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不破境,也要杀掉此人。
想清楚这些之后,他们忽然明白灵剑山小鉴主为何在方才那次咒杀袭来时不再急切,甚至还转瞬将杀机迎向那位幕后黑手,似是不再担忧身后。
那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道侣,哪怕她当时并不清楚季忧要做什么,她也相信他不会真的让自己深陷险局,也相信他不会枯坐山中坐以待毙。
他们是真正的道侣。
尽管论道会上的种种已经证明了他们是道侣关系,可因为身份差距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的,甚至有不少阴谋论者将此事扯到了南北仙宗对立上面。
可直到此刻,他们真的确认了这两人是真的是道侣。
因为心意相通这件事,自古以来就不是骗人的。
“肉身紧绷,气息外顶,季忧方才那一拳是在苦撑。”
“自行中断破境与自杀无异,而主动放弃冲境的反噬所带来的后续的影响可能更加严重,由此看来,这位神游虽然暴露了,但任务也算完成的不错。”
山坡之上,霍行中和陈洛一阵喃喃轻语。
在人族历史的千年之中,冲境失败受到反噬的例子比比皆是,但从未有冲境失败者还能第二次冲境成功的案例。
因为境界反噬向来都是由内而外,伤的是最核心的修行者根基,就像悟道修士在受到反噬后会失去天人感应,而季忧肉身刚硬不折,可能后果会更加严重。
运气不好,气劲用尽之后他就会成为废人,运气好些,他或许仍旧能稳住自己的无疆战力,但对仙宗而言也已算可控了。
想到这里,两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松了口气。
因为这样的季忧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是他们道心之中的魔障,不会让他们再有我不如他的执念。
轰一声巨响,浑身浴血的季忧在与苦业的交手之后落到了倒塌的山崖之上,口中不断有鲜血溢出。
他受的反噬的确很严重,体内灵火乱窜灼烧了他的经脉,反攻而来的那股气劲更是让他的内脏不断出血。
尽管表面上看着并无伤口,但他的内里已经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了。
“公子。”
“姑爷……”
丁瑶和卓婉秋此时一个扶着元采薇,一个搀着曹劲松,四人看到季忧的惨状之后都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季忧转头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自己暂时还死不了,同时又转头看向了灵剑山小鉴主。
微微一怔之后,季忧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头:“怎么胖了些?”
颜书亦:“……”
季忧瞬间反应了过来,连忙改口:“胖些也是可爱的。”
听到这句话,颜书亦眼神之中的剑气蠢蠢欲动,心说叫你狗贼都是夸奖了,小小天书院弟子就是个蠢猪。
都已伤成这样,还能谈情说爱么?
众人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些惊诧于季忧的心大。
只是更让他们惊诧的,是被夸可爱的小鉴主虽然仍旧是如冰山美人,但隐藏在眼神里的却仅仅是一丝嗔怒,而并无丝毫反感,反而脸颊渐渐浮粉。
这种如寻常女子般的羞愤,是她从未展现给世人的。
当初在天道会上,众人都说两人间的相处必定是女尊男卑,直到看见这一幕,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喜欢一个人的小鉴主和喜欢一个人的普通女子并无区别,也是小女子心性,虽表面冷峻可眼眸之中却全是那人的身影。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爆响。
与季忧对轰一拳而撞碎了山崖的苦业面目狰狞着,如同一颗流星倏然升空,转身就要直奔天外。
他并非害怕季忧,毕竟他是神游境强者,面对一个无疆战力又有何惧。
他真正怕的那个是灵剑山小鉴主,因为当自己彻底从隐秘状态暴露之后,他根本没能力正面应对圣器的威能。
更何况无论目标是被自己打断了冲境,还是自行中断的冲境,这任务都算是完成了,自然无需再停留下去。
颜书亦确实在一瞬间就凝住了眼眸,想要顷刻将其镇杀成漫天血雨,但就在这个瞬间,他却忽然瞥见自己的狗贼相公摇了摇头。
“不要出手。”
“为……”
还未等颜书亦把话说完,破碎的山崖被季忧在腾空间踩的粉碎,而后整个人腾空杀了出去。
先贤圣地本就裂缝丛生,靠近缝隙的一切都会被虚无湮灭,苦业对于地形并不熟悉,逃遁速度被拖慢不少。
裂缝边缘,空间的碎片像剥落的墙皮一样坠入其下的绝对虚无。
他用全部心神规避了脚下那条绽开的空间裂缝,却感受到一股灼热而狂暴的拳风猛然杀来,瞬间笼罩了他整个上空。
那拳头带来的不是风,而是一堵实质般的、高压的气墙,彼时的空气被极致压缩,化作一团乳白色的浓雾状气障,在他眼前轰然爆开。
轰隆一声,伴身的诸法如同被烧开的沸水,被砸的玄光四溅,苦业的身体倏然失控,像一颗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子,撞碎沿途稀薄的云雾,被再次砸回了东山。
在烟尘腾起,碎石飞溅,无尽狂风在耳边呼啸的时候,苦业全身的气劲被提到了顶点,已经做好了直面圣器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那位灵剑山鉴主就在东山的山麓处,却只是冷眼看着他,并未出手……
是身体不适?还是运用圣器使自己的消耗太大?
