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在伪装,在压抑,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和谢璟相拥的时候,仿佛短暂地抛却了重重枷锁,得到了片刻的自由。
从前喻青也会向往寻常夫妻那种相知相伴的温情, 不过她并不理解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现在她理解了,如果都面对的是这种动人心扉的诱惑,那确实会为情而疯魔。
她自己之前还是太傲慢了些, 非要自己体验过,才能够懂得。
一次不够,想要更多次;一刻太短暂,想要永无尽头。
不过,夜晚毕竟总要过去,天很快就会亮。
正因如此,见面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急切、紧迫,不想浪费这可贵的机会。
谢璟这个提议还真是不一般,他懂得如何利用人心的贪婪,让人欲罢不能。
喻青加入了这场戏局,不知道怎么收场,不知道何时结束,这种悬而未决、超出控制的事情一向是她排斥的,但是她又无法摆脱。
每次会面都惊心动魄,那么幽深那么美好。
但是当她离开景王府,又觉得一切是场无痕的梦。
心中满溢的情绪,流失得那么快,想填都填不满。之前越是厚重,现在就越是亏空。
比起满足、喜悦,她感到更多的反而是怅然若失。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和谢璟还是不太相同。
一时的刺激,一时的享乐,固然也精彩。
她不能否认,自己的确很贪恋他的面容、声音、气息,和他相触时的感受令人陶醉。
可是,这些还是太浅薄了。如果可以,她想要交换。
谢璟可以不用每次都施展出那些婉转迷人的手段,甚至也不必刻意去装点。她一直以来说的想见公主,本意并不是想要这些温存和缠绵。
她最大的期盼,其实是和公主静静地坐在一处,喻青能够牵着他的手。然后她想向公主倾诉,自己许多年来的矛盾和孤单,还有失去公主之后有多么心酸和痛苦。她想告诉公主自己的秘密,还有从小到大的许多经历。
清嘉死后,她总在后悔没能早些说出口。
公主温柔,包容,善解人意,无论是什么话,都会认真聆听,从前喻青的许多顾虑,到了公主那里都会被轻盈地消解。公主可以理解她,或许还会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喻青一直想要的,不过这样的一个心安的瞬间。
除此之外,她也很想问公主,无踪无迹的两年你究竟身在何处,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没有尽快回来,让我知道?还有,你到底如何看待我,直到今日,还会把我当作唯一的依靠吗?
这些都太沉重了。
喻青没有办法把心全部拿出来的,谢璟接不住的话,一掉在地上就碎了。
或许,也可以不讲那么深。
就像从前一样,一起在傍晚的园中漫步,聊一聊今日都发生了什么,是否有开心的事。然后看看接下来是继续赏月,还是回到房中看书下棋,公主会让人备好点心。
谢璟也许会觉得很无趣吧。要是真同他说下次想这样做,他想必会很迷惑……虽然,这些都是她的梦想。
·
喻统领和景王殿下这次总算没耽误朝会,补上了上回的两个空位。
谢廷昭这些时日在同世家拉锯,如今皇帝已不是最大的威胁,朝中的异己才是迟迟没有收敛的风险。原本是徐徐图之,自从谢璟出事之后,他察觉到了端倪,同时皇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不容多等,他便也开始加快步伐。
谢璟现在的身份是移花接木过来的,尽管有心人能有所察觉,瑞王和景王实为盟友,但明面上到底不是真的兄弟。
现在局势尚不安定,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两人不好交往甚密,大多是提前传信私下碰面,要么就是借着公事等传召。
近来繁忙,虽然谢廷昭有心,但是一直没来得及单独去找谢璟。
以致于这次上朝看到他,瑞王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了。
前段时日,谢璟可谓是阴雨连绵,不光是他看着不对,就连母亲都没少操心。
结果今日一见,谢璟整个人容光焕发的,未语也有三分笑,怎么瞧都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
这也有点太明显了。
他免不了想起那日段知睿说的,喻世子在他那里过夜,第二次晌午才走……
谢廷昭难以想象。
就有这么……管用?整个人都滋润了?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说实话他一直很难接受谢璟的私事。怎么也拦不住,怎么劝也不听,瑞王也不知为此生了多少白发。
主要是,喻青那也不是一般的男人,十几岁时威名就能从京城一路传到边关去,和他相比谢璟就是只任人拿捏的小绵羊……瑞王一想就觉得头晕耳鸣。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瑞王的心态很悲观,认为谢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扳不回来了。
散朝之后,他正想留谢璟一下,结果才耽误了片刻,转眼就看谢璟朝着喻青而去。
瑞王:“……”
他咬牙切齿道:“叫景王来一趟观澜殿。”
·
谢璟上朝时尽量克制、目不斜视,不能表现得太过分。
但是,喻青穿朝服时,真的分外惹眼、分外利落,他忍不住,还是跟到了她那里。
喻青也感知到了身后的脚步和视线。
“……统领?”谢璟道。
喻青顿了一下,冷静地回头。
“你等下要去何处?”
