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越是靠近水源的尽头，子母河就越是浑浊，甚至上游的河水已经泛着些许粘稠。
怎么说呢，就像是有无数尸体从尽头冲刷而来。
而上游确实不是人间应有的景象。
只见天空被一层灰蒙蒙的肉膜遮蔽，当阳光透过时，地面会浮现出血管经络般的阴影。
土壤纯粹就是腐烂的骨肉，草木也是暗红色泽。
啪嗒。
不知从何处掉落一块顽石，紧接着在短短片刻间，顽石化作人形，杨合顺利降临在上游。
“邪门。”
杨合强忍着心底里的食欲环顾四周，有无数土罐半埋在土壤间，里面时不时传来抽泣。
他发现女儿国的大部分建筑都已经消失不见。
独留一座破败的王宫耸立在百里外，哪怕有火眼金睛凝视，也看不出王宫内的端倪。
“心魔…不在上游？难道被带进子母河的尽头？”
杨合眯起眼睛，注意到大部分仙佛都集中在王宫，妖魔则恰恰相反，选择窝在血肉山脉。
他不置可否，随即唤出宝骨陵在附近挖掘起来。
没过多久，一口血淋淋的大缸出现在面前。
杨合把大缸收入宝骨陵，此物很可能关系到自己前往上游，同时又算是罐中人所留。
他眯起眼睛望向王宫，能参与女儿国的仙佛都不是良善。
相比妖魔纯纯想吃肉修行来说，此处仙佛的行径更加恶劣。
否则二十年前也不会酿成罐中新娘的惨案，所以…有一个算一个都做我的垫脚石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先去一趟妖魔那里，看看他们有没有得知女儿国的隐秘，恩，除去部分有道心的妖魔，其余统统处理掉。”
杨合缓步离开，几个闪身便没入血肉山脉中。
刚走没多久。
咚！
咚咚！
脚步由远至近。
那是一个姿态别扭、仿佛永远在弯腰鞠躬的瘦长怪物。
身穿破烂不堪、明显不合身的红色嫁衣，露出狭长的怪异脖颈，脖颈顶着的是土罐。
与大农司的土罐相似，只不过表面贴着的不是‘喜’。
而是‘媒’。
最为诡异的地方是，怪物身形就像生活在三维世界的二维，必须从特定的角度才能观测到，否则只能听到有规律的脚步。
………
杨合通过火眼金睛察觉到俩妖体内的一缕妖气，没过多久，已经找寻到妖魔的老巢。
只是他没想到，妖魔会如此有耐心的开凿洞府。
在子母河上游这个气息浑浊的地界，妖魔刻意躲开仙佛的眼线不难，干脆利用自身神通挖空一座山峦，藏身暗处等待着。
杨合心念一动，收敛自身傩相鬼的部分。
随即大大小小的眼瞳遍布全身。
外表怪异无比，但在妖魔中却算是眉清目秀，不像傩相鬼化妖那么突兀，一看就是不好惹。
杨合钻进一处不起眼的地洞，行路片刻便热闹起来。
洞府内有大量妖魔正在开凿尸山，从岩壁挖掘的骨肉，作为资源运送到洞府特定的位置。
杨合隐隐也能感受到，妖王的道场笼罩洞府。
只不过，女儿国本身也是个道场，妖王无法肆无忌惮，道场甚至都难以察觉杨合的踪迹。
“呵呵，小钻风说得好听，妖王抛弃他们深入子母河上游。”
“我看是认为太废物。”
妖魔食人修行并非是无节制的，类似小钻风等小妖，在女儿国开过荤以后连化形都做不到，基本上已经能宣判死刑了。
但因祸得福，他们的灵智反而没有影响太多。
杨合扫过麻木劳作的小妖，与傀儡已经差别不大，当然，本来就是用在精挑细选骨肉脏器。
他越往深处，洞府的面积就越宽广。
“妖王汇聚在一起？倒也不用我一个个找茬了。”
杨合七拐八拐来到洞府的最深处，小妖不断的运送骨肉进里面，阵阵咀嚼声回荡在洞府间。
他收敛气息，堂而皇之的踏入其中。
规模足足千米的巨大石窟赫然呈现，内部装模作样的描绘聚阴法阵，有用白骨打磨的饰品点缀，地面则铺满白骨砖块。
共有二十七头妖王盘踞于此，正在大快朵颐。
他们哪怕刻意维持半人半妖的外形，体积也已经超过百米，有不少是杨合一眼就能认出的。
“灵感大王的道行已经是大罗金仙圆满，野生妖魔能达到如此程度，也就是西游量劫。”
灵感大王踞于主位，赤发如火，覆盖着层层迭迭的金红色鳞甲，其首类龙，吻部突出，獠牙外翻，滴落腐臭黏液。
杨合目光落在灵感大王身上几息，接着又移开眼睛。
