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卫瑎这种年轻时名动一时的美男子,别看嘴上说容颜不重要,可一旦年华不再,又遇上其它正值青涩的少年们,见了人家的面容后,自然是心里有落差的。
尤其是卫瑎,傲慢又自大,敏感又多疑,在她这个曾经“骗”过他的人面前,无论哪方面也肯定不愿意被人比下去。
她刚才看得清楚,自白芨出来后,卫瑎落在人家脸上的眼神分明闪过了一丝嫉恨和艳羡。
她边笑,眼神还作了然状在卫瑎和白芨脸上来回流连,就差把“我知道你心里羡慕了”这话写在脸上,把卫瑎看得脸色都青了,可偏偏不能再多说什么。
一辩驳,就坐实了。
潜鱼站在不起眼的阴影里,默默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他有点想笑。
要说虞惊霜这个人,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哭笑不得。说她心大吧,旁人无论多极其细微的情绪、多缜密的手段心计,都能被她敏锐地察觉到。
可说她心细如发?却也不对。
在那些关于她本人的情爱纠葛上,任凭别人如何恨海情天、撕心裂肺,只要不明明白白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虞惊霜就能迟钝到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他、卫瑎、明胥、白芨、华昆……以及数不清的公子少年们,无论哪一个,都曾因她这幅脾性结结实实吃过瘪。
眼看着对手只来得及见了虞惊霜一面,就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要走,一直站在一旁的明胥暗自心道:废物。
他不屑地瞥了一眼卫瑎,随即扬起明亮的笑:“惊霜!”
他眼里含了讨好的笑,道:“我专门带了美酒过来,不如我们一起坐下来喝点?”
他提起手中用麻绳捆着的酒坛,一双眼满盈着期冀,亮晶晶地看着虞惊霜。
他故意装作八年前与虞惊霜尚是挚友时那般意气不羁的模样,再带了虞惊霜最爱的美酒,只想着能与她坐下来,随意聊一聊。
只要能如寻常般吃酒、闲谈,便什么都好说……从前,他便是与惊霜先做一般朋友、再到挚友,最后两情相悦的。
决意来找虞惊霜、下雪山之前,明胥想过很多谋划,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徐徐图之、重走一遍过去路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那些断掉的缘分、错过的承诺,他会一点一点、一段一段重新接续起来,哪怕艰巨,无论难易。
明胥暗自为自己鼓足勇气,却仍心有惴惴,他的模样落在卫瑎眼中,便如砂砾一般硌眼。
卫瑎深沉心计、洞察人性,一打眼见明胥这幅模样,又是负剑,又是提酒,便知道他是什么心思。
哼……
若是想用旧时模样引虞惊霜心软,那他这步棋可算走错了。
二人错身的瞬间,卫瑎在心中冷冷地下判断:媚眼抛给瞎子看。
虞惊霜看着明胥手中那坛酒,神色间有些许迟疑。
盖因那酒坛已经陈旧不堪,虽然能看出被人细细擦拭过的痕迹,可仍有砂砾泥土残留在犄角旮旯处——
瞧着简朴,不太像是美酒的样子。
只是,好歹是别人带来的,明胥又一副献宝的样子,或许是他的王府被自己搬空后,他能找到的最好的酒了吧?
如此想着,虞惊霜便也不好说出其它话来,她想了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想必这定是酒家想出的新招数,旧坛装新酒、要得就是这般忆苦思甜的滋味儿!”
她是真的有心缓解尴尬,语气也尽量显得情真意切,不是那么使人受窘,可饶是这样,却只见明胥一听她的话,顿时浑身一颤,眼中露出了难堪和悲伤。
他难以置信地捧着那坛酒,脸上的笑容渐渐浅淡下去,喃喃道:“……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
他声音太小,虞惊霜听不太真切,疑惑地又问了一遍。
明胥看着她,话中似是带了哭腔,他艰难道:“这是我们当年……一同埋下的那一坛酒啊。”
“我们说好一起打开它的,你还刻了我们的名字在上面,这坛子是你亲自选的,你都……忘了吗?”
【作者有话说】
读者宝贝,大家好!大家的评论我都有在看,对于很多批评和建议我都会认真思考的。
我保证在这篇文里,所有辜负真心的人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不论是否有苦衷,最后的结果也会是一比一甚至更多的反噬回负心汉身上。
我所有的文都是先定女主,写出她的所有成长线后再根据她人生的起伏转折去敲定男主,不符合女主个性人设的男人不会成为男主。
所以这篇火葬场文最后的男主一定会有非常、非常、非常合理的原因,才使他能够跻身上位,获得霜霜给的名分,大家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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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
第26章 一只小燕子
在场气氛因明胥这句话微微一凝滞,兰虚渊本来抱着臂靠在墙角,闻言不由得直起身子,似是有些紧张地看向虞惊霜。
虞惊霜先是一愣,被明胥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迟疑着朝着明胥走了几步,接过酒坛细细一看,倒是有了点印象,好像……确实是有明胥说得那一回事儿。
注视着那陈旧的酒坛,和边缘模糊的刻字,虞惊霜用指腹摩挲着那歪歪扭扭的刻痕,一直以来弯着的唇角慢慢平了下来。
那道刻痕被埋在土下数年光阴,已经很难分辨清楚是什么含义,只有当初亲手刻下它的虞惊霜知道。
那是她的姓,和一只小燕子。
当年,她作为两朝盟约的象征初到大梁时,曾夜夜难眠。
众人皆说这场针对大羌氏的战役很快就会结束,连卫瑎都信誓旦旦,说只须她等一年,一年后,上燕定会接她回来。
虞惊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毫无定数的事情,每个人却都能一脸笃信地对她许诺。
那时候她只是普通的贵女,所以只能顺从地接旨、沉默地叩谢圣恩、然后只身一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国度,等待一个未知的承诺。
那段时日,她险些要将自己亲手废掉。
或许是难以窥清的将来、或许是被再次抛弃的迷茫、或许是受人摆布的命运,又或许三者皆有,虞惊霜被种种忧思苦闷缠绕着,不得脱身。
心绪就像火烛燃烧时融化的蜡泪,缓慢、沉重、粘稠。
她深陷于这样的情绪中,任由自己慢慢萎靡下去,渐渐沉迷于大越的各家酒肆,昏昏欲醉。
京畿中渐渐有流言传开,称上燕来的贵女,成日醉生梦死,实在难堪大任。
这流言传到她耳中,虞惊霜也完全提不起兴趣辩驳:她又不去打仗,浑浑噩噩又如何呢?
