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衡玉又看向陈今昭,当真是有满腹的话想说。
天知道今个在他被宫里的小圣上单独召见后,那种初见天颜的震撼!他人都恍惚了,乍然之下以为见到了陈今昭,又似惊疑是见到了那位殿下。
他在荆州的消息也非那般敝塞,传入他耳中的是各种版本都有,还有各种夸张的也有,甚至有些都夸张都没边了,天方夜谭似的。
因为太过离谱,所以他本也压根没当真,就当个奇闻来听,还想着等入京后当笑话讲给那陈今昭听。可待今个入京面圣后,他,有些不确定了。
那位小圣上的五官宛如那缩小版的陈今昭,偏那凤眸似照着那位圣上刻出来的般,一模一样。连看向他那温和的笑容,下了阶亲自来扶起他的动作与神态,亦像极了宫里那位。
他都有些忘了当时小圣上问了什么话,他又回了什么,只在头重脚轻的出了殿后,使劲拍了两下自个的脸,确认下自己不是眼花,不是出现了幻觉。
若是沈砚知他内心所想,必要深表赞同。
谁能知道他的纠结?每每教导宫里那位小圣上时,总有种,既是在教陈今昭,又是在教那位殿下的错觉。让他教授着课业时,都时常恍惚。
不过亦如沈砚只能将诸多疑问憋在心里,鹿衡玉也到底咽了下满腹的问题。因为有些话,注定要止于口。
三人举杯小酌,各自聊聊近些年的情况。
总体来说,他们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砚把户部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条,革除弊端后,户部官员们各司其职,账目也清晰可查,国库也日益充盈起来。
鹿衡玉在地方深入推行新政,把荆州一地治理的欣欣尚荣,官员廉洁奉公,百姓安居乐业,一州之地焕发了勃勃生机。
陈今昭则将更多的心思放在粮食增产上。自那一役后,她的重心就转移到粮食的产量上,为此,她除了继续加大农具改良力度外,还研究如何给土壤增肥上。她现在打算编纂一部有关农业的书籍,结合古今农书,综合九州各地精通农事者的经验,集各家所长,录于书中。
她还打算研究更便宜的纸张,来日这部农书大成之时,可以印发各地,极大程度的广施民众。
酒过三巡,谈完了公事,三人就随意闲谈起来。
陈今昭忍不住问鹿衡玉,“你先前来信说不是有谱了吗,不是说今年肯定能成婚?人呢,我怎么没看见你带到京中来?”
早几年他就来信说,已经在相看着人,用不着多久怕就要大婚了,提醒她要早早的准备好贺礼。
贺礼她是早早备好了,可他所谓的大婚是拖了一年又一年,眼见几年过去,竟还连个影都没有。
鹿衡玉就道:“今年有点赶,怕得明年。”
陈今昭跟沈砚齐齐看他。
“这么说,有人选了?哪家的千金?”
“还在相看呢。”鹿衡玉不在意的挥手,边吃酒夹菜,“你们要有合适的,也可介绍给我啊。”
陈今昭越听越不对,“等等,这敢情还没定下来啊?”
“没啊,这不是还得相看着吗。”
“那你说什么等明年!”
“这不明年要是相看合适,就能立马大婚了。”
陈今昭与沈砚对视无言。各自端杯吃酒。
他们也算是服了。
鹿衡玉强自镇定的用菜,压根不好意思说,他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但人家姑娘嫌他总掏镜子,觉得他是娘娘腔,所以这事就黄了。
陈今昭看看鹿衡玉又看看沈砚,愁得慌,瞧这趋势不大妙啊,她这两好搭子不会一直单着罢?
