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他抬手示意对方莫再多言,就举步离开此地。
知道江莫性命无虞,公孙桓绷直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此时双膝都有些发软。
其实他早就来了,但他没有冒然进殿为其求情,反倒一直候在殿外。非是不担心其安危,而是他知道,文瑾在殿下那里的分量,足以给江莫当一次免死金牌来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冒然进殿求情反倒不妥,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不过就算笃定其性命无虞,没真正确定前他还是惊惧忐忑,等待殿外的这段时间,听着里头隐隐约约的动静,他都胸口狂跳,恐慌不安到了极致。
稍缓过两口气后,公孙桓就脸色难看的进了殿。
大殿里灯光不盛,却足以让他看清里面情形。但见今日出门前还衣衫光鲜的此刻靠坐着殿柱捂腹闷咳着,额头高肿,脸上带着青紫,嘴边还挂着血,面无人色的很是凄惨的模样。
公孙桓上前,没有任何怜惜,直接拽着其衣领往外拖去。
“老叔……”
公孙桓视若罔闻,深纹密布的双眼只看向殿外,手上拖拽的力道不减。
他再次想起了殿下刚才说得那番话。
的确,江莫的胆子太大了。他甚至挖空脑门都想不明白,其哪来这么大的狗胆子,竟敢在殿下的头上动土!
密探、暗卫,无不象征着皇权,江莫竟也敢不知死活的擅动!简直让他无法想象。还有,殿下看中的人,那江莫怎么也敢冒然伸手去撩拨,怎么敢的呢?
寻刺激?疯了?还是就是其脑后生反骨?
公孙桓无法理解江莫的行为,这与奔死去有何区别?
他觉得也或许是对方一朝得势,狂妄了,不知所以了。
也或许是他从前打得轻了,太过溺爱对方。
直至带人回了公孙府,他还是觉得这事荒诞的让他无法理解。
他甚至觉得是风水不好,否则为何好端端的西北汉子,一个两个的,放着美娇娘不爱,都着了魔似的要去喜欢男子!
第141章
陈今昭一直忐忑焦灼的等在殿中。
站在殿外廊阶上,她不时焦急眺望远处,既担忧上书房的情况可有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又忧心公孙桓有没有及时赶过去、能不能将暴怒中的他劝阻住。
终于,那辆熟悉的朱漆马车驶回了昭明殿。
在马车出现在视野中的第一时间,陈今昭就急匆匆下阶迎了过去。她第一时间朝立在车辕旁打车帘的刘顺面上看去,虽对方始终躬身低首并未给她示意,但观其周身并无胆丧魂惊祸事临头的气息,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不少。
上书房的情况应不算太遭。
她心中想着,目光不由急忙朝着弯腰出马车的人看去。
这般一看,不免呼吸一滞。
她本以为怒火冲天离开的他,回来少不得是副找她算账的架势,也必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料,他却面容沉静,周身笼罩着沉默的气息。
不是风雨来前的平静,反倒是整个人笼罩在似有若无的阴翳中,似是种疲倦后的寂静。
在陈今昭惊愕的时候,他已抬步朝殿中走去。
她回了神,急急追了上去,但未等她出言,前方之人带些嘶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时候不早了,早些收拾妥当睡罢,有事明日再说。”
宫人很快从外端来盟洗用具,他背对着她开始俯身洗漱。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稍有迟缓,中途有段时间竟无端顿住,低着脸似在盯着水面不知看着什么。
宫灯的光影勾勒出他肩背的轮廓,有些朦胧不清,灯光将他影子斜斜投在地砖上,身影拉得很长。
内寝静了下来,四周的宫纱灯被宫人悉数盖灭,未留壁上两盏徐徐散着微弱光芒。
层层帷幔放了下来,拢住寝榻的一方天地。
榻间一片安静。
两人隔着半臂距离躺了下来。
昏暗的榻间前所未有之安静,双方的呼吸都很均匀,似乎于无形中弥漫着种异常的克制。
这种异常的凝滞氛围,让陈今昭连呼吸都不知该如何发力,攥着被角的双手也不知要如何安放,手心都在不知不觉中沁出了细汗。
她到底没忍住,于昏暗中小幅度转过脸,小心翼翼去看旁侧已经躺下的人。
他闭眸仰躺着,呼吸依旧均匀,胸膛缓缓起伏。
万籁俱寂的深夜,这方昏暗的榻间,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虽她已尽管很小心,但脸颊细微摩挲软枕的声响,与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一般,也是那般清晰入耳。
可能是感觉到了她侧过脸来的注视,几乎是她悄然转向他的同时,他就朝榻外的方向侧过了身,手臂沉在了被面上。
陈今昭看着黑暗中的背影,那股异常的沉默中,似乎夹杂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遏抑消沉。
认识他这么多年,她头一回见他如此。
她不知上书房里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他这种情绪表现明显是极不正常的,反倒比他冲她发威动怒,更来得让人心慌。
“殿下,你……怎么了?”
