
“那你是如何事前预料到局势会发展到如今的?”罗玄沉声道。
红莲沉默片刻,才一字一顿道:“我从你这得悉斗姆元君的计划,就知道她绝无成功的可能!”
“为什么?”
“因为那人绝不会让她赢!”红莲咬牙切齿,竟是愤恨到了极致,“在那人眼中,世间万灵的命,大过一切!”
“季惊秋的出现,不过是他顺势而推!就算没有季惊秋,也会有木惊秋,赫惊秋!”
罗玄不知道这位说的是何人,但按照红莲的说法,一切的背后,都有人在……兜底!
他突然明白为何红莲此前,怎么也不愿与他多说,这是怕他倒戈,选择成为罗惊秋?
罗玄眯眼道:“那你觉得,那位世尊的所行所为,是否在那人的预料中。”
红莲静默片刻,道:“我说过了,真灵归一者,无人能窥见其命,哪怕是另一位真灵归一者,他们收束了一切真灵,也收束了一切可能性,最后只剩本性真灵,以及……”
“以及?”
红莲却是催促道:“时间不够了,你还没察觉到吗?那人走后,这方界海间束缚我等无法迈入超脱的压制,正在散去!”
眼见罗玄依旧面无表情,红莲不禁冷笑道:
“怎么,你还在打大道祖的念头?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另外,日后未必没有补全这一关的可能!”
听到最后一句,罗玄才露出了几分神采。
他此生可以低头,可以卑躬屈膝,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背弃一切,但绝不会在这一关面前“认输”!
“先说清楚如何补全。”罗玄目露异彩,“另外,时至今日,红莲道友你也该透个底了,你不是本界之人吧?可是归真地来者?”
眼看罗玄誓不罢休,红莲看向远方刚刚泛起的寂灭潮,只得为其解释道:
“此界所谓大道祖,不过是真正完整的归真者,换而言之,这一界所有的归真者受限于天地道则,皆不完整。”
“归真者共有三条大道坦途,三者不分高下,一为至人,二为神人,三为圣人。”
罗玄眸带异色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此番说法,他早早就从幽界诸圣那得到了。
红莲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继续道:
“至人无己,非是忘却自身,而是将‘我’之概念,扩散万有,散入大千,心量广大。所以至人之心,宛若虚空,心无垠,法无量,天地无穷尽。”
“这条路上的归真者,身处之地,天地万物皆为其延伸,一切始末皆如镜中映像,论及趋吉避凶之能,天下无人能及,故而最是逍遥无边,独享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