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间的门这时被人推了下,尤嬷嬷从外面走进来:“我说郎君怎么没回屋,原是在这里帮着熬药,这可使不得。”
彭元悟不在乎的笑笑:“我在家中做惯了这些,况且老夫人和夫人在说话,我在那里不像回事儿。”
“郎君还是去屋中吧,老夫人有话和你说。”尤嬷嬷道。
彭元悟道声好,便往外走。
“彭公子,”袁瑶衣唤了声,握着帕子的手抬起,“你的药草。”
彭元悟回头:“娘子不嫌弃,便留着吧,熬水喝亦可预防风寒。”
说罢,人就离开了水间。
“说起来,彭家也是行医的,”尤嬷嬷看眼男子离去的背影,“难怪你们能有话说。”
袁瑶衣微微一笑:“想来,他也是关心老夫人的头疾。”
怕是没人会想到,他方才在给她道歉,这没头没尾儿的,着实好笑。
“那倒是,彭家虽不常来府里,但是一直挂记着老夫人是真的。”尤嬷嬷道,因为纪氏在正屋,她不好这个时候端药过去,干脆站在这儿和袁瑶衣说话。
袁瑶衣把桌上的药包捆绑好,交给尤嬷嬷:“这是配好的药,先收在嬷嬷这儿吧。”
尤嬷嬷接过,道声:“这些自然得好生放着,不能出差池。自从当年发生了那件事儿,老夫人对用药上,可是十分仔细。”
“莫不是熬错了药?”袁瑶衣问,那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事儿,搞不好病上加病。
“哪那么简单?”尤嬷嬷摇头,轻叹着压低声音,“是关于周夫人,当年生病用了一碗药,结果就吐血身亡了。当时老夫人不在府中,后来赶回来,人已经下葬。”
袁瑶衣心口一提,这是说詹铎生母当年的死有蹊跷?
所以,老夫人宁肯让外面的人送药进来,也不用府中的。高门中,人心都这样吗?
“当然,有些事情仔细些是没错的。”尤嬷嬷赶紧改口,笑着道,“老夫人信任彭家,这么多年有个病儿灾儿的,都是彭家来送药。”
袁瑶衣也不多问,只是顺着对方说:“想来彭家的医术了得。”
听她这样说,尤嬷嬷笑道:“彭家会些医理不假,最主要的还是老夫人信任和照顾。因为,当年的一件事儿。”
等着的这段功夫,袁瑶衣也从尤嬷嬷口中知道到彭家的事儿。
彭元悟算是詹老夫人的娘家旁支的表侄,只是关系离得远,家中只能算殷实。有一年冬,老夫人在京郊的别院犯了头疾,可巧夜里关了城门,路程又远,有人提起彭家,管事便叫人去十几里外的镇上请来彭父,后面彭父便留在别院给老夫人诊治。
“谁能想到就那几日,彭家娘子梯子没踩实,跌下来人就没了。”尤嬷嬷唏嘘一声,“自此后,老夫人便就照顾着彭家,对他家也信任。”
袁瑶衣道声世事无常,手去试了试药碗的温度,已经不烫。
“可不是嘛,”尤嬷嬷赞同道,“适才在屋里,老夫人还问过彭家郎君,看着是有意给他说门亲事。他母亲不在了,他这个年纪是该娶妻了。”
正说着,正屋的门帘掀开,纪氏从里面走出来。一张保养极好的脸,偏生就让人觉得带着几分戾气。
袁瑶衣端着药,和尤嬷嬷一起出了水间。
纪氏经过的时候,脚步一停,视线落在袁瑶衣身上:“瑶衣,我适才跟老夫人商量了一件事儿,关于你的。”
她话音一顿,面上涂着脂粉,更显得一张脸没有血色。
“夫人有什么事儿,吩咐我便好。”袁瑶衣回了声,头微微低着。
见状,尤嬷嬷从她手里接过药碗,自己端着先送进了正屋。
纪氏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想必你也知道,世子要议亲了,这是咱们国公府的大事儿。我觉得,到时候你离开德琉院几日为好。”
袁瑶衣听着,每个字清晰入耳:“夫人想如何安排?”
让她离开德琉院,接着去哪儿?纪氏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意思啊,”纪氏拢了拢披风,别开视线,“从世子议亲到成亲,你先去庄子上住着。新嫁娘过门,咱们怎么着也得给个态度。”
袁瑶衣唇角抿紧,她倒是一直想离开,可是纪氏来安排,如何看都叫人提心吊胆。
见她低头不语,纪氏心中一阵得意,就凭她还收拾不了一个奴婢?她跟老夫人说得可都是合情合理,就算对方如何想护着袁瑶衣,总得想顾念着国公府的名誉吧?
