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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陛下柔弱不能自理_分节阅读_第40节
小说作者:周九续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392 KB   上传时间:2025-07-19 14:27:23

  苏蕴宜手执一盏烛台,霍然转身,两人相对而视,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里那一团曵动的火焰,“小妹的住所离你院子甚远,却离奇在你院前水池落水,父亲因此事匆匆离去后,偏巧又有人看见你在花厅出现……你不惜利用小妹的性命,只为陷害我,行此损人而不利己之事,苏蕴华,值得么?”

  苏长女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方才你没听见么?”她昂起头,漠然道:“你也罢,那小畜生也罢,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你们碍了我的眼,我自然要将你们除去。”

  “只要我快活,又有什么不可以?”

  苏蕴宜静默了片刻,随即长长地叹息,满室烛光随之摇曳起来。

  “父亲,母亲,你们都听见了吧?”

  虚掩着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露出门后苏俊和陈夫人两张铁青的脸。

  

第53章

  正如苏长女所说,如她这般的世家女郎,婚前玩几个情人,虽说不好听,但江左时风开放,私下里胡乱玩闹的门阀子弟不知凡几,只要不闹大,便不算什么要命的事,。

  苏俊听了,果然面色难看,但沉吟许久,却也只说“没想到你长姊竟也是个顽劣不堪的,待她回来,为父定要好好训斥她一番”。

  这并不出乎苏蕴宜的预料。

  她叹声道:“女儿那几个姊妹那里,我已经同她们说好了,定然不会传出半点风声,只是……”

  “只是什么?”苏俊刚要夸赞苏蕴宜识大体,闻言不由皱起了眉。

  “父亲请恕罪。”提起裙摆,苏蕴宜竟直直跪了下去,“女儿当时在屋外听见长姊说了一桩事,不敢不同父亲言明。”

  她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苏俊,“小妹落水,是长姊蓄意所为!”

  ……

  “蕴宜说小九落水是你刻意设计,我当时还不信,是她以性命担保,求我允她一试,我才勉强答应……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苏蕴宜有记忆起,苏俊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刻。他的面色铁青,嘴唇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连指着苏长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养了你这么多年,竟是养出一只蛇蝎!”

  而苏长女已经完全呆住了,她似乎完全没听见苏俊在说什么,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怔忪地看着前方,不知是在看什么。

  看她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陈夫人终于忍不住了,她虽强压着怨气,可恨意还是从眼中刺出,冷冷地扎着苏长女,“夫君还同她废话什么?害小九落水一事方才她已经亲口承认,难道这一次你还打算包庇么?”

  苏俊用力闭了闭眼睛,指着苏长女的手无力地垂下,他沉声道:“你是我头生女儿,你母亲又走得早,我便想着,我这个做父亲的,该多疼惜你一点……或许,是我错了。”

  眸光闪了闪,苏长女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呆呆地看着苏俊,张了张嘴,“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么个女儿。”脉脉温情彻底散去,苏俊此刻的目光锋利如刀,寒冷如冰,他看着曾经最疼爱的长女,有如看着什么秽物,声音都含着憎恶,“你不是喜欢那临平虞氏的子弟么?我成全你,从此以后,你就是虞家妇,再不是我苏家女了。”

  此言于苏长女而言,不亚于五雷轰顶。一时间她觉心脏都仿佛变得冰凉,耳边嗡鸣不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恢复喘息,她颤声道:“

  父亲,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狠心?临平虞氏不过寒门,我若嫁去,此生就没有半点指望了!”

  “你连亲生妹妹的性命都可以毫不顾惜,却还要怪你父亲狠心么?”

  陈夫人原本还在心里怨怪苏俊责罚太轻,可见了苏长女此刻情状,又觉得这法子绝妙无比。

  对于苏长女这样的人而言,皮肉之苦尚可以忍受,忍过去了还要再反咬你一口。只有将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彻底摧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从云端跌落,才能让她切实地感受到痛苦。

  想到这里,陈夫人终于感到一丝快意,她冷笑道:“家里正好在准备你五妹妹的婚事,若有什么剩的漏的,便拿去给你添妆,也算是做父母留给你最后一点心意了。”

  “至于婚期,夫君,可要叫那虞氏子登门请期?”

