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身上已经不见半点痴傻模样,行如风,坐如松,眸色温和,气度翩翩,入得厅堂来,先向祖父问安,然后依次喊:“小十,妹夫。”
秦琅还是第一次听沈知安喊他妹夫,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一阵子不见,三哥这是好了?”
沈知安温声道:“好了。”
其实是徐御医把他身上的噬心蛊毒压制下去,多日施针救治让他恢复了神智。
眼下看起来跟从前一般无二。
可要想彻底根除蛊毒,还是得找到给他种下蛊毒的人。
秦琅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三哥不知道,我盼这一天,久矣。”
沈若锦想到先前在遇水城的时候,秦琅非要让三哥喊妹夫的情景,实在有些没眼看。
也不知道三哥还记不记得?
沈知安在祖父另一边坐下,几人一边用饭,一边说着谈论这次科举舞弊的事。
午后,日头逐渐西移。
梅映雪从梅府回来了。
她行色匆匆,刚回来就求到了沈毅那里,“祖父,我爹一生清正,刻板到了迂腐的地步,绝对不会透露试题给举子的,求您、求您想办法让我去天牢见我父亲一面。”
秦琅正陪着阿公下棋,沈若锦和沈知安在一旁观战。
梅映雪满心焦急,一进来就跪下了。
“映雪,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沈毅喊了声,“小十,快扶起来。”
沈若锦上前扶梅映雪起来,“嫂嫂莫急,阿公若是能帮,一定会帮你的。”
梅映雪连连点头,“现在满朝官员都知道梅家摊上大事了,我兄长他们去找人疏通,所有路子都走不通,眼下、眼下我只能来求祖父了。”
梅映雪出嫁之前,梅太傅已经住进了贡院,跟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出嫁当日她在城门口遇上了沈十扶棺回京,宁可为沈知洲殉情,也不愿嫁去卢家,兄长曾来沈家要人,父亲却因为身在贡院,不曾出现过。
甚至后来会试结束,父亲派人约见了她一次,问她:你真的想好了,要为沈知洲守节一生吗?
在得到梅映雪非守不可的答案之后,梅太傅只说‘你不后悔就好’,卢家那边他会亲自登门赔罪。
做父亲的能为女儿做到如此地方。
梅映雪这个做女儿,更要尽力救父亲。
梅太傅一生清正,刻板迂腐,在京城素有清流之名。
沈毅道:“科举舞弊非同小可,眼下要救你父亲出来,我的确办不到,让你去天牢见他还是可以。”
“钱管家!拿我的印信来。”
沈毅喊老管家拿来印信,又让他陪着梅映雪一起去天牢。
沈若锦道:“天牢不比别的地方,我陪嫂嫂走一趟。”
“小十。”
梅映雪看着小十,眼中满是感激。
父亲以前的那些门生故旧都怕被此事牵连,不肯伸出援手,沈家人却愿意陪她去天牢。
“小十陪映雪去也好。”
沈毅对小十是放心的。
梅映雪太过文静,去天牢那样的地方,怕是要被人欺负了去。
秦琅起身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老管家道:“去天牢这种地方,人越少越好,人一多只怕引人注目。”
“是这个道理。”沈知安道:“妹夫若是有心,不妨多打探打探宫里的消息。”
秦琅缓缓道:“三哥果真是恢复了。”
“宫里的消息哪是那么容易打探的?”
沈毅并不赞成。
“倒也不难。”秦琅道:“我中了头名会元,还不曾面圣谢恩,正好进宫走一趟。”
“姑爷……”
梅映雪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琅抢先道:“嫂嫂不必客气,阿锦陪你去天牢,我这就进宫。”
沈知安道:“皇宫和天牢都不是随意去的,你们不妨先想想要问什么。”
第173章 事不宜迟
秦琅道:“我这简单,贡院开试的那九天,裴璟和被抓的三十六名举子都没被发现作弊,那这事肯定是贡院之外被发现的。我只需问出这事究竟是怎么被定义成科举舞弊的就行。”
宫里的消息说不好探听,其实也没那么难探听。
无非是银子要给够。
要给对人。
沈若锦道:“此次会试主考官有三名,梅太傅为主,其他两位为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试题泄露,是谁泄露了试题,只要证明梅太傅是清白的,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沈知安点头,“正是如此。”
出了此等大事,打探消息是最要紧的。
大案子不可能草草下定论。
皇帝让三司会审,还抓了那么多举子,这事还有得查。
沈毅道:“事不宜迟,你们这便去吧。”
沈知安道:“我也去找人打探一二。”
沈毅却道:“知安留下,你们去吧。”
沈若锦和秦琅还有梅映雪朝阿公行了一礼,应声而去。
片刻后,就只有沈知安留在原地。
“知安。”沈毅喊了他一声,“知道祖父为什么让你留下吗?”
沈知安道:“我刚刚恢复神智,祖父担心我的身体。”
“这是其一。其二……”
沈毅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安西王是如何受封的,他心里其实也清楚。
皇帝无非是看沈家后继无人,所以大方给封了王。
而现在他刚受封,沈知安就恢复了。
若是皇帝觉得沈家有所欺瞒,那事情就糟了。
沈知安已经恢复神智,这些话沈毅不用说出口,他也能意会。
“祖父放心。”沈知安说:“在我们沈家的仇敌全部浮出水面之前,我不会让外人知道我已经恢复的。”
现在知道他恢复的人,也就家里这几个最亲近的人。
外人一概不知。
沈毅点头道:“那就好。”
……
秦琅循着夕阳的余晖进宫面圣去了。
要去天牢的沈若锦和梅映雪却在等天黑。
如今看守天牢的牢头全茂是以前沈毅手下的老兵,十几年前请求调回京城跟妻儿团聚,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曾是沈家军。
沈十带着阿公扶棺回京那天,全茂挤在人群里见过她,知道她是沈家的十姑娘,根本就不用她拿出沈毅的印信,就迎上前来喊了声“十姑娘。”
“全叔。”沈若锦朝他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全茂连忙还礼,“这位是大少夫人吧?”
沈若锦道:“正是。”
“我来探望我父亲,麻烦全叔了。”
梅映雪说着从袖中取出钱袋塞到全茂手里。
“使不得使不得。”全茂不肯接,连连推辞,“老将军吩咐的事,老全自是要照办的,哪里能收您的银子的?”
沈若锦道:“就算全叔不要,也得给底下的弟兄分一分,收着吧。”
做狱卒的没少在犯人家眷身上刮油水,要是她们一分不给,反倒容易坏事。
“收着吧。”
梅映雪把钱袋塞到了全茂手里。
“那行,我就不跟大少夫人和十姑娘推辞了。”
全茂也是个爽快人,把钱袋递给门口的狱卒们,让他们自己拿去分。
他那份可以不要,要堵弟兄们的嘴,还是少不了要给些好处的。
“你们跟我来,梅太傅就在里头。”
全茂一边提灯带路,一边回头说道。
牢房阴暗,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息,还有老鼠窜来窜去。
沈若锦担心梅映雪受惊,走在她面前,抬手护着。
穿过重重牢门,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关押梅太傅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