在寂到令人发慌的榻间氛围中,陈今昭到底是屏着呼吸开了口。声线飘的细又轻,似是生怕搅碎了这一室的寂静。
他背影的轮廓被夜色吞没,岿然不动。
她一直屏息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句,“睡罢。”
陈今昭不自觉抚上了狂跳的胸口。他就差将反差两字举到她的眼前了,她能睡得着才是怪事。
虽不知他此刻究竟是如何想的,为何回来后未向她发火、质问,但无论如何,信的事不解释清楚,在他那里肯定是过不去的。
她也不想将此事过夜,更不想让此事在对方心里窝的太久。否则事情憋久了,鬼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何等不可预估的情况。
没见现在的他,已经异常到让她极度心慌的程度。
揉了揉心口,她缓了下那股慌乱劲后,就轻声细语的开口,清楚详尽地与他解释与江莫通信的事。
“先前的他的那些信里也没说什么,只是聊聊时局聊聊变法情况,我也只当是与同僚间的正常书信往来。的确他是来信频繁了些,但他好歹也帮了我,我总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一旦用不上人家就冷下脸来完全不搭理罢?”
她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呼吸放轻,“就是最后一封,他突然邀我小聚。就那么一句话,问我能否赏面,与他小酌一回。我察觉到这话里的不妥当,隐约觉得他怕是对我有些旁的意思,想拒绝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心烦意乱下,就下意识将这封信给烧了。”
“没想瞒你,真的。”她将手心贴上他后背,隔着寝衣感受着他身体随着呼吸的缓缓起伏,“回京后诸多事情等着我处理,这事就让我完全给抛之脑后了,加之今夜的事来得突然,我也没来得及想起烧信这事,所以阴差阳错之下就产生了误会。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对于他,我只有被打搅的烦扰,躲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对他产生旁的情绪,更不可能为他特意来欺瞒于你。所以殿下,你莫要生疑了。”
见他依旧缄默,她忍不住轻推了推他后背,“殿下为何不说话,是不信我吗?可需要我赌咒发誓?”
