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映秋也是满脸凝重地看着季忧,观察片刻后吩咐。
丁瑶和卓婉秋听后点头,立刻与众人一起,架着自家姑爷朝后殿而去。
失去了气息的季忧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反抗,就像是一只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人偶,没费多少力气就被送到了后殿。
“果真没了神魂……”
“气息也没了,脉搏死寂。”
左丘阳与尤映秋先是以自己的方式为季忧检查了一番,结果越看就越是凝重。
“元掌教怎么说?”
他们看向元采薇,便见这位丹宗之女以沙哑的声音开口,将父亲所有种种一一告知。
听完了这些,左丘阳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远离了几步,而尤映秋则吩咐殿内弟子将门关上,并盘膝坐到了季忧的面前。
神魂都没了,丹宗自然是没有办法的。
他们想借天机术观天机,是觉得这是最后的希望。
尤映秋抱元守一,口中默念,下一瞬,身上就爆发出无尽玄妙的气息,其眼眸也瞬间绽放出一道汹涌的银光。
那是一种不同于神魂之色的光芒,至纯至净,仅是一刹那就引起了一阵天地共鸣,环绕整个自在峰。
此时,在尤映秋的天目之中,无数事物都开始消散,大殿、床榻、围在身前的众人,全都被打散成了一道道长线,倏然间绵延远去。
这是天书传承中的至高秘法,一种直指大道的洞察之术,习术者能褪去万物表象,窥见其背后交织的“道”与“理”。
彼时的一草一木在其眼中都不再是凡物,而是天地法则的具现,是道之脉络的延伸。
而当其目光见人,便可照见缠绕其身的无尽因果之线,过往的业、当下的缘、未来的可能性,皆如掌中纹路,清晰可辨。
季忧此时在她的眼中也是一条线,笔直而漫长。
随后她轻轻招手,便见那条代表着季忧的命线开始迅速向她缩来,一寸寸在她掌心流过。
一个人的人生是极其漫长的,因果更是复杂庞大,想要看清所有关联,对施术者的神魂来说压力极大。
但尤映秋知道,自己不需要看那么多。
他们不愿意接受季忧死去的事,只是想找一线希望,而她也不相信季忧会魂归的如此突然,那么她就只需要看他的命线。
她要看他的未来,即可确认那一丝希望是不是存在。
倏倏倏——
季忧所幻化的长线不断在她的掌心缠绕,不知过了多久,那条线倏然绷紧,转瞬而来的则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见此一幕,尤映秋不禁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样了?”
“他没有未来了。”
曹劲松本就怀有内伤,听闻此言后嘴角顿时溢出一缕鲜血。
丁瑶和卓婉秋的眼中则瞬间失去了光彩,而元辰,他忽然大喊一声阿姐,冲向了忽然有些站不稳的元采薇。
此间唯独左丘阳,眉心仍旧紧皱。
师尊飞升时留下的启示是后续若是不知该怎么做就去看季忧会怎么做,可他若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们又该如何去看呢。
思索之际,左丘阳的眼眸忽然微微一怔,发现到了一丝不对。
“不是说小鉴主也随同前来了,鉴主大人呢?”
“鉴主……”
已有垂泪欲滴之相的丁瑶和卓婉秋匆忙回头,才发现自家鉴主真的不在自在殿中,眼神不禁变得有些愕然。
不对啊,自家鉴主明明是一路跟随而来的,一路上连半步都不愿离开公子,怎么现在却不在殿中。
两人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朝着殿外走去,先是看了白草坪的马车车厢,而后又一路飞向天书院山门,却没见到鉴主的任何踪迹。
两人在尼山神道上愣住,对着偌大的盛京一阵凝视。
虽然自家鉴主来过盛京很多次,但每次来其实都是粘着姑爷,没去过太多地方,最常在的地方就是姑爷的住所,所以她们觉得鉴主一定不会走得太远。
思索之际,两人忽然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一个地方,而后飞身前往城中。
日头稍稍偏向下旋,秋风的乍起为城中增添了一抹凉意。
不多时,两道身影就落到了无虑商号的门前。
而当她们将木门推开时,就见灵剑山小鉴主正在堂屋的门槛前,不发一言的静静待着。
“看完了?说他什么时候会醒了么?”颜书亦看到两人找来,忍不住开口询问。
“鉴主……”
“睡很久也要有个时间啊,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总归是要有个时间的,反正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男子,我不怕等太久,真的。”
丁瑶和卓婉秋听后同时低头,而后摇头回应。
不是说他会醒,也不是说他要睡多久,这摇头代表的是他不会醒了。
听到到这个回答,小鉴主一阵沉默。
她与季忧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奇奇怪怪的,若即若离,还满嘴都是嫌弃,但其实她真的有点粘他,所以从未想过他会有离开自己的可能。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
颜书亦眼眸轻颤着,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看到她这个反应,丁瑶和卓婉秋忍了一路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开始啪啪坠落。
她们觉得自己不该来的,鉴主一路上都在守着姑爷,或许对结果早就心中有数。
但鉴主的胆子真的很小,不想听别人亲口说出来所以才会忽然离开,可哪怕躲到了这里,她却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坏消息。
【我在山中打坐,忽见一阵灵光,就跟着飞来看看,结果就到了这里。】
【我的意思是说,鉴主大人想生几个?】
【快点,叫相公。】
【就爱吃烤地瓜,高高在上的灵剑山小鉴主还真好养活。】
【怎么好像胖了些?呃,不过胖些也是可爱的。】
颜书亦静静地坐在门槛上,伸手摸着小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陌生男子的身影。
明明有好多次机会,给他写信的时候,被他说胖了些的时候。
她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直接告诉狗贼她不是胖了,她是有了他的娃娃。
“你说什么,季忧死了?”
