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容妘醒来,便瞧见宣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守在她床前。
她抬手将他的眸子遮了一下:“怎得这般看着我?”
睡过这一觉身子感觉舒畅多了,她直接起了身,拉宣穆坐到自己身边来:“什么时辰了,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挺早。”
宣穆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可看不出她究竟是生的什么病,只能含糊道:“是早了些,但我功课都做好了,姨夫说今晚愿意把娘亲还给我。”
苏容妘被他这副得胜的模样逗笑,也是意外裴涿邂竟愿意如此。
但她懒得去琢磨裴涿邂究竟有什么打算,她只要能与宣穆在一处,便已觉心安。
这夜里注定有人不安稳。
薛夷渊面色难看地出了裴府,未曾直接回家中去。
因着他得皇帝钦点查案,来往薛府的人多了起来,但大部分都是要与他爹结交而非是他,且多数都是薛老大人的旧友。
朝中人大部分都在观望形势,与薛家较好的人心里也有成算,真交好的人不在乎朝中这点起伏,一般交好的便是觉得若薛家如何,左右都会被连累,倒不如将关系走的紧一些,赌一把若薛家庶子发达了,能不能看着这份投靠的交情跟着得些好处。
可自打皇帝下令杖责裴尚书令开始,薛府这回是安静了下来。
薛老大人知晓此事后斥他冲动,胡子都要竖起:“枪打出头鸟,你被陛下推出去当了靶子,裴家不能把陛下如何,难道还不能收拾你吗?”
母亲在旁宽慰着父亲:“既入了陛下眼,是福是祸都得受着,老大不过是秉公做事,一回来你就训了他,你这是要让陛下如何想你?”
薛夷渊不想看着家中人为此事烦忧,夜里没有回家,寻了一处酒肆。
酗酒伤身,自打上次他吃多了酒,险些对妘娘做了不好的事,他到如今再没沾过一滴酒水。
听曲子说书那是心绪好的时候去做的,愁闷的时候还是来酒肆最为应景,就是坐在其中喝茶免不得要被店家多看几眼。
“瞧着薛统领这副样子,看来今日裴府这一趟,走的并不顺心。”
吴尘寂靠近过去,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茶水入口,他手上一顿,不由失效:“薛统领这癖好倒是有趣,以茶代酒竟用在了这里。”
薛夷渊不耐烦看过去:“吴大人跟踪我?”
吴尘寂也不迂回:“这是自然,如若不然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给他交代。”
提起沈岭垣,薛夷渊的神色暗淡下来,耳边似再次回荡起裴涿邂的声音。
妘娘有孕了。
当时知晓妘娘和岭垣兄有了宣穆,他虽也震惊,但细细想来,他们二人自小相识、情深意笃,有了孩子也觉理所应当。
可裴涿邂怎配?他见过妘娘倾心一人的模样,若她真的对裴涿邂有情,他怎会看不出?
京都之中,妘娘只与自己一人相熟,自己也先岭垣兄一步与她重逢,却仍旧未能护住她,甚至在这紧要关头,竟来了这么个孩子。
他又如何对得起岭垣兄?
吴尘寂看出他神色的不对来,调笑的语气也收敛了起来:“怎了这是,裴尚书羞辱你了?”
薛夷渊自嘲一笑:“没有,是我没用。”
他抬眸去看面前人:“我还想去见他一面,有要紧事要同他说。”
“你别看我,我也没办法。”吴尘寂无奈摇头,“现在是不成了,已经有人盯上了我,想来薛统领那边的尾巴也甩不干净,稳妥为上,如今不能见他。”
薛夷渊蹙眉:“裴涿邂的人?”
他愈发觉得吴尘寂这人莫名其妙:“不是我说,你既已察觉有人跟着你,为何还要来见我?”