他的背影与黑夜融为一体,但声音总算传了过来,“就算信的事如你所说,但今夜你二人独处一间时,具体发生何事,你到底还是瞒了我罢。”
陈今昭稍许屏息。此事上,她的确瞒了他。
江莫的疯狂是她没料到的,当时他紧抓着她的肩,整个人朝她倾覆下来。她情急之下屈膝用力顶过,但他不管不顾,纵是忍痛也发狠的朝她面上覆来。
即便她仓皇偏躲过脸,还是被他印上了左颊。
就在他二人挣扎纠缠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了哨声。
陈今昭猜测应该是江莫在外放哨的人,因为在听到这两短一长的哨声过后,他的脸色当即变了。口中还喃喃着“不可能““不是在宴请吗“几句话。
或许在他看来,她的事在摄政王爷的眼里,比不过与武将们联络感情来得重要。而她也从他寥寥几句喃喃中猜得,是谁即将要来了。
当时她面色也变了,一把推开了他,赶忙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的衣襟发冠,把桌上杯盘摆放齐整。
虽恼恨江莫的所作所为,却也不得不替他隐瞒,因为她也实在怕来人暴怒之下,不管不顾的将其当场格杀。
不过这会,见这位殿下的情绪也算稳定下来,她也不必再瞒了,就事无巨细的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末了,她抿了抿唇,轻呼口气道,“先前确是我瞒了殿下,但我实在也怕殿下冲动之下,做出无法挽回之事。江莫到底是忠烈之后,他父亲在西北文武官员那里有着不小威望,更是为了殿下的大业而亡。若江莫因此事而丧命,那让跟随您的文臣武将要如何看?君臣离心,朝堂动荡,这不是我要看到的局面。”
黑暗中,他的胸膛有几瞬起伏的剧烈。
片刻,方有沉抑声音在榻间响起,“你说的对,
若我当时得知,的确会当场将他碎尸万段。”他呼吸沉重,“只是陈今昭,你瞒下的初衷当真是为我吗?内心就没有担忧他之故?”
陈今昭也总算从他外漏的情绪中,琢磨出他在意之处。
“殿下怎会这般想呢,我在意他作甚。”
说话的同时她手指顺着他的后背朝前移动,覆上了他的起伏的胸膛,从后面抱着他。脸颊贴着他宽阔的肩背,她的呼吸打在他轻薄的绸缎寝衣上,“这么多年了,殿下还看不明白我吗,我是最怕招惹麻烦了,对于打搅我清净日子的狂蜂浪蝶,真是恨不得避而远之,怎还会主动凑上去?”
笑了下,她与他道了句玩笑,“也就是殿下了,让我实在避无可避。”
姬寅礼突然伸手握住了她覆在他前胸的手,用力的,牢牢的。
她的话是玩笑,但又何尝不是事实。
他是靠权势得到了她,让她避无可避,只能屈从于他的淫威之下。他是得到了她的人,但她的心呢,他不确定她的心在何处。
今夜江莫一事,似是一记沉钟,狠狠敲醒了他,让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避无可避的事实。骤然意识到这点时,他有瞬间的空茫感,有种虚无,恐慌,还有种无法言明的挫败感。
除了权势,他还有何优势?
纵是觉得自己不该自降身价的去比较这般可笑的事,但面对年轻男子的争夺,他还忍不住去想,去比较。可比到最后,竟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他而立之年,人生过了半数,比不得对方的年轻俊美,甚至身上有些大小疤痕,狰狞骇怖,不知旁人见了会不会犯恶心。他也更比不得对方会伏低做小,花言巧语的讨人欢心,与她相处时不是威逼就是发怒,可能在她眼里是没个人样。
最为挫败的是,他竟连江莫的勇气都比不过。
江莫为了她,可以孤注一掷,舍弃大好前程来求取,奋勇无畏!但他呢,当初甫一察觉到自己对她不同寻常的情愫,却畏怯了,第一时间想的是要去了她这个麻烦。
仅此一点他就败了,一败涂地。
甚至他都不敢让她知晓殿中江莫求取之事,唯恐她听后心生震动,哪怕她的内心为旁的男人受到一丝一毫的牵动,他都慌的无法容忍。
堪堪一想,整个胸腔都火烧火燎。
陈今昭以为事情说清楚了,他情绪也该稳定下来了。
可渐渐的,她感到他胸膛起伏的力度越来越剧烈,握着她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正在她嘶了声,忍不住要挣脱之际,突然眼前一暗,下一瞬身上传来重压。
灼热的吻沿着她耳际铺天盖地而来,寝衣被扯乱,小裤也被他褪下。
陈今昭呼吸都喘不及,双手慌乱推他的脸。
“殿下咱先将话说明白……殿下!”
刚不是在好好说着话吗,他究竟又为何情绪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