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婵阳应了声,她的视线还停留在澹雪灵大杀四方的界面。游戏里,从小澹雪灵母亲失踪,父亲身份和立场不明朗,她生活在飘摇中,却始终保持着初心和善良,在动荡中一直坚定地,往前走。
电话挂断许久后,宋婵阳才小声吐槽了句:“马屁精,真肉麻。”
最后一个离开贵亭村的是宋如意,她在这里生活了前半生,这次离开后,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赵威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烂摊子,她有心想斩断这一切,却无奈找不到人,只能先拖着。
收拾东西时,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小婵给她的房产证装了起来。
“走吧。”她叫上然然,两人背着大包小包,离开了这里。
丁姐帮她找了个工作,在遥远的南方,那边有更大的工厂,工资更高,机会更多,教育资源也比家里强许多。
坐在长途车上,宋如意问然然:“你想换个地方生活吗?”
然然看着妈妈,认真地想了想,问到:“是和妈妈两个人吗?”
宋如意摸了摸他的头发,反问道:“你怎么想?”
然然认真地说:“只要是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长途车载着他们驶向远方。
半睡半醒间,赵然然往窗外一瞥,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张了张嘴,想叫醒睡着的妈妈,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似乎看到了赵威。
死狗一样被人扔下车,滚进路边的草丛里,一动不动。
长途车越来越远,很快就完全看不到了赵威的人影。赵然然不住地回头看,即使明知道已经看不到了,却仍然不死心。
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停车——”
一个声音突然在昏昏欲睡的车厢响起。
宋如意低头看着满脸惊诧和不安的儿子,闭了闭眼,温和地说:“我们该下车了。”
赵然然落后两步,在司机的滴滴声中,他才快步追上,叫了宋如意一声:“妈……我,我好像看到了……”
宋如意打断了他的话:“走吧,我们去见他。”
赵威仍躺在路边的草丛里,他浑身是血,腿更是弯成一个诡异的姿势,看上去不成人样。然然忙丢下包,半跪在他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但情况很不好。
宋如意当机立断:“打120吧。”
葬礼的最后一天,赵威浑水摸鱼,趁乱溜了。原以为他沿着乡间小路,一路搭车往南走,总能逃出催债的范围,可没想到他功亏一篑,仍然被逮到了,还被打了个半死。
医院走廊里,宋如意和儿子肩并肩坐着。她第一次将儿子当成大人,非常清晰地讲了她和赵威的相处,以及她离婚的决心。
“妈妈应该早下决心,现在还连累了你。”宋如意恨极了赵威,又心疼儿子白遭这些罪。
坐在旁边座椅上的女人似乎听了有一会儿了,这时她有些抱歉地插入了聊天。她举止优雅,穿得也很有品味,看起来跟宋如意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说:“抱歉,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
宋如意和赵然然齐刷刷地看着她,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叫梅青,来医院看望一个朋友。正好听到你们的对话,我其实前段时间刚刚离婚,所以一时有感而发。”梅青得体地说:“我想用一点点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晚。”
宋如意有些发愣,半晌也没接话,似乎隐隐有些不好意思。梅青看了看时间,拎包站了起来:“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我很擅长给小孩补课哦~”她冲赵然然眨了眨眼。
不速之客走了之后,宋如意才意识到手里不知何时接过了名片,她莫名其妙地说:“走吧,等赵威醒了,我们就去办离婚。”
最先离开贵亭村的解家兄弟,此时还在一辆火车上。他们在火车上待了很久了,久到解风开始觉得无聊,可这趟行程是他提议的,如果此时抱怨起来,解飞怕是会给他两脚。
他们这趟车开往新疆,为了坐得舒服些,他们买了软卧,一路上同车厢的人走了又走,只有他们两个钉子户一直在。
解风无聊地跟解飞扯闲篇,他想起刚才下车的那两个男人,一脸兴味地说:“刚才那人也太逗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人。”
什么吃面面馆着火,买彩票结果站点被水冲了,好不容易接到个好活儿,结果老板跑了等等等等,可以说前半辈子都活在霉运里,身上绝不能超过50块,不然准开始倒霉,一看就不是个富贵命。
解飞也难得有些玩笑的兴致,回忆道:“他的名字也很少见,我记得他说叫什么……”
“徐妄!”解风抢答:“跟虚妄谐音。”
解飞点头:“他话够密的。”
“旁边那个话少一点的,看起来很有学问,张口闭口什么‘经’,什么‘卷’的。”解风说:“好像一直在说什么《山海经》,不管什么话题都能扯那上面。”
“我说个宋择远的青龙纹身,他还说这是《山海经》里的凶兽,叫什么什么肥虫?”
解飞提示:“肥虫遺。”
“哦对,就是他,他叫什么来着?”
“卫川。”
解风嘟嘟囔囔:“这俩人的名字跟性格一点不像,跟反过来了一样……”
正聊天时,车厢里又上来两个乘客。
解风心里暗道奇了怪了,怎么都是两个男的出行,连个女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那两个男生看起来也像是两兄弟,身高稍矮一些的那个人,叫另一个“哥”。解风一直斜眼窥探他们,没过几分钟,他就忍不住了,开口打探道:“你们也是两兄弟?”
解飞拿杂志盖着脸,懒得理他。
对方其中一人说:“也?你们也是兄弟俩吗?”
解风点点头,做了个自我介绍,连带着也介绍了解飞,解飞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
对方大大方方地说:“你叫我小谢就行,我哥姓林。”
据小谢所说,他们刚才海上回来,突然兴起,想去新疆玩,于是就这么凑巧,坐了同一趟车。他拿出手机给解风看一只猫的照片:“你看,可爱不?这大黄眼睛,这大雄壮的臂膀,这油光水滑的毛色,漂亮吧?威武吧?”
“这是?”解风看着屏幕上的猫,不解地问。
“这是一只在新疆的网红猫,叫严糊糊,我特意去看它的。”
解风无法理解这种事。
混熟了之后,小谢曾好奇地问他:“你们一个姓,是亲兄弟吗?”
解风摇摇头:“不是。我是我哥捡来的。”
小谢一拍大腿:“这么巧!我也是我哥捡的!”
解风有些不忿,仿佛独属于自己的人生被人瓜分了般,强调道:“可我们相依为命,比亲兄弟还亲!”
小谢看了眼林哥,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也一样。”
解风又说:“我哥还教我写字。”
小谢摆着手指头:“唔……数学、物理、化学……我哥教我好多科。”
解风扬声:“我哥后面跟我分开了几年呢!”
小谢幽怨地瞟了一眼林哥:“我哥也是。”
“我哥!我哥还假死骗我!这总不会还一样了吧!”
林哥不忍直视,微微偏过了头。
偏偏小谢也在奇怪的地方一点不服输:“同上。”
解风赌气般往床边一蹲,不吭声了。
小谢见状,灵机一动:“我想起来一个——”
林哥似乎有感,警告般捏了捏他的手心。
小谢正在兴头上,不为所动。
“什么?”
小谢凑上去和林哥接了个吻,挑衅道:“你跟你‘哥’行吗?”
解风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你、你、你”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你”出来,最后求助般看着解飞,却被后者兜头拍了一巴掌。
两个哥哥各自把自己的倒霉弟弟团吧团吧塞包里,假装无事发生。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开阔,新疆近在眼前。
早晨时分,解风正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解飞正蹲在自己床头叫他。
“怎么了,哥?”
解飞头一次这么柔和地跟他说话,他指了指窗外,对弟弟说——
看,太阳出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