  “既已有了夫妻之实,何必还要如此麻烦?”苏俊面无表情地说:“我看三天后就是个不错的日子,就叫那虞氏子上门来把人带走就是。”

  “夫君说得是,我这就去安排。”

  听得他们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自己的终身,巨大的恐惧将苏长女彻底吞没,她终于双膝软倒,跪在地上,体面全无地嚎啕大哭起来,“父亲,母亲,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愿意嫁去广陵秦氏,求你们,不要把我嫁给虞越,求你们了……”

  她伏倒在地,哭声哀恸,仿若孤鸟悲鸣,可在场三人没有一丝动容。苏俊最后冷睒了她一眼,拂袖而去,陈夫人紧随其后。

  苏蕴宜跟着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自己那长姊,从来骄矜端庄的贵女,此刻萎靡在地,像一件失了光泽的旧绸缎衣裳。

  三日后,苏长女出嫁。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熙攘宾客,没有丝竹弦乐。有的只是一地潦草和满室寂静。

  虞越骑马登门,拦在门外的长兄苏治等人只是象征性地让他念了首催妆诗,就摆着手迫不及待地让人把苏长女接走了。苏长女临上花轿前,眼泪流了满面,也不见苏俊多眨一下眼。

  就这么看着人匆匆走了。

  满桌佳肴吃在嘴里也是乏味,苏七女夹了两筷便放下象牙著,长长地叹气,“长姊这样骄傲的人,从此入了寒门,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成什么样。”

  过成什么样?那都是眼下就可以想见的。

  苏长女由云端跌落泥沼,必然不甘不愿,心中怨气横生,整日里定要寻衅滋事。而虞越是个打定了主意要攀高枝的,一开始当能伏低做小,可装一时简单,装一世难,要不了多久,或许在他察觉苏长女已彻底恶了苏氏之后,或许在他发现苏长女的陪嫁都是虚抬之后,总之早或晚,这两人必成怨偶,注定此生彼此纠缠折磨。

  可这些话,苏蕴宜没有说出口。她晓得苏七女虽同这个阿姊彻底交恶,可终究是同母姊妹,心里不是完全不记挂的,因此只是笑笑说:“临平虞氏虽是寒门,可并非毫无根基,她若能看开,日后未必没有好日子。”

  苏七女默了默,却摇摇头,“话虽如此,可我这个阿姊我晓得,她是看不开的。”说着话,她站起身,眼神飘向远处,那里散着一地的红纸,分明是喜庆的景象,苏七女眼中却满目怜悯,“她必然是过不好这一生了。”

  此话悄然随风散去,又过不到十几日,虞家那头就传来了回音,道是苏长女殴打虞姑爷,而虞姑爷这次竟敢还手,苏长女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女郎,很快就落入下风,被打得鼻青脸肿,正闹着要和离归家。

  “年轻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都是常事,过两天自然就好了。这等小事,不必传去家主耳朵里扰了他的清净。”

  陈夫人听了消息,也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撩开手再不管,转而看向苏蕴宜笑道:“明你便要出阁了,心里头可还紧张?”

  苏蕴宜勉强笑了笑,“还好。”

  陈夫人宽慰道:“不必硬撑着,头次嫁人哪儿有不慌的?好在你上头没有公婆,待嫁过去,同夫君熟稔了,这日子也就舒坦了……”

  一番谆谆劝导,苏蕴宜虽不住点头,其实全没听进心里。

  她没有硬撑,同秦长卿成婚她是不怕的,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待辞了陈夫人,回到自己院中,苏蕴宜当即就问:“那边可有消息了?”

  而倚桐果然还是摇着头说:“没有,女郎,莲华在里头一点儿消息都传不出来。”

  捂着心口,苏蕴宜蹙眉落座,半晌才道:“打听不到动静,我这心里总是不能安定。”

  “女郎可是担心莲华?其实莲华与他们无冤无仇,女郎又得裴七郎看重,他们必是不敢拿她怎样的……”

  “我知道,所以我担心的不是莲华。”苏蕴宜咬着下唇,半晌才勉强出声,“我担心的是裴七。”

  那日他临走前,在自己唇边颊上亲了又亲,说了不知多少遍“你要乖乖等我回来”,那声音低沉沙哑,似乎鬼魅呓语,过去这么多日了,还在她耳畔声声回响。

  苏蕴宜几乎不敢想象,等裴七郎回到吴郡却发现自己已另嫁他人时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会很生气吧?或许还会发疯,会大笑——可那都与自己无关了。

  “左右明日我就嫁人了,届时他便是回来也于事无补,我再托人将莲华接回来,从此以后,我们就再无干系了。”

  苏蕴宜喃喃地说着,不知是对倚桐,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勉强定住了神,躺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只能徒劳地睁眼看着窗外乌蓝的天,恍惚间,似乎瞥见一群惊掠而过的漆黑鸟群。

  鸟群于半空鸣叫盘旋,而羽翼之下,是奔腾的群马。

  吴郡城门守兵早为这隆隆马蹄声所震动,为首的将领大喝道:“夜闯城门,视为谋逆,是谁人如此大胆?!”

  而城下骑士不慌不忙,亮出手中明晃晃的令牌,“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陛下亲临吴郡,还不开门跪迎?”