尤其是沈砚,之前是为父守孝,之后赶上变法,好不容易天下平定没两年,又要为母守孝。兜兜转转这些年,他的事就耽搁下来,至如今,她瞧他似乎看开了还是怎么了,好似没要找的意向。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姻缘这事,得随缘罢。
指不定哪日,两人就突然遇上了正缘呢,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第152章
今岁恰逢官员考核大计,加之诸多地方官员任期届满,所以赶到腊月之前许多官员都入京述职。
江南总督江莫也入了京。
他与鹿衡玉一般,都是时隔六年后再次回京,下了马车抬眼四顾,但见长街两侧鳞次栉比、商铺林立,街巷焕然一新,连脚下的青石板路也拓宽了几尺有余,街面上也行人如织,熙熙攘攘,货郎挑担吆喝叫卖,孩童笑闹着穿梭其中,放眼观去好一副欣欣向荣的热闹繁华之景。
京城的变迁,让他不由心生了诸多感慨。
驻足凝望了会,他就上了马车,先回了公孙府整顿一番,再换身崭新官服,带着述职折直奔宫里面圣。
巍峨的宫阙依然矗立,朱墙金瓦,飞檐脊兽,依旧是昔日模样。
上书房外,刘顺将江莫请进了殿。
从前这座殿中常年燃着味道略带清苦的沉木香,如今却换作了散发淡淡清甜的果香。
殿内陈设与从前大差不差,但放眼粗略看去,也能察觉到有所不同,无论的摆件还是窗边帷幔的颜色,都增添了不少鲜亮的色彩。
江莫走到阶前,手持述职折上前叩拜道:“臣两江总督江莫叩见圣上,恭祝圣躬康泰,社稷永宁。”
“爱卿快快请起!”清亮的声音从御座处响起,接着响起下阶的脚步声,很快江莫视线里就出现一抹明黄色锦缎,一双腕上带着雕龙小金镯的小手就将他虚托起来,“你在任上辛苦了,这些年江南政清民和,税赋充盈,全是爱卿之功劳。有尔等贤臣,是朝廷之福。”
小圣上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脆,但每句话的尾音刻意压低下来,端着几分帝王威仪的庄重。
“微臣不敢居功,臣等敢放手施为,皆赖圣上倚重信任,臣亦只是做好分内之事。”江莫将述职折呈递过去,“这是微臣任职期内的政绩奏报,请圣上审阅。”
等候垂询,他不期抬眼,下一刻瞳孔收缩,浑身僵硬。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对方察觉异常前就赶紧低了眼,视线只盯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但一颗心却狂跳个不停,思绪也乱如麻,整个人难以平静下来。
早在江南时,他不是没听说过一星半点的传言。
但耳听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圣上那个模样,除了那双看人似带三分笑又似三分冷的凤眸外,分明跟她近乎是一个模子刻出……
好似并未察觉他的僵硬与异常,小圣上阖上奏章,挑着凤眸笑说道,“江南百姓安居乐业,朕心甚慰。时间尚早,爱卿来与朕喝会茶,详细说说地方情况罢。”
陈今昭刚从工部衙署过来,正带着几本奏折到上书房这,不期就迎面遇上了刚出殿的江莫。突然遇上,两人皆有些猝不及防。
虽昔日的事闹的很不体面,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很多记忆也随着时光流逝变得浅淡了。所以陈今昭稍一停顿过后,就面色如常的上去打招呼。
“江总督,别来无恙?”
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再次见面,只觉他与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江南总督的位子,位高权重,或许权势养人,现在见他竟不再见昔日的一丝一毫浮躁,但见他穿着从一品的文官补服,腰悬象牙朝牌,步履稳健,面容肃穆,举手投足间尽显封疆大吏的威严气度。
江莫的目光从她面上落下,亦颔首,“承蒙挂念,一切皆安。许久未见,陈大人可安好?”
陈今昭笑回了句亦安,恭维了两句他政绩斐然的话,就托辞有事要先进殿面圣。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她,从袖口掏出了一巴掌大的檀木匣递过去,“袁家二娘知我要进京,就托我转交给你的。”
陈今昭刹那狂跳的心这才平复下来。吓死她了,差点以为他胆大包天的,要与她私相授受了。
“替我谢谢袁二娘。”她接过沉甸甸的檀木匣,问他,“她近些年如何?”