第二批的老熟人是特处士、熊山君、寅将军，在原作中是唐僧离开长安后首次遇到的妖魔。
特处士乃是一头巨硕黑牛，肩高五丈，皮毛如铁刺，脊背生有密集的骨刺倒钩；熊山君人立而起，黑毛如钢针，腹部溃烂露骨，脏器隐约可见；寅将军虎头人身，吃人的动静最大，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尸山血海中。
角落匍匐着五头蜘蛛妖，皆是半身妖艳，半身臃肿，腹部长满复眼，口器开合滴落毒液。
至于剩下的两头蜘蛛妖，八成与蜈蚣妖陪葬了。
然后是地涌夫人。
本体是白毛老鼠，身形娇小玲珑，却满手血污，十指化为利刃，剖开骨肉专食骨髓。
地涌夫人身旁的白鹿妖外形是位佝偻老叟，鹿角却扭曲如枯枝，挂满人肠，食人浅尝辄止，与群妖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能在原作中登场的妖魔，道行都不容小觑。
杨合能明确肯定是大罗金仙的灵感大王，其次白鹿妖、地涌夫人在边缘徘徊，特处士以及为首的蜘蛛妖距离大罗金仙只差半步。
别的妖王参差不齐，玄仙到金仙都有。
“难怪仙佛都在争当妖魔，啧啧啧，妖魔道行增长的速度简直是离谱，要不是食人有弊端，混元金仙都得亲自下凡搓一顿。”
倒不是天赋资质多高，纯粹是沾了版本红利，不知已经食人多少，特别在子母河，他们吃掉的骨肉轮作人数至少百万。
杨合如今直观的感受到，西游量劫的恐怖。
“天道崩塌啊，才催生出妖魔这种玩意。”
群妖正在饕餮狂欢，忽然有小妖连滚爬入报：“诸位大王！妖王奔波儿灞、霸波儿奔求见。”
“可。”
灵感大王话音未落，两股水腥气极重的妖风一闪而过，落地化作奔波儿灞与霸波儿奔。
俩妖面对二十七妖王显得恭恭敬敬，毕竟道行远远不如。
他们朝着主位的灵感大王深深一揖，然后又环顾四周，向其余妖王行礼。
“禀大王，”
奔波儿灞匍匐在地说道：“小的奉大王之命，前往联络那杨合座下二弟子，现已带回答复。”
洞内咀嚼声稍歇，众妖王审视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霸波儿奔上前一步，连忙接口道：“杨合二弟子对于大王提出的共探源头之议，颇感兴趣，只不过……”
他刚想多说几句杨合表露的古怪，众妖王已经不再理会。
特处士闷声道：“哦？听闻石精原本是极乐世界的敲磬童子，倒是识趣，愿意与我们为伍。”
熊山君忍不住大笑，“那是大哥神机妙算！他既亲至，我等前往那尽头凶险之地，便又多一尊大罗金仙的战力，把握大增！”
“何止是大罗啊！”地涌夫人轻抚着指尖，“听闻杨合师徒与那些秃驴、牛鼻子已是不死不休，我们正好借他的势！”
白鹿妖冷笑着说道：“还是得多加提防杨合，对方靠着心魔逼迫仙佛提前入局，城府颇深。”
群妖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中带着兴奋。
唯有灵感大王依旧端坐着不动，模糊的面目看不清表情，只是抬起食指轻轻挥了挥。
地涌夫人立刻会意，娇笑一声：“大哥是让我看看，石精在子母河下游的何处？接下来也好安排妖兵妖将进行祭祀。”
她闭上双眼，周身散发出极其细微的呀客气，仿佛有无形的丝线以其为中心向下延伸。
洞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岩壁渗血滴落的声响，以及众妖粗重的呼吸。
白鹿妖的长角延伸，像是在辅助地涌夫人。
忽的。
白鹿妖表情一变，不可思议的左顾右盼，似乎在找寻黄眉大王的气息，眼底隐隐流露恐惧。
在众妖王措不及防之下，杨合悄然外露妖气。
伴随着妖气的，还有浓郁至极的尸臭。
他们见到一个身穿戏服、头戴尸字傩旗的男子现身，朝着白鹿妖举起右臂，骨肉开始滋生。
噗噗噗。
一连串爆响猛地炸开！
只见杨合原本看似寻常的右臂在刹那间疯狂膨胀，瞬间化作一条超过百米的恐怖巨物！
根本不容反应，便已跨越数百丈距离，刺入白鹿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