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吧。”喻青道。
“……”
谢璟欲言又止,喻青抬头看他,又瞧见外面稍暗的天色,一时领悟了他的意思。
虽然她是无所谓多留一会儿,但人家皇子殿下毕竟没受过劳累,跟着在这待了一整天,想早点歇息了。
喻青道:“殿下可以先回走,不用等我。”
谢璟道:“……这多不好,统领还留着,哪有我先走的道理。”
喻青无奈道:“您真的可以回府。”
谢璟坚持道:“不。”
他虽然不走,但也没什么正经事要忙,就在那眼巴巴地望着喻青。
喻青在心里“啧”了一声,实属无可奈何,最终把手里东西一放,道:“行了,走吧。”
两个人不在同一方向,谢璟在侍卫和玄麟卫的护送下回了玄武大街,她也乘上了侯府的马车。
这一日似乎比往常过得顺遂些,喻青也没什么心烦或倦怠,到了家中,出来迎接她的是雪团,她还没进院子,小狗先从怀风阁里跑出来了。
也不知又在撒什么娇,一定得让她抱着,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用湿润的鼻尖嗅着她的衣襟。
用过了晚膳,喻青逗了一会儿小狗解闷,又带着它在侯府遛了一整圈。
这段时日闲暇少,喻世子很少亲自陪它玩,它可能是尝到了甜头,第二日喻青将要出发,拂菻犬自己叼着它的小狗绳,把末端往喻青手里送,似乎是还想跟她一块出去,让喻青牵着它。
喻青一阵心软,被这毛茸茸的小东西可爱到,不禁也笑了笑,不过世子依然很严格,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它嘴边:“听话点,晚上再带你遛弯。”
·
几日过去,她终于渐渐习惯了案边有个谢璟。
与其说是对他视若无睹,不如说是凭借她过人的魄力和心智,适应了这种强大的存在感,尽量做到心无旁骛。
谢璟挺聪明,交给他差事办得也算有模有样,喻青不用多费口舌,要点交代一遍他就能明白,而且比她想得更细心。
只是他一直不紧不慢的,兴许是天性如此,总之半点都不急,连落笔的声音都比她轻缓。
时不时还喝两口茶,吃块点心,出门透风,以上种种举动喻青没什么意见。但有点麻烦的是,他总同喻青说话,自己放松还不够,非拉着她一起,喻青时应时不应的,谢璟也不在意,基本每隔半个多时辰就要开口聊几句。
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毫无停顿,谢璟一来,她都不自觉得被拖得慢了下来。
……倒也没有很坏。
下午操练结束,卫兵换班巡城,喻青打算跟着出去一趟,问谢璟要不要跟来。
“好啊,”谢璟问道,“我们坐一辆车吗?”
“……”喻青道,“我们巡视一般都是骑马的,据我所知没有坐马车的先例。”
谢璟:“……哦。”
但是喻青一瞧他这周身上下的贵公子做派,衣袍翩翩不染纤尘,就算骑着马也跟卫队格格不入,心想还是罢了,这幅行头巡什么街?
她道:“殿下还是乘车吧,跟着去玄武街的卫队就行了。”
所谓让他跟着巡守,其实就是顺路直接送王爷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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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述职时,瑞王跟她问起谢璟的情况。
“景王殿下上手很快,”喻青思虑片刻后答道,“行事也妥当。”
“是么?”瑞王道,“世子不必遮掩,要是他做得不好,就让他别去北宸司了。尽管来跟本王说,给他调换新的去处。”
喻青:“……?”
谢璟学得不错,怎么感觉瑞王还有点失望呢?
难不成瑞王现在又后悔把他送来北宸司了,觉得权力太大,打算把谢璟安排去一个更无关紧要的地方当摆设?
喻青道:“没有,九殿下勤勉尽职,臣没有不满意的。”
瑞王道:“……好吧。”
喻青觉得,谢璟真的得小心瑞王了。
翌日傍晚,她想起来这事,尚在思考如何跟谢璟开口才能比较委婉地提醒他,然而谢璟先道:“明日我不来了。”
喻青一怔:“怎么?”
谢璟道:“进宫一趟,去见父皇。”
喻青道:“……嗯,我知道了。”
她一时还以为瑞王真的把谢璟给调走了。
算下来谢璟已经在这待了数日,也没怎么告过假。
皇帝一直把他当个福泽深厚的佛子,爱听他讲经,之前就经常召他入宫陪伴左右。
喻青奇道:“陛下如今真的研究起经书佛法了?”
