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离野在说:“痛就喊出来,不必强忍着。”
但沈知安仍旧没有喊。
沈若锦守在门外,觉得今夜格外漫长。
她看着月亮从树梢移至中天,过去了很久,离野也没从屋里出来。
三哥的动静越来越小。
沈若锦心中不安,想推门进去看看。
刚伸手碰到门,就听见离野说:“别进来。”
她生怕自己进去一打扰,搞得离野功败垂成,只能深吸一口气,继续站在外面等。
而此时,忽然有两名巫主府的侍女急匆匆地往这边来,冲到沈若锦所在的这个屋子,高声喊:“七公子,快住手,巫女请您过去一趟。”
沈若锦不许让她们闯进屋子,阻拦着她们再进一步。
这两个侍女不停地喊“七公子”、“住手”,喊得沈若锦眉心直跳,不得不出手将两人擒住,点了哑穴。
四周终于恢复了安静。
然而屋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沈若锦一惊,连忙推门进去。
她刚走两步,就看见离野被沈知安一掌打退数步。
沈若锦连忙上前,伸手扶住离野,“你没事吧?”
“没事。”
离野捂着胸口说道。
沈若锦刚想问三哥这是怎么了,就看见沈知安口吐鲜血,当场晕了过去。
“三哥!”沈若锦大惊,连忙放开离野,快步上前去扶着沈知安躺下,抬袖擦了擦三哥唇边的血迹。
不用问她也知道,解蛊毒失败了。
离野快步跟了上去,“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把他身上的蛊虫引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何——”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沈若锦擦去三哥额间的冷汗,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有。”离野道:“姐姐,你相信我,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递给沈若锦,“姐姐若是信我,就喂他服下这枚药丸,压制他体内的蛊毒,我去找莫鸢。”
沈若锦犹豫了片刻,喂三哥服下了那枚药丸。
离野见状,立马转身出去,连带着给外面的两个侍女解了哑穴,一道往莫鸢所在之处行去。
莫鸢此时正在祭坛打坐,她也刚吐了一口血,正在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
离野来得极快,径直穿过层层旗帜,走到莫鸢面前,“沈知安身上的蛊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鸢的脸色有些苍白,“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干嘛还来问我。”
“好,那我就说的再明白一点。”离野道:“你的情蛊,为什么会在沈知安身上?”
莫鸢不悦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的事?我只想知道——”离野盯着莫鸢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你成天把你的阿知带在身边,为什么情蛊却种在沈知安身上?”
“我说了,不要你管!”
莫鸢一动怒,又有一抹腥甜涌上喉间。
“不要我管?若我刚才强行弄死沈知安身上的蛊虫,你就跟着一块死了,莫鸢,你是活腻了吗?”
离野也罕见地动了怒。
莫鸢不说话。
离野又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三天前你跟沈若锦说,要替沈知安解开毒蛊,就得让他为你卖命十年。是因为沈知安中的是你根本就解不开的情蛊,是你自己亲手种下的,对吧?”
“谁要把情蛊种在沈知安身上?”莫鸢一想到这事就来气,“不过就是阴差阳错罢了。”
离野拂袖坐在祭坛上,“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莫鸢本来不想跟别人提起从前那些事。
但离野——也不算别人。
莫鸢默然许久,说起了四年前。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第一次离开南谒王城去远游,独自一人到西疆的时候,被一群流匪劫道。
那些人有眼无珠,不知道她是南谒的巫女,极尽下流地说要把她带回去当玩物,那天她在流匪窝里毒倒了所有人,正准备报复,一个少年将军带兵杀了进来,将她救出了匪窝。
少年将军丰神俊朗,正经得不像话,把她从匪窝里抱出来的时候,都用披风将她整个人裹着,没有触碰到一点肌肤。
少年将军问她家在何处,可还有亲人在世。
莫鸢对他撒了谎,说自己是普通百姓的女儿,家人都被流匪杀害了,从此无亲无故,无处可去。
少年将军在西疆找了个地方安置她,给了她一笔银子安身立命。
莫鸢见他一本正经,故意逗他,说愿意从此跟在将军身边、侍奉将军,把少年将军逗得俊脸发红。
他一身正气,脸皮却薄,跟莫鸢说‘我已有心上人,这辈子身许家国,心许卿卿,再也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别人了,还往姑娘见谅,另觅良人’。
莫鸢跟离野说:“你不知道,阿知以前有多好,可他那么好,却不能属于我,岂非人间憾事?”
