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这次何嬷嬷先听不下去了,知道的说这位是侯府老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穷山恶水养出来的刁钻老妇呢。
沈若锦倒是早就习惯了慕老夫人这副做派。
早就不抱什么“祖母慈爱”的希望,平日称呼也只称为她为“老夫人”。
慕老夫人两次被这个何嬷嬷截断了话头,十分不悦,用眼神示意李嬷嬷:你来说。
“老夫人的意思是……”
李嬷嬷是去过镇北王府的,见过镇北王府甚是看中沈若锦的模样,不敢把她得罪得太狠,说话就有些犹犹豫豫的。
不中用的老货!
慕老夫人在心中暗骂了李嬷嬷一句,自个儿开口道:“若锦,你也别说祖母不教你,你本就不如云薇懂事知趣,在边关养野了,没规没矩、没轻没重,秦小王爷不喜欢你,实在不足为奇。”
“是吗?”
沈若锦想起昨夜罗帐春宵,秦琅心里欢不欢喜她不知道,身体倒是喜欢极了。
一次又一次。
不知节制。
慕老夫人见她这次没反驳,就觉得她在王府肯定过得很不好,拿出一副要传授她夫妻经营之道样子来,“女子嫁了人,能不能在夫家立得住,全靠娘家撑腰,你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更要跟家里的堂兄妹和睦相处,相互帮衬。”
慕云薇语气轻柔地附和道:“祖母说的极是,云薇一直牢记在心。”
老夫人没等沈若锦应声,就提出,“你出嫁那日把云薇的嫁妆也带走了,你今儿还一半给她,做人啊不能死盯着银钱,不顾姐妹情分。”
“祖母那么喜欢听外头的传闻,难道没听说我前两日买下了芳华班?我那点嫁妆钱远远不够,还让婆母补贴了不少,如今手里分文不剩。”
沈若锦故意说银子已经花光了。
“你买芳华班花的是嫁妆银子?”
慕老夫人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沈若锦点头道:“是啊。”
其实她用的是王府的银子。
何嬷嬷知情,但是没在这时候说出来。
慕老夫人的反应如此之大,实在有趣。
“你疯了?”老夫人气得坐都坐不住,站起来指着她骂:“你留不住秦小王爷的人就算了,连你自己的嫁妆银子也留不住?”
沈若锦反问道:“舍不得银子套不住郎,不试一试,我怎么知道留不留得住?”
慕云薇气红了眼,“那里头有一半是我的嫁妆!你败光了自己那份不算,连我的那份也花完了?”
沈若锦理所当然道:“给了我的,就是我的。”
她反问这祖孙俩,“老夫人现在是想让我这做堂姐的,出钱养着三妹妹和三妹夫?”
慕老夫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这个“是”字,她还真没脸应出声。
老夫人答应把两份嫁妆都给沈若锦是因为事情紧急,逼不得已,一直都想着从她手里拿回来呢。
千算万算,没料到沈若锦是这么个败家玩意。
那可是整整两万两啊,几乎掏空了侯府和她的私库。
慕老夫人再疼慕云薇,想私下给她贴补,也掏不出什么来。
偏偏裴璟又是个家中空空的穷书生,小夫妻再恩爱,也不能真的有情饮水饱。
慕老夫人听到银子已经花光就动了真怒,一口气上不来,直挺挺往后倒去。
“祖母!”
“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吧?”
慕云薇和李嬷嬷一左一右把慕老夫人扶住,一个给她拍背顺气,一个囔囔着请大夫。
刚去了花厅的慕高远等人被这动静惊动,全都赶了过来。
慕高远快步上前,担忧道:“母亲……母亲这是怎么了?”
慕老夫人捂着心口,满是痛苦道:“我的心疾、心疾又犯了,都是沈若锦克的我,让她给我去跪祠堂、跪祠堂!”
在沈家人来接走沈若锦之前就是这幅做派。
慕老夫人身上一有点不舒服,就说沈若锦是灾星害人,要她整日整夜地跪祠堂、抄佛经来化解灾厄。
但现在沈若锦长大了,学了武,嫁到了镇北王府,再也不是恶祖母要她如何就如何的小丫头片子。
“若锦,你看你把你祖母气得,快同她赔个不是,然后去祠堂待着!”
慕高远看母亲忽发急症,根本顾不上其他。
“若锦你依着祖母的,去祠堂吧。”慕云逸也在边上这样说,他压低了声音:“也不是非要你跪,你就当……”
“就当孝顺她了?”沈若锦截了堂哥的话头,脸色微冷道:“凭什么?”
