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她轻轻唤了一声,还没说出什么话来,便看见母亲如释重负的笑颜,“卿儿,和离之事,我盼了数年,是我求之不得。可而今你竟要嫁人了,嫁的还是那样凶残暴戾的一个……都怪娘没用,护不住你。”
阮流卿眼眶泛红,反握着紧紧攥紧母亲的手,宽慰道:“阿娘,您不用为女儿担心,晏……王爷他性子虽阴晴不定了些,可在王府里,女儿……女儿也算寻得法子和他相处。”
话到此处,阮流卿满是底气不足,相处了几月,她也试过些法子,可根本不得章法,根本没有同他相处的法子。
她愈是乖顺的讨好,甚至在他怀里如何谄媚软呼,兴许换来的都是更恶劣的对待。
毒蛇本冰冷残忍,更
何况晏闻筝他如此骄狂恣睢,她顺不了他,从来看不透他。
“倒是妹妹,”阮流卿扯开话题,“她在宫里不知过得如何?”
“霜儿她……”何珺微微皱眉,“自打入宫后,只有寥寥信件,只说一切都好。在你回来的前一晚来信说,陛下险些强要幸了她,提起来,此事最后竟得亏归政王相助。”
何珺噤住了身,这两日她忘了此事,而今串联起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心酸和震撼在里头。
一向视人命为草芥的晏闻筝竟也大发慈悲的救了自己的小女儿,是为了……
她视线顿在身侧少女姣好柔婉的面容上,眼眸愈发复杂起来。
这婚事是为圣上下的旨意,可促成这旨意的怕是……
何珺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却更是忧心这段姻缘,深闺之妇她无力回旋,别说她,怕是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再改变陛下的心意。
这亲,是结定了。
不,应当说,自己的卿儿,是晏闻筝要定了。
只一个深陷深渊的穷凶极恶之人如何做好一个丈夫?如何能给自己的女儿幸福?
若将来更同阮逢昌一般见异思迁,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府里,自己的女儿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何珺越想越是心涩痛苦,却不想表露在脸上,只不听劝诫安慰着阮流卿将来更要学会忍耐奉承,在晏闻筝手底下定只为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
五日过去,转眼便将是早已宣扬出去的大婚之日。较之数月前同卫成临的那场婚约,更为名噪一时了些。
筹备得不仅是奢华,更是皇城少有的盛大,而一切,都出自晏闻筝的手笔。
可他已再未露过面,她已将近半月不曾见过。
纵使阮流卿身处深闺,然市井之间的各样传闻她也有所听闻,有人赞她和晏闻筝的缘分乃是命中天定,起初的那场同卫成临的婚约,不过两人命中的一劫,而今共同度过了,便就成就了这段空前绝后的佳话。
除了溢美之词,还有愤懑惋惜的,说她同卫成临本该青梅竹马,却遭权势滔天的晏闻筝横刀夺爱。
可这在其他赞美之人的眼里,横刀夺爱便成了情难自已的抢婚,恩爱情仇纠葛了数月,总算喜结连理。
众说纷纭,传进阮流卿耳朵里,心中却对此没太多波澜,她只更是忧心晏闻筝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洞穴那日听见的他和影风的商讨,她牢记于心,越接近大婚之日,她便越是不安。
这些时日,她亦得了卫成临自昭狱完好无损的放回的消息,而如此一来,两党更是因此前的纠葛,仇恨达到顶峰,而今僵持了如此多日毫无动静,甚至是平静的太过诡异,她忧心即将到来的那场大婚该是一次良机。
正如数月前,自己满心期待的大婚成了卫成临和太子引诱晏闻筝上钩的棋局,卫成临利用了她,更不顾她的安危和感受。
而今,晏闻筝亦是想如此吗?在大婚之日,引所有人出手,他要将一个个异己彻底拔除干净。
阮流卿攥着衣角,心底的不安更是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她莲步移到窗前,却见外头依旧是天色正好,全然不像将有大事发生的模样。
可心底的大石依旧松不下去,如此胆战心惊的熬了三日,万众瞩目的大婚总算来临。
红妆可谓十里,就连整个皇城的一树一瓦都尽数挂上鲜红的绸缎,清脆的铃铛随风飘扬。
阮流卿自天还没破晓便被丫鬟婆子们拉着坐在铜镜前梳妆。
凤冠霞帔,凤凰振翅欲风。
阮流卿纵使紧捏着手心思绪飘远,也不禁被镜中的自己美得心惊。
娇媚典雅,不可方物。
恍惚间,便听到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阮流卿与泪满眼眶的母亲道别后便在喜婆的搀扶下要走出去。
可脚还没踏出门槛,她柔软的细腰便骤然横来一道手臂,强势又蛮横的将她横抱而起。
阮流卿毫无防备,惊得娇呼,而视线从火红盖头底下的缝隙也看不到什么。
她挣扎着,倏尔被男人几不可察的打了下屁股。
熟悉的冷冽沉香徐徐涌入鼻尖,熟悉的危险感觉更浸进心底里去了。
阮流卿懵了一瞬,知道这是晏闻筝。
他来了。
第70章 洞房“好美。”
顷刻之间,被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各种情愫顷刻自心底蔓延出来,更随着呼吸,一寸一寸涌至四肢,竟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发软。
她想问些什么,亦想说些什么,可一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隔着一层盖头,她看不见晏闻筝,却能透过缝隙看见他身上着的同她一般的火红喜服。
而直到此刻,阮流卿才入梦惊醒一般,她是真的要和晏闻筝成亲了。
心更是五味杂陈了些,堵塞在喉间,阮流卿一双手儿紧紧揪着晏闻筝的衣襟。
柔软的身子在男人怀中抱得稳重,一步一步朝喜骄而去。
出了阮府大门,喧闹的声音顿时涌来,亦夹着围得水泄不通人头簪动的声音。
“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晏闻筝将她放入了喜骄,与之同时,带着戏谑的低沉嗓音落下来。
被刻在骨子里的关于晏闻筝的所有记忆若潮水将她淹没,她不禁颤了些,攥在晏闻筝衣襟上的手儿亦忘记放了下来。
而她没想到,晏闻筝便顺势握在了手里。
粗粝带着薄茧的大掌暧昧摩挲着嫩肉,阮流卿想收回来,却没有与之抗衡的力气。
她紧紧咬着下唇,娇糯声音发颤:“晏闻筝……唔。”
“几日不见,是又忘了如何喊人了?”
