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剑转身就朝外走去。
“来不及了。”沈若锦说:“对方既然让小乞丐送信,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是谁。”
京城这么大,各家关系错综复杂,要找一个有心躲藏的人,实在是太难。
即便能找到,也费时费力。
若是外祖父真的被敌所困,营救之事刻不容缓,这事她既已知晓,就不能寄望于旁人去救。
无论信上所说是真是假,沈若锦都要亲自去一趟边关,确认外祖父是否安好。
她伸手示意把侍剑把信拿回来。
后者满脸着急,但是还是折了回来,将信交还与她。
沈若锦把信放到火烛上点燃了,烧成灰烬,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或许这封信只是谁写来耍人玩的。
但沈家满门英烈惨死的战报还逐字逐句映在她脑海中。
这一次,沈若锦真的赌不起。
她沉声吩咐道:“侍剑,去备一匹快马,还有干粮和盘缠。”
侍剑为难道:“可……老将军说过不许姑娘再去边关,不许你沾染半点跟战场相关的事。而且姑娘,你已经嫁人了,你现在不仅是沈家的十姑娘,更是镇北王府的少夫人,没有哪个夫家会允许新妇上战场,哪怕镇北王再敬重咱们老将军,也不可能让你去的。”
沈若锦道:“你只管去办,其余的事,我自会与秦琅说。”
“是。”侍剑应声照办去了。
沈若锦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祠堂里,方才秦琅对着母亲牌位喊岳母大人,一直说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可惜不管秦琅演的有多真。
假的就是假的。
她闭目,听门外疾风骤雨,忆起七岁那年。
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慕老夫人说头疼怎么都睡不着,逼沈若锦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不给吃不给喝,她那时候身子骨弱,发了高热也没知道,恍惚间都看到阿娘来接她了。
是沈四年少顽皮,仗着轻功好翻墙入侯府,来见素未谋面的小表妹。
他想做第一个见到小表妹的人,找遍了朱楼绣阁都找不见人,却意外听见侯府下人说二小姐又被老夫人罚去跪祠堂了,这才找到侯府祠堂去,把蜷缩在蒲团上的小姑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日,一支穿云箭在临阳侯府上空炸开。
时隔数年才回京一次沈老将军带兵围了临阳侯府,沈若锦的四个舅舅、九个哥哥打进侯府,跟慕家人撕破脸,将她带回了沈家。
那一天之后,她就从侯府没人疼的小可怜,成了沈家如珠似宝的十姑娘。
沈老将军走哪把她带哪,舅舅舅母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兄长们争相把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教给她。
他们总说“小十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要给你摘下来!”
只可惜,人间苦恨长,好梦总难留。
沈家人赋予她的不是仅仅是宠爱和身份,她长大了,读过书,习了武,见过战场厮杀,再也不是孤苦无依,只能等着别人来救的柔弱小姑娘。
沈若锦睁开眼,转身迎着风雨往门外走去。
这一次,换她去接他们回家。
沈若锦朝出嫁前住的院子走去,把尘封在床底下的箱子拖了出来,取出用红布缠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昔日佩剑。
她提起剑,低声说:“好久不见,无悔。”
这是二哥送她的剑,剑名无悔。
尘封一整年的宝剑出鞘时依旧锋利无比,沈若锦拿袖子擦了擦,又把箱子里的袖箭、束腕和金丝甲等物都拿了出来,把该穿戴的都穿戴上。
侍剑过来回话,“姑娘,东西都备齐了。”
“好。”沈若锦朝外走去,“派人去把秦小王爷请来。”
话声未落,她刚迈出门就看见秦琅冒雨而至。
天色昏暗,乌云压城,檐下灯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雨打枝头哗哗作响。
秦琅对上她的视线,快步穿过雨帘走到门前。
沈若锦看着他,意简言骇道:“秦琅,我们和离吧。”
第36章 三日夫妻
秦琅来得急,这么大的雨连伞都没打,迎面就听见沈若锦说要和离。
他愣了一下,暗自镇定下来,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提着剑,要上哪去?”
