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岂看向他的那些的叔叔伯伯,便见他们全都点了点头。
这似乎就像是俗世君王临死前下诏一样,看似没有什么问题。
可问题在于别人不清楚也就罢了,可他们这些亲族却无比清楚,自己才是一直以来的继承者。
仅是思索了一瞬,钟岂就明白了,在父亲战败之后的空当之中,他们应该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是继位者不假,但他一直躲在楚先的身后,又躲在老三的身后,教中其他人并不知晓父亲的决定。
尤其自己前面的老大,本就是嫡长……
钟岂满心怒火,杀意在眼眸之中不断汹涌。
可即便满心愤恨,他在细思之下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气焰。
因为他清楚,此时的局势对自己不利,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才是被选中的那个,只能隐忍。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当他刚刚压制住气焰的时候,他手中的道剑却猛然一声出鞘,像是被谁所控制了一样,令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钟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色:“玄元弟子钟岂,不尊掌教御令,意图杀架,该当伏诛。”
“嗡——”
一阵清冽的铁器鸣颤,血色瞬间再起。
此时玄元掌教靠在碎裂的山岩之上看着这一幕,口中不断溢出鲜血。
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震碎,神魂也遭受到了重创,无法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
而刀剑无眼,如此近距离的战斗当然会波及他,于是转瞬之间,他就被斩偏的刀光狠狠斩中,脸上血痕不断。
怒火不断攻心,让这位无法动弹的玄元掌教浑身发颤,口中的鲜血越溢越多。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无人再把他放在眼里。
他本就是个狠毒的角色,以人炼丹,剖人观尸,所养出的自然也是一群狼崽子。
很快,他最喜爱的那位儿子便也如他一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但纷争并未就此结束,因为随着钟岂身亡,还未来得及扬起嘴角的钟匀立刻就见到一柄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转头看去,一直押注在他身上三叔伯露出一丝狠厉之色。
他这位三叔伯是上一任权力更迭时未曾有过争抢之念的,但压抑了百年的野心终究还是爆发了出来。
但仙宗传承前年,式微之下一直在压制野心的岂止他一个。
在确定那位躺在断崖上的老掌教看着手足相残都难以动弹的时候,先前跟随钟岂前往遗迹的一位上五境圆满猛然释放了气息。
转眼之间,杀戮一片……
而同样的窃窃私语,暗中对视,也出现在灵剑山一行人归来的途中。
他们此时已经抵达了灵州,还未抵达山脚,便已经看清了自家道场的情况。
灵剑山三座主峰周围的矮峰没有一座是完好的,到处都是战斗所产生的深坑与沟壑,遍布大地。
最关键的是,整个天剑峰都塌了。
原本鼎立的三座主峰忽然少了一座,那种扑面而来的观感让所有人都揪住了心脏。
就如同季忧所担心的那样,其实灵剑山的人心里也清楚,一旦圣器失效,没有临仙境坐镇的灵剑山是最没有抵抗能力的。
嗡鸣声中,飞舟上的百余长老及数以千计的弟子落入了山道。
此时,有位高权重者不禁轻轻握剑。
没人清楚他们握剑是觉得鉴主身死,妖人尚在山中,要挺身护宗,还是有人压制不住野心开始蠢蠢欲动。
但无论哪种,在此刻都不算是好事。
“宗门之内情况暂且不明,众弟子先在山下休息,我先到山上勘察情况,以保万全。”
“?”
众人微微一怔,看向了发话的天剑峰副峰主颜威。
这颜威是颜重的堂弟,虽然任职为副峰主,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权,也就相当于一位核心长老而已。
不过在鉴主、掌教及三峰峰主不在之际,他确实是身份最高的。
只是他此间的安排确实有些古怪,很难不让人多想。
灵剑山破碎不假,但山中已经没了声响,到山门不叫别人入内是何道理。
丁瑶忍不住皱紧眉头:“鉴主如今安危不明,副峰主如此行令,恕难从命。”
“记得长幼尊卑,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
“灵剑山弟子皆知,我只听鉴主御令。”
“鉴主如今安危不明,莫非就无人能管你?我这么安排也是为了教中子弟安全着想,怕山中早有伏击!”
卓婉秋此时轻轻张口:“副峰主当真如此好心,还是要进山找些什么?”
