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几日太累了,好好睡一觉看看会不会好些。”
季忧叨叨念念着,洗漱的速度不禁快了几分。
而等到洗漱结束之后,窗外的夜色就已经很深了。
宿舍里的四人都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就连胖子都关上了电脑,翻身上了床。
季忧将洗漱用品放好,也爬到了床上准备入睡,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躺就是半个小时翻来覆去,总觉脑海之中似乎有些事情牵扯着他。
想了许久之后,他侧过身,将放在床边置物框中的笔记本和油性笔拿了出来,打算就着这种感觉稍稍地写点什么。
可当他翻开的时候,人却愣住了。
因为他的笔记本上明明是空白的,此刻却被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字。
听到这句话,季忧微微一怔,而后低头看向自己手边的笔记本。
在他的印象当中,他是没写过什么的,但低头一看才发现,本子上竟然真的写了字迹。
“季氏子,玉阳人也。”
“年十七,阖族因忤仙门遭戮,唯其独存,再无家门。”
“越三载,潜修圆满,遂入天书院,后屠仙庄始立世家,掌赋税之权,免苛捐以苏民困。”
“雪灾之年断供灵石,开仓赈济,复创无虑商号,募工济饥,活民无算。”
“太元六年秋,霞举飞升,永登极乐。”
季忧的眼眸一下子就凝住了,脑海之中仿佛是有什么在炸开一样。
甩着皮鞭的官府车队,哭嚎的黝黑农户,荒山石坟里睁着眼睛的老妪,还有坐着驾辇高高在上的仙人。
支离破碎的画面就像是万花筒一样,不断地在他的眼前闪烁来回,让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而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声音就从他的脑海之中倏然响起。
“季兄,我读圣贤书,自有浩然正气在”
“孽徒啊,为师这个月已经没有银子,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姐夫,这个就是我姐,你俩先认识认识。”
“他们已经让出一成的税奉,你还想要多少?”
“季忧,你被派去护送使团,出使妖族。”
“雪域一别多年,你手臂可好些了?”
季忧听着这些声音,眼眸开始缓缓睁大,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也在不断闪烁。
随后嗡的一声,这些声音就戛然而止了,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宿舍的老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还有均匀的呼吸声不断起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季忧并未因此回神,反而开始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此时,在他的眼前,一个古装红裙的女孩正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看着他,凌空而立,静静地看着他。
那漂亮眼眸中的目光十分的冷傲,可冷傲之中似乎还有一点娇嗔。
就在此时,她的朱唇轻启,张张合合之间说了两个字,但却并没有声音。
季忧从未学唇语,不知道怎么看嘴形分辨别人说的话,不过从她的口形之中,他却能看懂那两个字。
狗贼……
猛然之间,季忧的眼神一变,忽然对着眼前沉寂的宿舍轰出一拳。
轰!!!
随着虎啸龙吟的拳劲泄出,眼前一切,床铺,桌面,他那些舍友、还有窗外的灯火全都被打得支离破碎。
而随后袭来,则是浓重的虚无黑暗,黏稠如同胶质一样,狠狠地裹挟而来,一瞬间就将其束缚在了其中。
见此一幕,季忧再次挥出重拳,打开身前一臂的距离,最后化拳为掌,将眼前虚无狠狠撕裂。
然后再次踏步,再次轰拳,开始不断向前。
他不是忘记了一段故事,他是忘记了一段人生。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在冲境的,为什么忽然会沉浸在了一段镜花水月之中,差点被磨灭了神魂。
现在呢?
他现在又身在何处?
丰州怎么样了?他的小妞们呢,傲娇鬼,元采薇,另外还有元辰,匡诚,孽习,他们怎么样了。
季忧想到这些,忍不住愤然轰拳,狠狠砸碎眼前的黑暗。
但是他太虚弱了,转瞬之间,那浓重的黑暗就再次呼啸而至,已经不能算是裹挟,更像是一种碾压。
季忧感觉像是被高山压顶一样,浑身都在爆响。
剧烈的疼痛钻心一样,让他狠狠跌落在地,阻止他继续向前。
同时,无尽的杂念开始朝着他疯狂袭来,如同针扎一样不断地袭向他的脑海。
季忧绷紧了全身,颤栗着,随后猛然爬起,朝着前方再次狠狠挥出一拳。
转瞬之间,无尽的黏稠黑夜开始疯狂涌动,朝着他狠狠压来。
“公子,回家了。”
“季兄,又是新元了,今年降雪很大,不过并未酿成灾,我和魏蕊今日在这里过年,你若回来便到此看看。”
“姑爷,新元节到了,鉴主不敢来看你,一个人躲在静心小屋哭,不过你放心,她和思儿都挺好的。”
新元了?怎么会这么快,思儿又是谁?