直到一场春雨过后的傍晚,明胥来找她。
那时候他刚从雪山下来没有多久,还保留着一种天真的心性:总觉得当初既然是他将虞惊霜从上燕接来,那么他就要对她在大梁的和乐安康负责。
于是在听闻虞惊霜成日只待在屋里、饮酒消磨日子时,他便来了,带着要让她重新愉悦起来的责任感来了。
他插科打诨、死缠烂打,非要带虞惊霜出府去。
纵马斗鸡、踏春游湖,骑射狩猎……他将整日行程都安排满当,简直一刻也不停下来,累得虞惊霜完全没有纵酒的心思。
除此之外,明胥意外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倾听者。
他耐心、热情,虽然嘴笨,常说出一些让虞惊霜失笑的话,但总的来看,也勉强能算做一朵解语花。
知道她与卫瑎的一段因缘后,他若有所思,当时并没有多追问什么,反倒让虞惊霜稍对他另眼相看。
然而第二日一早,他就认真地拉着她,神神秘秘的到了自己的王府里,献宝一般捧出一t众器具。
“我们来酿酒吧!”他兴致勃勃地对她说着,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让她开心起来的好办法,连眼睛里都闪着熠熠的光,赤诚而真切。
“酿一坛桃花酒,就用这棵桃树初开的花,等来年我们打赢了大羌氏送你回去的时候,就可以用它来给你践行了!”
虞惊霜并不看好这场战役,但她对桃花酒感兴趣,于是好奇问:“那若是没打赢,这酒怎么办?”
明胥气恼地立起了眉毛:“你怎么能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呢?快把这话收回去,我们肯定能赢!”
话毕,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若是输了……那你就留下来呗。若在大梁嫁人,这坛酒就当是你的‘女儿红’,成婚前一天再喝。若不嫁,等酿好了我们就挖出来喝掉!”
他嘟囔:“反正现在酿了总不会亏的。”
虞惊霜被他的神情逗乐了,她点点头,露出了自来大梁后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好吧,那我们一起酿!”
见她笑了出来,明胥也跟着咧开了嘴角,笑得傻气。
采摘、晾晒、浸泡、密封。
两人忙忙碌碌几天,才将一坛酒勉强制好。
封好埋土前,明胥提议做个记号:“毕竟这可是我们亲手做的!不写点东西在上面太可惜了。”
在他的屡屡催促下,虞惊霜无奈,只好在酒坛边缘处刻上了自己的姓氏。
放下匕首的那一瞬,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小心地在“虞”字后面,又加上了一只粗糙简单的小燕子。
愿有朝一日,挖开这只酒坛时,是她回归上燕、离别践行的那一天。
埋好了酒坛,虞惊霜绕着这棵新长枝桠的桃树慢慢转悠,明胥盘腿靠着树歇息,默默看着她。
他突然道:“惊霜。”
“啊?”虞惊霜忙着翻捡尚且完好的桃花,打算给自己做个香包,随口答了一声。
明胥抿唇,轻声问她:“你知道吗……皇兄不打算让你入宫为妃,倒是想将你指婚给其他王公贵族。”
虞惊霜不以为意,点头:“知道啊。”
还没来大梁的时候她就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明胥沉默了片刻,才又慢慢开口:“京畿中有传言说,我们二人常在一起玩乐……”
他脸色微红,道:“他们说,若是你不回上燕……日后大概会嫁给我。”
虞惊霜微讶,转身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流言的真实性。
她和明胥?!
明胥见她这幅模样,脸更红了,眼神中含了一丝局促,试探着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反正你也是要嫁给大梁人的,与其盲婚哑嫁,不如我们到时候就……”
他吞吞吐吐,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就坐实了流言?”
虞惊霜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从前,兰乘渊和卫瑎的脸上,都曾经出现过这样羞涩甜蜜的神情,可那也不妨碍后来两个人都斩钉截铁要与她退婚。
“不行。”她坚定地摇头拒绝,道:
“若真有那样一天,去宫里做女官、去街市当商贩,卖卖话本子,只要保证我人在你们大梁,做哪一样不比随意嫁来嫁去更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