谢璟道:“也没有,他纯粹是迷信,以为这能治病。他耳背也听不清什么东西,我把他念困了就能走了。”
喻青:“……”
她一时哑然。
谢璟道:“其实我和他也说不上什么话,每次见他,都是绞尽脑汁应付,很累的。”
喻青闻言不免一哂:“宠臣不好当啊,殿下。”
谢璟用手腕支着下颌,没有答话,反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喻青:“?”
“世子在府司总是很严肃,”谢璟笑道,“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呢。”
喻青顿了一下,心想谢璟未免太有闲心,还管人家笑与不笑?
谢璟第二日没有来,他那块地方空荡荡的,笔墨纸砚都留着。
听他昨天所言,喻青不免想到皇宫里此人可能像模像样地对着满脸皱纹的老皇帝诵经,也不知是被戳中了哪里,竟然又有点忍俊不禁。
她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回到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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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
“娘娘,九皇子刚从陛下那出来,马上就该到了。”侍女道。
皇后漠然地点点头,毫无喜色。
一朝巨变,昔日雍容的皇后娘娘苍老了许多,福相褪去,鼻翼两侧的纹路愈发深,显得有些尖刻。
“谢廷晔……”皇后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但愿他是个能扶得起来的。”
她的儿子,曾经显赫的东宫太子,如今沦为阶下囚。皇帝不闻不问,陈家景况也是每日俱下。
没想到容妃那女人甘愿装疯卖傻,骗了她这么多年,当初她就应该赶尽杀绝。
当务之急是给她、给家族,重新找到一个支点,才能再次进入这场争斗。
幸好有个突如其来的九皇子撞了上来,这孩子当年在宫外,竟然没被折磨致死,也是福大命大。现在刚好做她的棋子。
既然容妃和瑞王能东山再起,她也能。
但是,皇后又等了许久,也没听有人通传,她疑惑地抬起眼睛,心腹会意打发宫人去问,良久进门跪地道:“娘娘……景王他好像……先去容妃那请安了!”
“什么?”侍女兰韵一怔,“他莫不是在戏耍我们!”
皇后抬头,面上一层阴郁,冷笑道:“是故意的。看来这孩子……不太听话啊。等吧,他会来的。”
一直都是陈家的人在帮着牵线搭桥,皇后没见过谢廷晔,只知道他年轻自负。
今日她本想先敲打敲打,没想到对方竟反过来先来了个下马威——无疑是在告诉她:我有不止一个出路,你最好上心些。
就算看透了他的小聪明,皇后也只能忍耐。
一个侥幸存活的野种都敢作威作福了。没关系,她也不在乎一时的痛快。等到翻了盘,再让他给瑄儿腾位置。
又等了几刻,内侍终于来报,景王殿下到。
皇后好整以暇,只见一名高挑的年轻人款步踏入宫殿,只是他竟然带了枚镂花的面具,下方还有一层纱质面料,几乎看不到脸。
“景王这是……”
“参见皇后娘娘,”景王道,“儿臣自幼不能沾染粉尘,否则面上会有红疹。方才来这中宫,感觉尘灰太重,因此就遮上了。娘娘不介意吧?”
皇后眯起眼睛,而兰韵姑姑已经开口道:“听说殿下方才去了趟雍宁宫,那的花粉也重得很。殿下既然有此疾,就得当心别沾染了。”
那对面具之后的眼睛瞥了她一眼。
“中宫的侍女真懂规矩啊,”景王悠悠道,“好生威风。”
兰韵面色一僵,皇后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兰韵咬牙跪地道:“奴婢失言,这就去领罚。”
皇后道:“你们也都退下吧,本宫跟九殿下单独叙一叙。”
宫人颔首鱼贯而出,不多时外面还响起了兰韵被掌嘴的声音。皇后道:“这样的规矩,你可满意了?”
景王笑道:“娘娘自行安排便好,儿臣没什么不满意的。”
皇后也笑了笑,缓声道:“坐吧。你刚离宫时,本宫一直惦念着你,当初只以为你不在世了,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好孩子,只可惜你生母去得太早,看不到你如今这长大成人的模样。”
景王没有接茬。
“按理说儿臣也该先陪娘娘聊几句,”他说,“但是今日来得晚了。咱们还是闲话少说吧,节省时辰。”
第61章
皇后收起了笑容。
谢璟道:“陈大人与我说过, 娘娘希望将我收于膝下,往后就是中宫所出了。只是方才我去过雍宁宫,觉得那里比中宫气派不少。”
皇后淡淡道:“容妃虽好, 但她自己也没有族人帮衬。陈家在世家中却仍有深厚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