吴尘寂眉峰一扬:“你当咱们尚书令是傻子,能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交集?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弄得跟偷情一般,若真生出了什么传言,你如今孤零一人倒是没什么,可我家中还有夫人要顾。”
薛夷渊抬手揉了揉脸,觉得自己就不该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干脆将身子转过去离他远些。
吴尘寂见状也不恼,直接给他添了杯茶:“我知你在愁什么,我有法子。”
“与裴夫人见上一面还不简单?明日午时,城东首饰铺二楼,必让你见到裴夫人。”
第253章 将她认了出来
次日一早,裴涿邂因伤没能去上朝,但皇帝在早朝的时候却提起了此事。
旁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多少都能猜到与薛夷渊有关,皇帝明着提起了裴涿邂,询问他伤势如何,可朝中之人但凡来了裴府要探望的,皆被寻了借口拒之门外。
皇帝叹气一声:“小惩大诫罢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传命给太医院,寻人去看看他的伤势,可不能叫他伤了身子。”
这算是皇帝明着给这事有了终结。
不是什么大事,谁也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有人在起心思深究下去。
这消息自是有法子传到裴涿邂耳中,皇帝的意思也明显,打了板子伤了面子,他到底是蓄意隐瞒也好、越俎代庖也罢,这事儿都算是过了去,只等他将伤养好,就可回朝。
苏容妘不知朝中事,只知晓上午时有许多太医上门,她如今与裴涿邂住在一个院子,旁间的声音她自然也能听见些。
这一波人刚走,便又有人上门来,并非是要见裴涿邂,而是要见她。
一行来了五位夫人,有皇后外嫁的内侄女蒋氏,与皇家沾点亲眷的李氏,一个苏容妘曾在小烧尾宴上略说过两句话的吴夫人,再加上两位朝臣夫人。
都是听说她与县主有过节,要前来说合的,裴涿邂本不想让人入府来,偏生蒋氏带了皇后懿旨,说什么都要来看一看“裴夫人”身子,再为县主说些好话,化干戈为玉帛。
苏容妘心中不解:“怎得这些有头有脸的夫人,都知晓县主做的事?”
裴涿邂沉着一张脸在她身边:“我那日去救你之前,刚从宫中出来,自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我。”
苏容妘细细看着他的神色,隐隐有了些预感:“你莫不是去寻县主麻烦了?”
“算不得什么麻烦,只是给贵妃送了些无伤大雅的把柄罢了。”
苏容妘有些听不明白:“这与贵妃有何关系?”
她自小到大都是普个普通百姓,朝中的事她不知晓,后宫的事她又如何能得知?
也不过是同寻常百姓一样,只知朝中有帝后二人,贵妃的位份在后宫即便是仅在一人之下,但说白了也是个妾,妾的事如何能传到百姓耳中去?
裴涿邂盯着铜镜中的她:“县主未嫁之前,贵妃的子侄曾心悦于她有心求娶,却被她当众误入,那人受不住情伤去出了家,后来生了一场病,死在了寺庙之中。”
苏容妘心中免不得唏嘘。
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其而死,县主与贵妃,定是有这一层私怨的。
她明白地点了点头:“看来裴大人果真去找县主不痛快了。”
裴涿邂面色又沉了几分,能看出是心中不悦。
许是因这份凌厉之气并非对着她,反倒是叫她觉得好笑:“我之前便说过,不必同县主计较的。”
裴涿邂抬眸看她,那日险些要冲进火场之中的绝望尚未忘记,但开口,他却只能寻一个正经理由:“我的夫人险些丧命她手,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怕是旁人背地里都要笑我懦夫。”
苏容妘点点头:“是,听闻吴夫人也在其中,若是她将我直接认了出来,你也不必做什么懦夫了,直接进宫再挨些板子罢。”
人被请进来之前,叶吟正给苏容妘上妆。
叶听上妆的手艺不行,她们这一批的侍女也唯有叶吟将这手艺学的最好。
她原本还在受罚,饶恕苏容妘为其说了好话也免不得被关几日的禁闭,如今正好有机会将她放出来,也算是戴罪立功。
妆容上完,叶吟还要为她带上面纱时,裴涿邂却阻止了:“此前能说起了疹子,这么多日过去,若疹子还没消,实在说不过去。”
苏容妘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看了一会儿,不带面纱的话,像几分自己又像几分嫡妹,定是糊弄不过吴夫人的。
可裴涿邂却似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吴夫人不会揭穿你,剩下几个人则是未曾见过你,今日过后,裴夫人的模样便是现在镜中人。”
苏容妘不知他为何会确定吴夫人不会拆穿,只当做是他与吴大人有些交情,故而她的注意全然被后半句话吸引了过去。
今日见过她的人,记住的是她现在这副模样,嫡妹本就没什么熟悉的人,待日后她顶着这副模样见的人越来越多,那即便是嫡妹回来,她也再做不得裴夫人了。
他又是在打算着将自己一直留下去。
她想拒绝,但外客已经被领进门来,容不得她想什么法子,她只能与铜镜中的人对上视线:“你就非要如此吗?”