惊疑不定之中,那炙热的气息再一次呼啸而来。
苦业已经没有办法做细致的思考,术法加身后在一片璀璨的玄光之中狠狠迎了上去,身影如一道撕裂夜幕的流星坠下。
这苦业与天下众多的神游一样,都已抵达了身体枯败的阶段,但实力却不可小觑,因为自修行伊始,他便以杀证道,与那些枯坐深山的清修之徒从来不是一路人。
双掌翻飞之间,其掌心雷火交织,在力场之法的驱御之下猛然压到,直接将季忧狠狠劈飞了出去的。
也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苦业倒悬空中飞落,眉心倏然撑开一道血红,挥出一道黑光凝结的虚刃朝下劈落,豁然切开了半座山岭。
落在山岭上的季忧狠狠架住了那柄黑刃,但强大的杀机之下,整座山却猛然塌陷,以至他整个人都被劈入了乱石之中。
内伤加上外伤,季忧口喷鲜血,在碎石间洒下一片刺目的赤红。
此时苦业屹立于崩塌的山巅之上,身形在飞扬的尘土中若隐若现,犹如魔神。
他俯瞰着下方深陷石中的季忧,眉心的黑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炽盛。
一刀、两刀、三刀……
眉心的黑光浓缩到了极致,那柄虚刃变得几乎凝实,漆黑如墨,刃尖一点寒芒,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
季忧则如在海啸中颠簸的小船,那索命的黑刃寸寸逼近。
神游对无疆,境界的差距在战力之上的凸显无比清晰。
“老贼,再来。”
“找死……”
苦业的双眸倏然缩成两粒黑点,整个人倏然从原地消失,仅是眨眼的一瞬,他便出现在了季忧的上方,杀刀瞬至。
季忧猛然强大的气劲汇聚于手臂,在砸出一片虚空涟漪之际与那虚光的刀刃狠狠相对。
先是一瞬间的僵持,因膨胀而产生的滔天气浪将四面八方的尘埃轰然压下。
但也仅是僵持了一瞬之间,季忧的拳头猛然崩开一道血口。
而下一瞬的掌风呼啸而来,更是将其轰然拍飞了出去。
苦业为了杀道,修行无数术法,除了那念刀之外,其枯瘦掌心则是力场之术,翻手间重达万钧。
季忧感受到心口一阵被撕裂的疼痛,整个肩胛都开始痉挛。
此刻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右侧锁骨被直接震断了一根。
他这一路走来,与神游境曾有多次交手。
第一次是与天书院那名姓吕的长老,但因为对方早已逼近大限,且自己一直不忘让神念保持与肉身均衡的水平,才侥幸避开那场杀劫。
第二次是在讨伐联手行祸的千年世家的路上,阶梯被杀的神游境补防御阵线。
这两次的交手中以因为各种因素,季忧都是占了便宜的,但真正的正面交锋之中,他才能切实感觉到那股被压制的无力感。
见此一幕,在山坳中围观的无数修仙者都忍不住看向了小鉴主。
因为他们不清楚为何人已经找出来,小鉴主却没有手持圣器直接将其镇杀,而是看着季忧如飞蛾扑火一般进行这样实力并不对等的战斗。
事实上,颜书亦对于季忧摇头让自己不要出手也是心存疑惑。
但出于对季忧的信任,还有因为腹中怀有胎儿当真不可冒险,所以还是选择了听从。
轰然的炸裂声不断响起,无数黑刃在苦业绽开的枯守双臂间呼啸飞出,朝着季忧狠狠劈下,同时一束雷光被其紧攥于手心之间,如同杀剑顷刻劈下。
作为千百年专求杀道的神游,他的手段并非只有暗杀一招,若非是圣器在此,他可以让这山中绝无活口。
雷光劈落而下,季忧直接倒飞而出,在滚滚尘烟之中撞出了一道深邃的沟壑,同时那自苍穹劈落的黑刃狠狠落下。
季忧挥动双臂与之硬撼,随后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猛然斩飞,再次鲜血狂奔。
他的衣襟上已经没了白色,眼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黑雾,看上去摇摇欲坠。
但他并未就此闪躲,而是在撞碎山麓之后再次踏地而起,朝着眼中杀意汹涌的苦业猛锤而下。
此刻,小鉴主不出手的疑问还未得到答案,众人的心中就又产生了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季忧为何不再用剑道。
要知道,季忧曾有一剑,虽不源来何处,但却是成功斩退过神游境的。
他们疑问着,观察着,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山中的狂风变得越来越热,以至于自己的额头都开始冒出汗珠。
直到又是三刀劈落,季忧跌飞,有些因为修为高深而神念强大的人才渐渐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流。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才注意到山间的灵气再次开始涌动,并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渐渐浮现出蓝色。
轰!!
两人再度悍然相撞!苦业手握眉心凝聚的虚刃与季忧的铁拳正面相撼,爆出一圈滔天的气浪。
剧烈的冲击顺着刃身倒卷而回,苦业的手腕顿时感到一阵挤压的剧痛,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同以往的凝重。
初次交手的时候,对方的肉身也让他很痛,但这一次却更痛。
“贼子,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既然来杀我,便要容许我也想要杀你。”
看着对方牙缝渗血的表情,苦业那干瘪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跳动。
他确实惊诧于季忧的肉身强度,因为若是普通的无疆,恐怕挨不到他三刀就要身首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