“很是不错,绣坊生意都做到了瞿罗国。”
陈今昭闻言不免真心笑了起来。
自打六年前袁妙妙立了功,被赐予【天下第一绣坊】的金匾额,并将她绣坊的绣品定为皇家特供后,她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绣坊制度,按劳多得,赏罚分明,上下监督的机制透明,亦大幅度提高绣娘待遇,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整个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绣坊主。
如今听闻她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不免也替她高兴。
“那就好。烦请江大人替我转达她一句,我为她感到欢喜。”
江莫轻领首应下,目光却忍不住再次落上了她皎白如玉的脸庞。
宛若梅上雪。他脑中突然就浮现了这么句话。
面前之人,目光如炬,腰背笔挺,官帽下的侧脸清逸脱俗,姣美亦如多年前。这么多年过去,时光磨去的只有她的青涩,她的身上反倒更添了种很独特的魅力,既有文人的清微淡远,又有为官者的从容自信,还有种似有如无的女子娴静。
她更夺目更耀眼,那种雌雄莫辨的极致的美,简直令人心折。
他本以为这么多年下来,他那种隐秘的情愫已经淡了,可再见她时,心跳狂乱的还是那般难以自抑。
上书房窗前,小圣上躲在窗户旁边往外看。
“难怪父王将人看得那般紧……”小声嘀咕句,她努努嘴,朝窗外江莫的方向努努嘴,问刘顺,“你觉得那江总督生的俊吗,比之父王如何?”
刘顺当即不忿:“他给殿下提鞋都不配!”
是吗。小圣上有些怀疑,若当真如此,那为何她常见父王对镜顾影自怜。
夜里,昭明殿里壁灯青荧。
好说歹说总算将那位小祖宗劝回她自个的寝殿后,陈今昭与姬寅礼都大松了口气。
陈今昭将白日里江莫转递给她的匣子,打开来递给他看。
“袁二娘让江莫转交给我的,半个巴掌大的东珠着实难得,说是稀奇珍宝都不为过。你说,我回她个什么礼好?”
“到时候去我私帑翻翻看,看上什么直接拿。”
姬寅礼往那檀木匣上扫过一眼,就收了目光,换好寝衣就上了榻。
陈今昭把匣子阖上放在多宝阁上,收拾妥当后也朝寝榻这边过来。
一把按住他朝她衣裳下沿探来的手,她侧过脸来,看向他问,“怎么突然让那江总督回京了,我以为你这辈子会让他在江南待到老。”
“这是什么话,他回来述职难道不应该?”他语气随意,“再说,述完职,他不还得回江南。”
她翻身过去,半边身压着他硬实的躯膛,清眸灼灼的盯着他。她眯了眯眸,“我在上书房前遇上他时,他告诉我,这回会待到年后花灯节过后才离开。他从前那几次什么时候离京,用不着我说罢。”
姬寅礼捏下她鼻尖,“从前他那是犯了错被赶出了京。如今人家好端端没犯错,我为何不让他在京过年。公孙先生这么大岁数了,你也忍心不让他多享享天伦之乐?”
“真的只是如此?”
“那你想要什么理由?”
陈今昭盯了他一会,从鼻间溢出声轻哼,等回头她再细想想,反正她觉得他不大对劲。
只是没等她从他身上离开,他却握了她的腰身,稍一用力就将她提抱到他腰腹上坐下。
“近了我的身还想安然无恙的离开,想得美。”
他抬手去解她素白的寝衣细带,灼烫的掌心火一般熨贴在细滑的皮肉上,流连忘返,重抚轻揉。
另只手则拔下她发间的玉簪,看她如墨般的乌发披落下来,散落在她胸前后背。
“昭昭,今个,就给我个痛快罢。”
他漆黑凤眸里似有火在烧,盯视着她如猛兽攫住猎物,如狼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