季忧不知道这些声音从何而来,但还是硬撑起身体,朝着前方继续挥拳……
第四百一十章 残魂归来
“阿姐!”
“含烟,爹,娘!”
灵州边境,一品城。
陆清秋正举目无措地四下环顾着,忽然就听到了一阵远处的呼喊,转头便见到了满脸苍白的陆含烟,以及狼狈的爹娘,眼中热泪瞬间汹涌。
遗族复苏之后,北方三州直接就被占据了,所有人族都慌乱而惊恐地逃到了南方,以至于小小一座城池早就已挤成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陆清秋拼了命才挤开了众人,见到了惦记许久的亲人,一时间哽咽不已。
她是掌事院弟子,事发之时正在先贤圣地,也是跟着大部队撤离的。
而她的妹妹在先贤圣地修行,爹娘在盛京暂住,所以此行一路,她一直都在担心他们。
直到她再次见到亲人,才终于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而在这里,她不只是见到了爹娘妹妹及族人,还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长乐郡主,及无数世家子弟。
长乐郡主也是同样的狼狈,见到陆清秋望来,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陆清秋并未与她搭话,而是看向了妹妹,有些疑问地开口:“你们是怎么逃过来的?”
“是尤掌教在盛京以天书断后,两位殿主在前开道,我们才得以逃出的,但也有很多师兄师姐,都死了,丛艺也死了……”
陆含烟脸色苍白地说着,脸上带着悲切。
丛艺是归云郡太守之女,天书院中的丰州子弟,因为陆含烟对季忧的情愫,所以她与这些丰州子弟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自然会因她们的死亡而难过。
陆清秋听后抿了下嘴角:“我这边也差不多,中州距离先贤圣地太近了,何家只逃出来三人,还有盛家、方家、青州的郭家,陶家,都已未能逃离。”
“遗族……为何会忽然复苏呢?他们不是早就死在了太古?”
“应该是与先贤圣地有关,甚至可能与那些遗迹有关。”
陆清秋轻轻回答,眼眸凝重。
此行一路,她听到了无数谈论,再加上先贤圣地发生的异状,自然能够清楚此间或许会有关联。
陆含烟一知半解,但并没有深究,而是一直转移着目光,四下寻找。
她很快就看到了前往圣地的天书院一行人,但找来找去却都未发现温正心的身影,甚至不见曹劲松和班阳舒,表情不由得再次苍白。
“正心姐姐呢,还有……曹教习他们呢?”
“他们没事,只是还在凉州南方边境,没有回来。”
“为何他们不归?”
“灵剑山小鉴主失踪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的人变得越来越多,离别的死讯也开始不断传播。
一会儿说这个家族没了,一会儿说那个家族没了,加上随处可见哀嚎与痛哭泣,更让人难自持。
太元七年春日,遗族复苏,人族一败涂地。
与此同时,在一品城府城西侧的一间别院之中。
从盛京归来的尤映秋、吕奉川、费舍与左丘阳、柴胡相见,正在面色沉重的地议论着,脸上的神情久久未曾放松。
“有……两个天道?”
“不错,我将天机术修行圆满后睁开眼,所看到的是两个天道,一个孱弱到如同濒死,一个狂放摇曳如同黑夜。”
尤映秋说罢抬头看向的苍天:“古卷记载,当年遗族圣皇试图炼化天道,引得苍天震怒,降下圣器,但我想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遗族圣皇应该是成功了,而降下圣器的那个是新天道,并且……我在新天道之中感受到了师尊的气息。”
左丘阳睁大了眼眸:“师尊没有飞升?!”
“新天道濒死,所以我想师尊应该一直都在为苍天续命,千年世家联手行祸时是最后一次,他只身补天,所以并没有仙光接引……”
“怎么会这样?”
左丘阳面色苍白,忍不住喃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