颜威听后瞬间凝住眉心,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狰狞。
天剑峰被移为平地,在他看来掌教怕是已有不测,而妖人要的是圣器,鉴主怕也是已经饮恨。
这灵剑山,也应该是该他来做主的。
此间局势不明,但他自觉位格已高,眼见有人敢当面顶撞自然会火上心头。
“你们两个贱婢,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一声怒喝之下,颜威猛然扬起了巴掌。
不过还没等巴掌落下,他就发现身前的玄剑峰弟子忽然跪倒在地。
眼眸微微一怔后,颜威忍不住抬头看向西侧。
玄剑峰的山崖之上正有一道仙光冲天而起,在万里无云的上空不断荡漾,扩散出一片片金色涟漪。
而在这仙光之下,则有一道窈窕的身影在看着他们。
她身着红白相间的仙袍,如神女临凡般俯瞰着他们,周身的玄妙在山风之中不断轰鸣环绕,脸上带着孤傲与淡漠。
而在其右侧,蕴含着无尽威能的灵鉴在不断的鸣颤,待在其身边传递着亲近之意。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所有灵剑山门人的复杂心绪都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换上的则是敬畏与仰视。
就连天剑峰的一众长老此刻也是双手交叠,腰杆弯曲,以额头轻轻触底。
临仙境来攻,杀尽天下,他们年轻的鉴主守住了灵剑山。
颜威眼角一阵轻颤,见着这一幕,额前瞬间流出一丝冷汗。
圣器失效,临仙境杀来,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能够死里逃生,甚至看不到重伤的痕迹。
但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便选择俯身在地。
等待许久,山上都就没有什么声响,颜威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祸心并没有那么明显,何况他不属于玄剑峰管辖,而是天剑峰的主脉门人。
短暂的拜服行礼之后,众人在鉴主的示意之下起身,朝着山上走去。
不过走着走着,他们忽然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威压呼啸而来,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叫。
转头看去,颜威被一束仙光狠狠击飞,一口老血瞬间喷洒在了空中,砰一声坠倒在了山崖之上,呻吟之中已是肝胆俱裂,浑身发颤。
颜书亦漠然地看着他,于高崖之巅如同俯瞰一只蝼蚁。
尽管企图夺取圣器的妖人伏诛,但被撕碎的仙宗之威短时间内是无法弥补的。
尤其是此次浩劫之后,许多人都觉得她应该是最先死掉的那个。
所以她要带圣器现身,要给山中弟子看,也要给天下人看。
灵剑山的鉴主没死,而灵剑山仍旧是她的灵剑山。
颜威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浑身颤栗地看着顶峰的鉴主,便发现自己只是多走一步,那恐怖的威压便再次凌空而来,瞬间僵住了脚步。
此时的颜书亦眼眸低垂,随后转头向下,看向了踏山而来,眼眶已有泪花汹涌的丁瑶和卓婉秋。
“鉴主!”
“他呢?”
颜书亦转身看着她们,脸色苍白地开口。
那种气定神闲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威严忽然就绷不住了,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柔弱与不安。
见此一幕,伺候在一旁的婢女翠儿忽然抿了下嘴角。
她从天道会就怀疑鉴主有情郎了,而且隐隐已经确定了那人身份,但她一直没觉得这份关系有多么紧密。
毕竟在她看来,以鉴主的身份,就算有情郎大概也是以面首态度对待。
但直到此刻,她发现先前一直面无表情的鉴主似乎有些害怕了。
丁瑶和卓婉秋见到自家鉴主真的没事,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安放了下来,开口时嗓音已无比沙哑。
“回鉴主,公子怕鉴主出事,不听劝阻,孤身闯入了天道祭去杀楚先,如今受了重伤,被带回了天书院。”
小鉴主听到他没死后沉默许久,睫毛忽然微湿:“小小天书院弟子,还挺厉害的。”
丁瑶和卓婉秋全都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公子神勇……”
“仔细与我说说吧。”
两人随即张口,从路上遇袭,再到那三件仿制圣器被夺,一直到季忧与天夺魂闯入天道祭,以及众人心中疑惑他明明最看不惯仙宗,想不通仙宗灭亡与他有何关系的疑问,全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颜书亦与季忧之间的交往其实和修为的关系不大,也并非是因为身份,打打闹闹之间未曾想过什么天下大势,更不曾想过对方能够为自己做些什么。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喜欢季忧,但她还是习惯摆出高高在上的鉴主姿态。
但她以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个弱女子一样需要被别人保护。
而小小天书院弟子也真的持剑而出,护了她周全。
颜书亦听完默不作声,睫毛一阵轻颤。
丁瑶和卓婉秋看着自家鉴主那鼓起的粉腮,心说鉴主好像想嘤。
这也难怪吧,她们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季忧那孤身一跃,心说任谁听说过,怕是都难以抵抗那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