柔嫩的手儿被尖锐的犬齿一咬,阮流卿疼的娇呼,只能改口:“筝哥哥。”
晏闻筝轻笑了声,缓缓松了口,湿热的舌尖舔舐着他留下的咬痕,沉沉道:“这才乖啊。”
说罢,他便意犹未尽的转身要出喜骄,阮流卿不知为何,竟伸出手拉住了晏闻筝的袖子。
“筝哥哥……”
她想问他有什么计划,今日的大婚是否又会如几月前一般的遭遇,她不安的攥紧,不肯放手,可喉咙却如被什么堵塞了一般,不知该从哪处问起。
晏闻筝的幽暗眼神在她身上审视,纵使隔着一层盖头,她都能实质的感受到那样的可怕和压迫。
他接过她抓握在自己袖袍上的手儿,竟是放在了唇间轻轻一吻,勾着笑意道。
“不会有人。”
短短几个字落下,蕴含着尽在掌握之中的高傲和矜贵。
“今日没有谁能打搅我同卿卿的大婚。”
阴测测嗓音里的狠戾和势在必得深入骨髓,阮流卿蝶翼一颤,说不上来缘由,却总觉得今日的晏闻筝更是古怪了。
她恍惚着松开了手,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而后锣鼓喧天,迎亲声热闹非常。
然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总有些不安,总觉这样好的机会没人会想放过,总会有人摁耐不住要出手的,要趁如此盛大和松懈的大婚之即动手。
可晏闻筝竟那样笃定,莫非他早已有所应对?
一路忐忑不安,她从未觉得阮府到王府的距离这样长过,中途她饿了,打开晏闻筝送她入喜骄时,最后留下的锦帕。
糕点甜腻的香气扑鼻,阮流卿执起细细咀嚼,然在此刻她却品不出太多味道,仍是对未知的不安。
喜骄晃晃悠悠依旧没停,在阮流卿煎熬得将失去所有耐心之际,一切总算停了下来。
四周更是喧哗无比,锣鼓鞭炮齐鸣,晏闻筝一如方才那般毫无避讳的直截将她横抱而起,朝内堂走去。
红烛高照,尽是火红,阮流卿心止不住砰砰的跳,透过盖头的缝隙,她能看见两侧立着许许多多的人。她不知晏闻筝究竟宴请了哪些人,但想来都是朝廷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这些人,又有多少真心看待这场婚事呢?
在此刻,所有人的视线皆定都在她和晏闻筝的身上。大婚仪式已经到了拜堂这一步,当真没有人要动
手吗?难道她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
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子,被晏闻筝放了下来,身体竟都有些发软,险些没站住。
“一拜天地——”
傧相开始高声唱礼,阮流卿忽被狠狠砸中一般,她隐约看见面前峻拔的阴翳已缓缓弯下腰去,她本能的、仿失去神魂的木偶一般照做。
“好乖,娘子。”
声音很低,可她却听见了晏闻筝极的满意愉悦的赞扬,更是逗弄似的,称她为“娘子”。
“二拜高堂——”
她缓缓跟着晏闻筝转身,这次却顿了许久,她想起,此处上首处坐着的乃是她的阿娘和父亲。晏闻筝而今地位,除了九五至尊,从不会向人低头,那么此时此刻……
静默岁时,四周响起了些隐隐议论之声,阮流卿不用多想,也知自己的父亲此刻怕是脸色难看到极致。
在这窒息的对峙中,阮流卿正思虑着这该如何收场时,她没想到晏闻筝竟低头了。
桀骜不驯的身姿微微颔首,虽极是高傲,也到底做出了让步。
阮流卿震撼不已,更在傧相更是高亢的声音中如梦初醒。
“夫妻对拜——”
晏闻筝已轻轻捏住了她的袖子,仿是威胁,又仿是在警告。
缝隙中,她能看见男人精致的革靴,还有如她身上一般火红的喜服穿在男人身上。
而后缓缓的,他已俯下身去,阮流卿心更跳如雷,动作诡异的有些僵硬和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