离野皱眉道:“所以你就把他带回南谒,弄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南谒女巫师自幼饲养情蛊,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到自己的喜欢的人,将情蛊种到他身上,从此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被种下情蛊的人,即便原本不喜欢她,也会受情蛊影响,对她情根深种,不能自拔。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莫鸢说:“我把情蛊下在酒里,将酒送给了他,可不知怎么的,西疆那边忽然出了大乱子,他跟沈知安一起御敌,在生死之际将最后的酒让给了弟弟……”
第286章 夫人在哪,我就在哪
沈知安误打误撞饮下带着情蛊的烈酒,沈知洲却在那场乱战里身受重伤,只剩下了一口气。
莫鸢把沈知洲带回了南谒,用尽所有办法,保住了他的性命,也洗去了他的记忆。
从此再也没有少年将军沈知洲,活在世上的,只是莫鸢的阿知。
原本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在这四年里,莫鸢甚至已经感应到数次,身中她情蛊的人快死了。
偏偏他又撑到了现在。
情蛊这种东西,邪门的很,能让痴情之人得偿所愿。
也会让两人性命相连。
所以离野刚才帮沈知安解毒蛊的时候,莫鸢也差点没命。
若非离野及时停手,莫鸢可不止吐血这么简单。
离野问她,“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总不能让沈知安一直这样下去,而且他若短命,你也活不长。”
“我要是有办法,何必跟沈若锦提出十年之约。”莫鸢道:“此事说来还要怪你,若不是你跟沈若锦说你能给沈知安解开蛊毒,说不定他们就答应我的要求了。”
莫鸢是想着先把人留下,留十年八年的,再慢慢想办法把情蛊解开。
实在不行,就等巫主出关,求巫主出手相助。
离野沉默片刻,又问道:“我还没问你,沈知安身上的情蛊为什么跟别人的不一样?”
莫鸢道:“我又不喜欢沈知安,用了点其他法子,这情蛊自然就变了。”
离野一下子都不想跟莫鸢说话了。
过了许久,他才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拂袖而去。
莫鸢坐在祭坛,闭上双眼,运功疗伤。
离野回到东厢房,跟沈若锦说:“我已经跟莫鸢说好了,接下来她会跟我一起想办法为你兄长解开蛊毒,姐姐,你不要急,好吗?”
沈若锦是有求于人,就算心里再着急,也不能逼着他们怎么样。
她点头说:“多谢了。”
离野道:“姐姐和我的关系,说多谢就太客气了。”
沈若锦心说我跟你的关系,也没到不用说谢的地步。
离野为了让沈若锦宽心,索性就在巫主府的东厢房住下,就住在沈知安隔壁,方便日日观察。
沈若锦一边照顾着三哥,一边探查长兄的下落。
忽闻边境开始打仗了,镇北王带着镇北军前来襄助南疆,跟南谒人打的烽火连天。
南谒王城开始驱逐大齐人。
沈若锦和沈知安住在巫主府,有离野在的缘故,还没怎么受影响,但那些来南谒做生意的大齐商人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秦琅正好就是在这当头进的南谒王城。
所有客栈都不在接纳大齐人,他又忙着找夫人,召来隐卫问了几句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巫主府。
巫主府也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称心阁就那么一块回生令,已经被沈若锦拍卖了去。
秦琅有银子,也没法让称心阁再变出一块来。
没法子,秦琅只能夜闯巫主府,摸进沈若锦所在的东厢房。
沈若锦刚跟离野一起给沈知安用过药,在花园散了许久的步,说了不少话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她进门就被人抱住了。
熟悉的姿势,炙热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