“不可能,死掉的不是问道宗的那个神游境么?”
山海阁议事厅中,整夜未眠的霍家族老在听到先贤圣地传来的消息之后,脸上写满了震惊。
前来传讯的弟子闻声立刻将躬身:“确实死了,是山中传讯的师兄说的,他们说季忧在冲境成功后忽然就从空中跌落了下来,丹宗掌教为其检查,说他已魂归天道。”
话音落下,整个议事厅都静了下来。
没多久的工夫他们就全都站起了身,眼神震颤的犹如地龙翻身:“魂归天道,此消息可是他们亲眼所见?”
“确实是亲眼所见。”
“明明前夜还说他将要破境,为何会死的这么突然?”
“有人说可能就是修行功法的问题,因为那季忧刚巧是在破境的一刹那失去了气息的。”
话音落下,这些山海阁族老再次愣神,没多久之后,他们的忽然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他们为何会整夜未眠?
不是因为问道宗的神游死了,也不是因为季忧即将破境,而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琢磨掌教真人的那句“多此一举”。
自打季忧成长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和仙宗作对,甚至还杀了数位长老,如今怕是更加难以对付了,这是全天下都明白的事情。
可掌教真人怎么会觉得除掉他是多此一举呢?
确实,一个乡野私修实在难入仙宗掌教这种至高存在的法眼,可问题是季忧不是寻常的乡野私修,他是已经威胁到了亲传道心的存在啊。
直到此刻,他们忽然就有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季忧屡次冲撞仙威都未被掌教真人理会,原来他肉身修行的最后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不是能够威胁到修仙者群体的祸害,从他以炼体术威震天下开始,他就注定只是一个短暂存在的插曲!
既然那季忧注定要亡,派人前去暗杀可不就是多此一举么!
而同样震惊,还有陆续收到传讯的陈氏仙族及问道宗众人。
他们也是经历了难以置信和议论纷纷的阶段,不由得瞠目结舌。
“悟道修行至神游境,神念就逐渐开始放弃肉身,任由其腐朽,到飞升时甚至要专门震碎这禁锢自己的躯壳,说是神魂杀死了肉身也不为过。”
“那炼体到后面,莫非是反着来,让肉体杀死神魂?”
尤其是问道宗副掌教商行空凝住眼眸,心说原来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乡野私修也注定是活不下去的,因为他本来修的就是死路一条。
是啊,世上哪有这般可怕的天赋,二十多岁能空拳震杀神游境。
原来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只是因为炼体者如凤毛麟角,才没人知晓这代价竟会如此严重而已。
秋风瑟瑟,残阳西去。
前往先贤圣地观季忧冲境的大批世家门人都悄然归去,而后相关的事情就开始流传开来。
神秘的神游境强者前来暗杀,季忧二次冲境震杀此人,而后于冲境圆满之际坠落,被丹宗掌教检查过后声称其魂归天道。
就像是青云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天下的古话一样,这个消息转瞬间就不胫而走,开始一传十,十传百。
“我怎么听不明白了,你说的那个季忧到底是不是天书院的那个季忧?”
“就是他,我已听到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了。”
“这怎么可能,论道会上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连仙宗都很难对付他,他怎么可能忽然就死了。”
“他不是在先贤圣地冲境么?据说是修炼功法出了大问题,丹宗掌教元黎亲口说他已魂归天道,好多人都看到了呢。”
“这……这也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