  “陛……陛下?”

  守将目瞪口呆,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郡守,骤然闻得陛下亲临,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先是腿一软跪倒在地,随后好半天才想起来另一桩事——“快去禀报郡守大人!”

  吴郡郡守陡然被人从被窝中挖出,闻得陛下驾到时,尚且满不在乎。世人皆知陛下长居建康深宫,怎的会莫名其妙深夜出现在吴郡城外?

  必是有人行骗!

  哼哼,他可是进过建康皇宫,朝拜过陛下,有幸得见天颜的人!愚蠢的蟊贼,撞在老夫手里,必叫你生不如死!

  怀着这样的想法,吴郡郡守从城墙俯身悠悠然一望,随即也如守将一般软倒在地,“陛……陛……陛下?!”

  “爱卿不必惶恐。”面对战战兢兢的吴郡郡守及诸多将士,裴七郎淡然微笑道:“朕来此地,并不为别的,只是来接朕的爱妃而已。”

  

第54章

  天际尚泛着蟹壳青色,喜娘便来唤苏蕴宜起身了。倚桐轻轻掀开帷幔,还未出声,便见她家女郎睁着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正漠然看着床顶,她立即就知,女郎这是一夜未眠。

  “是到时辰了么?”

  “是……”倚桐小心试探着问:“女郎若是困倦,我去同喜娘说一声,饶您再小憩一会儿?”

  “不必了。”苏蕴宜起身坐起,“夜长梦多,早些了结早些安心。”

  倚桐知道她家女郎意中所指,当即不再多言,只打开门招呼婢子们进来侍奉。

  世家贵女们出嫁前自有一套繁琐仪式,凌晨时分便要起身,先是香汤沐浴,新妇用掺入兰草、桃花的温水洗澡,寓意驱邪避秽、祈求美满,沐浴后再以香膏细细涂抹全身。随后换上未染色的素纱中衣,此衣也称为明衣,象征身心洁

  净。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待苏蕴宜换好明衣时,也已到了清晨,陈夫人率一众苏氏女眷而来,含笑问:“可都好了?”

  按下正要行礼的苏蕴宜,陈夫人轻声道:“今日新妇最大,你且坐着,母亲给你梳头。”

  乌黑长发散下,陈夫人手持木梳,一边给苏蕴宜梳头发,一边嘴里喃喃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的吉祥话。苏蕴宜怔怔地注视着铜镜中映出的少女,看着她的垂发被挽成高髻,髻上插入玉笄。随后,铅粉敷面、胭脂点唇、黛石画眉,颊侧再贴金箔花钿,已完全从一个少女,变作妇人模样。

  “从今日以后,你便是秦家妇,到了秦家,切记要柔顺、谨慎,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这是母亲最后一次教导,你可都记得了。”

  “女儿都记下了。”苏蕴宜跪地垂头道。

  她才说罢,苏七女和九妹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身,苏七女眼眶红红,“长姊出嫁了,如今你也要出阁,日后这深宅大院里头,我有话都不知能同谁说。”

  九妹年纪尚小,又大病初愈,此刻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拽着苏蕴宜的袖子不肯放她走,“五姊别走!小九舍不得你!”

  “快别误了你五姊的大事!”陈夫人忙将九妹扯开,转而看向苏蕴宜,也难免有些哽咽,“去吧,你父亲和兄长在外头等你呢。”

  苏蕴宜点了点头,在苏七女的搀扶下向外走去,苏俊和苏治果然都候在外头。几人在一众亲眷与家仆的簇拥下来到祠堂,行了三拜之礼,苏俊从香炉中捻了一撮香灰,装入锦囊,亲自在苏蕴宜的腰带上系好,“承祖德,佑姻缘,愿我家祖宗,保佑五女一生顺遂、安康和乐。”

  苏蕴宜有些怔忪地抬头,却见苏俊正带着笑意,十分温和地看着自己。父女对视片刻,苏俊忽然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宜儿,这些年来,确实是委屈你了。”

  “……”这一句话实在来得太迟,曾经所承受的风雨已化作周身坚硬的铠甲,苏蕴宜闻言,不过微微一愣,正欲开口,外头却传来“吉时已到,新郎官将至”的声音。

  于是她将话又咽了回去,只对苏俊说:“多谢父亲,五女拜别了。”

  外间秦长卿出手阔绰,以钱财开路,很快就顺利入了苏家的大门,远远就瞧见心心念念的女郎外披青色褠衣,手持却扇,在她长兄的带领下正朝自己的方向缓步而来。

  因有团扇遮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容貌,苏蕴宜却能透过绢纱隐约看见他。

  站在那里等待着她的人,高挺颀长,含笑相望,苏蕴宜看着秦长卿,却恍惚透过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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