“也不急,”她又是话音一顿,像是故意对人凌迟般,“等过了年节再送你去。”
说完,便高扬着下颌离去。
袁瑶衣站在原处,心中琢磨着纪氏方才的话。她知道,这是对方的故意针对,而给出的理由又叫人无法推脱。
毕竟,她再如何,也比不过国公府。
准备进正屋的时候,恰巧碰到彭元悟从里面出来。听说詹老夫人一定要留人在府中住两日,后者也就答应下。
她想起尤嬷嬷刚才所说,看来老夫人是真的想给这位彭公子指门亲事。
进到屋中,詹老夫人刚喝下药,一旁的婢子收走了药碗。
“你整日在我这里,就不怕大郎找你?”老人家笑着问。
袁瑶衣跟着一笑,声音顺和:“眼看到晌午了,我帮您按摩后再回去。还有刚才彭公子给的药,我已经给配好了,收在尤嬷嬷那里。”
有些事情不管是否多余,总得再说一遍,让自己和听者心中都有数。
“叫你忙活了。”詹老夫人道,随后也没再说什么,当然也没提纪氏说的那些话。
袁瑶衣面上平静,心里对这些毫不意外。或者,老夫人也是赞同纪氏的想法,想将她送去庄子里待过那段时日,等日后接回来如何。相处的时日,她能感觉到老人家对自己的照顾,当然也是她自己的努力所致。
就算是到了庄子,相信老人家会安排好,不让她受委屈。可是,事情总有万一,纪氏那边总是说不好的。
再者,她若真去了,却也坐实了她是詹铎的妾侍,之后会与他彻底绑在一起。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就像之前一样,做完了该做的就离开念安堂,回德琉院。
。
过晌,一个婆子来了德琉院,说是尤嬷嬷派来的,让教袁瑶衣一些事情。
袁瑶衣将人请进正屋西间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猜到,这位婆子便是来教习她房中服侍之事的。
婆子姓张,人称张妈妈。之前府中男主子想收女子进房,便大多由她教导。
这张妈妈先看了房间一圈,见着整齐干净,满意点了下头,而后便坐去凳上。
“娘子不用紧张,我过来只是简单交代一下。”张妈妈笑,便就开始了她的任务。
袁瑶衣觉得头大,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越走越偏,而她只能把事情压在心里,努力的想将事态扭转会原来的道路。
视线中,张妈妈先是递过一本书,让她后面可以放着看看。
她伸手接过,无意间手指挑开了一页,瞅见了上头一角画面,两具纠叠在一起的躯体,女子的三寸足儿勾在男的腰间,赫然行着那交合之事
差点儿,她惊得丢掉书册。
“这种事乃正常敦伦,”张妈妈道,或许是这样的话说了很多次,嘴里竟是没有一丝磕绊与不自在,“娘子记得,房事想要自己不受罪,就顺着世子来,可千万别瞎闹,更不准伤着他。”
袁瑶衣脑中嗡嗡的响,并不想听这些,可那些话如同魔音,钻进耳中。
只见张妈妈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查看,接着道:“娘子身形纤弱,却也是个问题,实在觉得受不住,就示弱一些,便会得到疼惜”
张妈妈好似有讲不完的话,从事前的沐浴准备,到房中怎样服侍就寝,再到床榻间对人的迎合,如何做能得人欢喜,乃至事后娇羞的挽留。袁瑶衣实在听得头疼,入耳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面红耳赤。
“我知道了。”她道,只想让对方不要再说。
见她如此乖顺听话,张妈妈满意点头:“娘子还有不懂的,现在可以问我。”
袁瑶衣忙摇头,她没有想问的,一点儿都没有。她这样忍着听,手里的书册都差点儿捏碎。
“妈妈,今儿便说到这儿吧,我还得去趟念安堂。”她开口,找了个借口希望对方放过自己。
张妈妈往窗纸上看看:“瞧着是不早了,那便这样,我先回去了。”
袁瑶衣忙不迭点头,见到对方站起来整理衣裳,心中松了口气。自己先一步到了房门边,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张妈妈一笑,觉得这个乡下来的小娘子挺懂规矩,倒是没有一丝乡野的粗鲁气。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西间,往屋门处走。
“还有,”张妈妈脚下一停,伸手拉上袁瑶衣,“我得交代下娘子。”
袁瑶衣眉间蹙了下,可还是耐着性子道:“妈妈请说。”
张妈妈往她凑近,趴在她耳边道:“世子去过军营,体力与力气定然了得。行欢事他初要进去的时候,你千万忍着,等他顺着施展开,熬过那一段儿,你也就不难受了。”
这时,门帘被人从外面挑开,外头的风趁机钻进来。
而后,就见詹铎进了屋来。
袁瑶衣一愣,随后往旁边一站,离着张妈妈远了些。心中庆幸适才声音小,不然被詹铎听去当真是尴尬。
“奴婢见过世子,”张妈妈往前走过去,到了人前作福,“方才,奴婢已经教过娘子了。”
这句话,袁瑶衣像遭了一记闷棍,差点儿就厥过去。她咬着唇,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詹铎投过来的视线。
“好,”是詹铎略有冷淡的声音,“去找管事领赏吧。”
这话是对张妈妈说的,后者听了又是一声谢恩,遂就高高兴兴出了正屋。
这下屋中静下来,袁瑶衣手里的书越发捏紧,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自从昨夜废院中,她知道了詹铎的心思,后面总想着躲开他,所以大清早会去念安堂。
可终究,她还是要回到德琉院,与他住在一间正屋里。
耳边听见渐近的脚步声,她一抬头便看见詹铎走过来,心口猛的提起。唇角动了动,愣是没发出声音。
倒是詹铎先笑出声:“瞧你的耳尖都红了。”
他的手抬起,指肚去点了下她的耳尖。
袁瑶衣脖子一缩,耳边被他刮过的地方微微麻痒,便更觉得像火烧。
“屋里太热。”她随便道了声,而后便往后退。
还未来得及挪脚,肩头上落下他的手,然后见他又近了些,两人的衣袂相触。
詹铎自然知道她瞎说,不过并没戳破,而是拂上那张泛成桃红的脸:“是有些热。”
昨晚的事,他清晰记得。她当时是吓到了,可既然他要纳她,往后房中总少不了各种亲密事。
他亲口给了承诺,她当也已经明白。
袁瑶衣大气不敢出,那只微凉的手像昨晚那般描着她的脸,是不是也会像昨晚那般
哗啦,紧张之下,她握着的书脱手掉落。
“书掉了。”詹铎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书,表皮没有书名。
袁瑶衣刚想弯腰去捡,可詹铎比她动作更快,稍一弯腰便将书册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