裴涿
邂没回答她:“出去见客罢,那几个人若是等久了,许是会比较难缠。”
苏容妘眼眸低垂下来,只能任由叶吟将她扶起。
裴涿邂随着她一同出去,但毕竟是女眷见面,他不能一直陪着,心里却是抑不住的担心,忍不住叮嘱几句:“若是谁实话难听,你莫要往心里去,回来同我说便是,若谁惹你不快,直接将人撵出去也无妨。”
苏容妘却觉得,他虽是话同自己这般说,但自己并不能这般做。
若真是可以随便打发的人,一开始裴涿邂就不会叫自己去见,来的人都有身份,定然是能和气些便和气些。
她虽不愿替代嫡妹去跟旁的夫人周璇,当然她也并没有这种经验,只是念及裴涿邂救了她,她既答应了将这戏演好,便不能食言。
她被带去了会客的正堂,不多时几位夫人便被人请了进来,苏容妘做在主位上,她也不知这时候面对几个人应当是何种礼数,干脆坐在椅子上等着几人靠近。
她抬了抬手,拿捏的嫡妹的声音道:“我因前两日的那个变故亏损了身子,未曾亲自相迎,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为首的蒋氏笑着打圆场,而后既然被屋中侍女安排落了座。
苏容妘的视线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去,蒋氏生的圆润模样贵气,坐在她的左侧,想必是这些人之中身份最尊贵的,而吴夫人段氏坐在右侧最末尾。
可就仅仅是这般看了扫了一眼,段氏的视线便直直与她对上,而后会心一笑,分明是将她认了出来。
第254章 想试试看,她会不会选他
苏容妘被这似能看透她的眼神弄的心头一颤。
段氏模样生的好看又温柔,进来时举手投足间比旁的夫人要更小心些,想来是因有孕的缘故。
若依照宣穆所说的日子,段氏这孩子如今已三个月,正是该在家中好好养胎的时候,怎得跟着这几个人一同来裴府了?
这几个人之中,是蒋氏先开的口,左右不过是问些她如今身子如何了的关切话,在场都是嫁了人的妇人,说话也绕不过夫妻之间的事去。
她夸了几句裴府之中夫妻感情和顺,既然又互相打配合说了几句话好话,这才步入正题:“裴夫人,县主并非是什么恶人,如实有什么问题,说开了就是,咱们都是妇道人家,后宅之中的事,总不能叫家中爷们掺和进来,您说是不是?”
幸而苏容妘知道县主针对她是因为什么,否则真要被蒋氏这几句话给气到。
她就这般不咸不淡地看过去,看得蒋氏心中发毛,但还是接着道:“县主虽有时性子骄蛮了些,但毕竟比咱们都要年长些,做事定也比咱们有考量,她又哪里能全然冲动行事呢?”
苏容妘也听明白了,这是再说她的不是,就差直接说她故意招惹才让县主动手惩戒。
只可惜她也不想将自己与县主的事闹大了去,她不敢保证县主对世子的那份情能不能护住宣穆的命,也不敢保证县主会不会气恼了与她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