“去落月关。”
沈若锦也不瞒他。
大婚之日是她要嫁秦琅的,提出假成亲、一年之后再和离的也是她。
如今忽然要提前和离也是她。
沈若锦心中难免觉得对不住秦琅。
但是今日这封信来得突然,若是外祖父真的被困落月关,西疆又起战事,她这一去,能不能活着回来犹未可知。
让秦小王爷刚新婚就和离,总比让他刚成亲就做鳏夫好一些。
更别说她若是没死,活着回来了事情更加复杂。
当年皇帝御驾亲征大败而归,致使十万将士惨死,他不愿再提旧事,甚至刻意把知晓当年之事的人放逐,沈家满门英烈的尸骨至今不得回乡,沈若锦要接他们回家,必定会引来天子之怒。
她若顶着镇北王府小王妃的身份,难免要会连累王府的人。
所以离开之前就跟秦琅提和离,让镇北王府与她撇清干系。
“你要去落月关,去就是了,为何要与我和离?”
秦琅表面上还算镇定,心里都快绷不住了。
跟着二少夫人一道回门的王府侍从说她接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不多时侍剑从祠堂出来去准备快马和干粮等物,一看就是要远行。
还是刻不容缓,即刻就要走的那种。
秦琅都顾不上跟临阳侯多说一句,就立马来找沈若锦。
“我有说不让你去吗?”
他不等沈若锦回答,又道:“新婚三日就和离,你怎么敢的啊,沈若锦?”
沈若锦见秦琅完全不知她心中所想,正要同他全盘说清楚,分析利弊。
但秦小王爷完全不想听,“你前两日跟我说的还是一年为期,这才几天?你就改了主意……是我演得不好吗?”
沈若锦愧疚难言:“……不是。”
“那就是昨夜之事……让你对我心存不满了?”
秦琅好似完全想不出沈若锦忽然要跟他和离的理由。
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夜荒唐,累着她了。
秦琅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他原以为昨夜是闺房之乐的开始。
不曾想,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早知道……
就不停了!
“也不是。”
沈若锦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就是我刚才进你的院子,先迈了左脚?”
秦琅越问越离谱了。
“都不是。”沈若锦握紧了手中的无悔剑,闷声说:“就当我欠了你的……”
“欠了我的就要还。”
秦小王爷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即便是这种时候,也半点不让。
他说:“沈若锦,大婚当日是你说要跟我凑合的。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我是夫妻,今日宫里那位为这事还敲打过我。我在御前话都说出去了,说你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嫁。现在你要我跟我和离,我一个欺君之罪在所难免。”
昨日李园的事传的满城风雨,镇北王天还没亮就押着他进宫面圣。
皇帝这几年沉迷女色,不思朝政,却越发多疑,在各处都安插了眼线暗桩,还当面把昨日宝嘉郡主给他下了相见欢的事拿出来说。
皇帝问秦琅,怎么就忽然改娶了沈若锦?
大婚当日慕云薇跟裴璟私奔的事好说,但是秦琅并非怕人看笑话的人,他若不愿意,公主郡主来了也强求不得。
当时宫中的情形,皇帝虽是笑着问的,但心中已有计较。
即便秦琅说自己喜欢沈若锦才娶她,皇帝也不会信。
而且,沈若锦都不知情的事,他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比她先知道。
于是……
‘沈若锦对我一见钟情,非我不嫁’这个更容易被皇帝接受的说法,就这样被秦琅临场编了出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由头,一日之间竟发挥两次作用。
御前圆谎,雨中留妻。
秦琅到底还是淡定不得,流露出心底的情绪,“沈若锦,你这不是要跟我和离,你是要我的命!”
“我……”
沈若锦一时间都有些哑然,“我绝无害你之意。”
秦琅顺势道:“不管怎么样,你我现下绝不能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