喻青道:“北宸司。”
“咱们刚好顺路呢,”谢璟微笑道,“不然本王送统领一程吧。”
喻青心想,户部和北宸司隔了好几条街,顺的是什么路?
“不必,”喻青道,“臣有马车。”
谢璟见她不答应,虽没继续坚持,可视线还一直黏着她。喻青心想,不是说了平时就保持原本的距离,不要过分亲近么?这眉来眼去的,让人想无视都难。
附近有不少同僚,喻青不想离他太近。
虽然从前景王初入朝时,是在跟她共事,是以两人关系近些、能聊几句,也属正常。
不过,喻青自己还是有些心虚,只怕一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来。
谢璟站在她面前,嘴唇一张一合的,没亲过还好,现在看见他喻青就免不了多想。
“好吧,”谢璟道,“那……下次休沐时统领可有空?来本王府上做客吧。王府新得了些好茶。”
喻青:“……”
她低声道:“大庭广众,不要谈这些。”
谢璟委屈小声道:“我也没有很……”
“景王殿下!”身后内侍叫道。
两人齐齐站定,谢璟转身,那内侍叫他去观澜殿,说今日户部的折子,瑞王要同他商议一二。
谢璟只好先跟着内侍往回走,颇为依依不舍地看了喻青一眼。
喻青抿了抿唇,道:“……臣下次休沐有空。”
谢璟闻言,眼睛又是一亮。
直到喻青到了马车上,还在想,怎么能笑得那般好看?
·
谢璟又成功地邀请了一次,到了皇兄那,差点都没压下来嘴角。
谢廷昭心绪复杂,感觉谢璟十分不值钱。
“……你的事我是不管了,”瑞王隐晦道,“但你们多少也节制点。不要搞到第二天连朝都上不了。”
谢璟:“……”
谢璟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呛得咳嗽半天。
被看作断袖,他认了,为了喻青没什么的。
但是瑞王怎么每次都能自顾自地想一大堆有的没的?全是无中生有。他本人的进展还不如他皇兄脑子里想得快。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璟道。
他目光一凛:“你不会又去母妃面前造谣了?”
瑞王心想,这怎么能是造谣,难不成你跟喻青共处一室日上三竿才起,头天晚上就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起聊诗词歌赋么?
他丢给谢璟一个盒子,道:“母亲给你的。”
谢璟道:“这是何物?”
谢廷昭道:“拿回去自己看。”
他都不好意思说。
谢璟出宫坐在马车上,打开那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个彩釉瓷瓶,乍一看像是宫廷中专制的物件,还有股香气,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开一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把那东西摔碎。
……到底怎么才能让那两人明白,自己真的用不上这种东西?
他打算直接扔掉,临到头来,又犹豫了一下。
他想起喻青幽深的目光,还有她按着自己的力道,往自己耳上穿入的耳坠。
一时间又有几本乱七八糟的话本情节涌入脑海,谢璟面色几变,神思一震,心想……应该用不上吧?之前确实也没有仔细考虑过。不过他跟喻青说过,做什么都可以。
他托腮沉思,到了户部还有点眼神飘忽。想来想去,觉得……罢了。只要能嫁入侯府,这些不重要。
当晚,段知睿来向他告假,明日换了旁人轮值。
看他的样子,谢璟就能猜出来所为何事,道:“和人家约好了?”
段知睿:“……”
他发现景王殿下真是挺玄的,连自己要和南月一起去郊游都知道。
谢璟答应了,看着段知睿出门,有点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