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平山脉强杀了卜启荣之后回到过卜家酒庄附近,向周围的百姓打听过,他们说卜家酒庄一向戒备森严,不许生人靠近,窦远空没那么大的本事。”
“不错,窦远空从始至终都没去过卜家,他是被杜家人约去的。”
根据证词所言,联手为祸的世家在切断人族气运之后,一直计划着在不暴露的情况之下让仙宗再次对遗迹产生贪念,自行打开遗迹。
于是,他们便联手做了个局,以窦远空做饵,卜家人做钩。
季忧出使雪域归来,入京第一件事就斩去了窦府的狮头,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
后来窦远空失踪,窦尚书将一切都怪罪在了季忧的头上,也是到处寻找,还寻了不少世家的帮助。
说实话,一个大夏官员的儿子失踪,这其实根本就不会引起修仙者的注意。
可问题在于此事和季忧有关,而季忧那时在青云天下已经风头正紧。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窦远空被选中,通过杜家的邀约而远赴青州。
杜家家主交代,他们暗中将窦远空抛入了尸坑之中,让他亲眼见证了人化邪种,将其扔置在了被选为棋子的卜家周围。
卜家所担任的确实是运尸工的角色,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是最没用的存在。
他们所知道的,都是那些的联手在一起的世家需要他知道的,而对于不该知道的那些,他则一概不知。
窦远空身上抓痕果然引起了仙宗的注意,而卜家也就此闯入了仙宗的视线之中。
在原定计划下,卜家人战力提升,能异化邪种一事必然会引起仙宗贪念,必然会刨根问底最后被引向遗迹。
可谁知卜启荣最后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季忧在无数神游境的眼皮子底下给杀了。
左丘阳说到这里后看向季忧:“你当时千里迢迢赶到东平山脉,将卜家人赶尽杀绝,其实有很多人都不明白是为何。”
“因为我不知道遗迹被解放的事,我只知道遗迹中的仙缘想带出来,需要残害婴儿作为容器。”
“只是这样?”
“难道还不够?”
“不是不够,只是你也许不清楚,当时七大仙宗里有很多人都怀疑你与遗迹之祸有关,却没想到你的理由竟是如此出乎意料的简单。”
左丘阳此话不假,在季忧舍命杀掉卜启荣之后,很多人都在怀疑他的目的,觉得他与岐岭之祸或继续有所关联。
在他们看来若不是这样,季忧何须如此急迫地想要杀卜启荣灭口。
尤其是季忧的战力实在太古怪了,竟然连无疆境的方长老都打不过他,更是加深了这种怀疑。
只是他们从没想到,季忧去杀人的理由会这么简单。
这种理由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左丘阳只会回一句,胡勾八扯。
但若是放在季忧身上,想起他过往所做的种种,却让他感觉如此真实且无需疑问。
“后面呢,卜启荣被我杀了之后,大荒林又是如何被开启的?”
季忧不愿意被深究此间动机,对后续进行了发问。
“人的贪欲被激起便很难再消散了,尤其是对那些寿元接近枯竭的人而言,更不可能就此放弃。”
左丘阳转头看着他:“被活捉的那些人对此说不清楚,应该是计划被你打断后他们临时补救的原因,不过想要引一群想延寿想到近乎癫狂的人而言,把他们引去大荒林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祸事发生之后,方长老那些人去了哪里?”
经过左丘阳前一句话的提醒,季忧忽然想起那些该死不死的老家伙。
“想来应该是遇害了,”左丘阳思索后开口,“那些妖人前去汲取遗迹中央的磅礴仙缘成就临仙,他们也许是做了养料。”
“那还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左丘阳对他的评价不予置评,而是将手中案卷放下:“之后的事情你都亲身参与,想来也无需多言了。”
季忧此时重新低头看向那些案卷:“听起来没有什么遗漏,只是他们所说的可否全都属实?”
“这份口供是在一月之前被整理成案卷的,而这一月之间,各大仙宗都在根据这份案卷查找,目前来看与事实并无出入,他们不小心遗留的痕迹也都对的上号,只有楚家,暂时无从查访。”
“因为蛮妖二族的入侵?”