凭什么慕老夫人说她是灾星,她就成了灾星?
凭什么慕老夫人要她去跪祠堂,她就得去?
这样的恶祖母凭什么让她孝顺?
“祖母都出气多进气少了,你快、快去跪祠堂啊!”
慕云薇的声音此时都带了哭腔。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沈若锦其实早就习惯了侯府的人这般行径,她也不怎么伤心,就是觉得好冷啊,四肢发凉。
风穿厅堂,雨落屋檐。
昨日帐中萦绕在沈若锦耳边的嗓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只一声就压下了满堂嘈杂,“你们刚才,要让谁去跪祠堂?”
第32章 我夫人
沈若锦站起身来,回头看去,只见秦琅身着绛紫锦袍,携风带雨,执伞而来。
本该留在宫中面圣陈情的人,就这样忽然出现在侯府正堂门外。
她原本冷眼看着侯府众人演闹剧,像个外人一般站在这里。
早就习惯了慕老夫人不喜欢她,亲爹在母亲和女儿之间,永远拿“孝道”说事。
沈若锦早就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不听从、不在意,不管她们怎么闹,都无法从她这里拿到什么好处。
至于跪祠堂,整个侯府的人加在一起也奈何她不得。
跪不了一点。
偏偏这种时候,秦琅来了。
侯府这些破事被他瞧见,沈若锦心里忽然五味杂陈,她觉得丢人。
实在太丢人了。
带路的侯府小厮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呼哧带喘地追上来,高声禀报道:“启禀侯爷、老夫人……秦小王爷他、他来了!”
这一声禀报跟堂前众人跪拜行礼喊得的“拜见小王爷”重叠在一起。
门前风雨潇潇,厅内乱七八糟。
都在秦琅到来的这一瞬间,定格下来。
秦琅随手把执伞抛给身后的侍从,大步迈入厅堂,眼里好似看不见其他人似的,径直走向沈若锦,向她拱手行了一礼,“为夫来迟了,夫人勿怪。”
相处数日,沈若锦还是头一次见到秦小王爷如此有礼。
大概是王妃觉得秦琅没能及时陪她回门会被侯府的人挑刺,特意让他一出宫就赶来给她做脸。
这番好意,沈若锦心领神会,温声道:“夫君来得正是时候。”
秦琅等了这么久,总算听到沈若锦再次开口喊他“夫君”,顺势上前同她并肩而立。
秦小王爷扫了众人一眼,“看着也确实正是时候,你们临阳侯府好生热闹,个个都是唱戏的好手,连请戏班子的钱都省了。你们谁同我说说,这是在演什么?”
慕老夫人一副旧疾复发的模样,慕云薇和李嬷嬷正一左一右扶着,整个侯府女眷都急得不得了。
秦小王爷都视若无睹,一上来就看穿了一切似的,问她们:演什么呢。
在场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慕高远心下一惊:这混世魔王跟若锦居然还挺……挺和睦?
慕老夫人震惊地忘了装病,一双老眼都瞪圆了,心里直犯嘀咕: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不是说沈若锦不得他的喜欢,新婚夫妻成天在家里家外干架吗?怎么今天张口为夫,闭口夫人的,看起来跟传闻完全不同!
慕云逸脑子转得快,还想找个合理的由头把这场遮掩过去,第一个开口道:“祖母她身体不适……”
“回二爷的话。”何嬷嬷忍不了了,朗声回话道:“方才慕老夫人方才见二少夫人独自回门,便以为她不得您喜欢,在这教她做人呢。”
“哦。”秦琅负手而立,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怎么教的?”
何嬷嬷道:“慕老夫人说,不得夫君喜欢的女子就只能倚靠娘家,让咱们少夫人乖觉些,拿出一半的嫁妆来分给慕三小姐,可咱少夫人的嫁妆银子前两日已经用来给您买芳华班了,哪还拿的出来啊?这慕老夫人偏不信,还气得当场发了病,要让少夫人去跪祠堂……”
秦琅心里清楚沈若锦买芳华班,用的是王府的银子。
这也不是什么重点。
他在听到慕老夫人要嫁妆不成,当场“发病”用祖母的身份逼沈若锦跪下的时候,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沈若锦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秦琅握住了手。
“如此说来,夫人还是因为把嫁妆银子花在我身上了,才在侯府受此委屈?”
秦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若锦抬眸看着他,银子的事两人心知肚明,秦琅说这话,显然是为了帮她向侯府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