“不错,”左丘殿主点了点头,“幽州已被蛮族占据,关于楚家那部分暂时无法前去查访。”
季忧忍不住沿着后窗望了一眼西北方向:“说起蛮妖二族进攻一事,左丘殿主倒是并不紧张。”
“他们不会一直南下。”
左丘阳抚案开口:“蛮族与妖族长期处于极北酷寒之地,族群数量不多,偌大的北境及幽云二州已经足够完成他们重归九州的愿景,而且如今的他们仍旧会畏惧圣器之威,不会轻易进入腹地。”
蛮妖二族趁着人族虚弱之际,强行跨过了北境城墙,杀了人族一个措手不及。
但人族有圣器存在,对他们而言仍旧是难以跨过的大山。
攻下幽云二州是因为妖帝与蛮皇确认玄元掌教已死,但短时间内,他们绝对不敢再次南下。
“可蛮族与妖族既然回归九州,就绝不会只满足于幽云二州。”
“此话不假,可问题在于灾祸之后人族损失惨重,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待到元气恢复才足够将他们重新赶出北境。”
“……”
日中午后,季忧端坐于在轮椅上,被丁瑶推出了自在殿,朝山下而去。
从左丘殿主哪里得知了灾祸的来龙去脉之后,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因为在他看来,这件事祸根源于贪念不假,但却不仅仅是源于楚家、李家之流,而是来自这整个天下。
玄元仙府对七窍玲珑体的贪念,导致了楚家汹涌的仇恨,恒久的阶级划分也导致了如白家这般世家的野心,更不用说那些仙宗长老对于寿元的渴求。
所以谁是谁非,真的很难说清。
季忧此时稍稍转头,便见丁瑶也在一阵沉默,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丁瑶稍稍回神:“听过此事全貌之后,忽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天下其实一直都暗藏杀机,说不定从你身旁擦肩而过的人便有着汹涌的祸心。”
“结果总归是好的。”
“嗯。”
季忧将视线收回,看向了那秋日下的红日。
这次的灾祸是过去了,可问题在于天道绑定在人族的气运若真的被斩断了,一定不只是单纯解放了遗迹那么简单。
两人一边思索一边朝着山下走去,便见三位掌事院掌事正立于山道之上。
那些被活捉的妖人在招供之后,供词就是他们三人整理的,所以他们很清楚楚河在此事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回想当初他们得了楚家人的许诺,将其派到岐岭送死,心中不免一阵发凉。
也正是因为整个事件链条被补全,扯出了一个几乎颠覆了整个世界的大局,他们才意识到多次掐断祸苗的季忧究竟有多么生猛。
不过季忧所注意点不在他们本身,而是在于他们身后那些拿着铁锹正在修路的掌事院弟子身上。
看到这一幕,季忧眉心稍稍皱起,神色有些古怪。
“开始修路了。”丁瑶也有些惊讶。
“大概是因为那妖人来时打坏了不少建筑,顺道便修了。”季忧回应一声。
丁瑶点了点头:“那门现在要回吉祥殿么?”
季忧思索片刻后摇头:“在房间闷了太久了,推我出去走走吧。”
“那我们去哪儿?”
“去曹教习的院子坐坐,看看他那里有好东西没有。”
丁瑶点了点头,随后便推着季忧一路下山,来到曹劲松的那间院子。
一进院门,季忧就看到曹劲松正挺着偌大的胸膛在房间内进进出出,将一些应用之物全都翻了出来,以木箱装好之后搬到了院中。
温正心和班阳舒也在,正和一些掌事院弟子一起帮忙。
另外还有马教习与丁教习以及其他几位教习,他们没有动手,只是不断地凝视着众人在屋中和院内进进出出。
从门厅向内看去,屋里已经被搬空了空了,仅有些不值钱的家具还在。
温正心此时抱着一只箱子走来,见到季忧后不禁开口:“师弟来了,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有些虚弱,曹教习这是怎么回事,要被逐出天书院了?”
“呸!”
曹劲松大步流星而来,以洪亮的声音开口:“我昨日接到了长老阁的通知,已晋升为内院长老,今日要搬到山上去住。”
听到这句话,场间神情最为复杂的就是丁教习和马教习了。
他们二人在过去的两三年间并未招收到什么优秀学子,一直都在潜心修道,比曹劲松进入应天更早,但身份还是教习。
因为悟天成术并非用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比冲境更加耗费光阴。
可谁知曹劲松却先一步成为了长老,甚至还是署名在了长老阁的长老。
他们自然清楚这不符合正常流程,但却能够明白为何会有这种结果。
两人眼神复杂地看向季忧,心说母凭子贵这件事在世家之中并不罕见,但师凭徒贵还是第一次见。
遥想五年前,他们还曾嘲讽曹劲松竟从乡下带了个私修回来,不承想五年后结果却成了这般。
“你将天道感悟凝练成术法了?”
“没有。”曹劲松坦白摆手。
季忧盯着胸膛炸裂的曹教习看了许久,又想起那忽然开修的山路。
怪了,我怎么感觉我才是继任了掌教的那个?
……
秋日骄阳之下,自在殿殿前高崖。
左丘阳与尤映秋正并肩站在一起,向下俯视。
经过了掌事院弟子的不断修缮,原本的深坑逐渐被填补整齐,整条山路都渐渐变得平整了起来,甚至在过于陡峭之地还被挖出了台阶。
见此一幕,左丘阳不禁回头看向师妹:“虽然师尊说要多听季忧的决定,但也没说所有都要听吧,曹劲松刚入应天便被升为长老也就算了,修路也听?他这轮椅可坐不了多长时间的。”
“师兄有所不知,在天机术的定语之中,天下没有小事。”
尤映秋轻声开口道:“师尊在世时与我讲过一个故事,说灵州曾有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改变了周边气流,这股气流在数日后于中州掀起了强大飓风。今日填的这坑,难保明日不会补入天道之中,就像楚河入我天书院的时候,谁也想不到背后是颠覆天下的风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