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不去捡?”
她死死盯着树上那人的反应。
潜鱼瞳孔骤缩,正欲扑救,却又在目光触及到虞惊霜唇角嘲弄的笑时,回身的动作又被他硬生生止住。
“……脏了也好。”
他喃喃出声,一扭头,决绝地飞身逃走了,身影消失前,回望的眼神却充满了难堪和痛苦。
虞惊霜眼睁睁看着这个懦夫又一次跑了,久违地愣在了原地,良久,她恨恨地甩了下马鞭,咬牙道:“不敢承认就跑……真是好样的!”
第69章 心乱如麻、惊慌失措
心乱如麻、惊慌失措。
潜鱼以一种狼狈的姿态从虞惊霜身边逃开,他头脑中一片混乱,连自己怎么走远、怎么飞身而去、怎么跌跌撞撞找了个僻静地方喘息的过程都记不得。
只记得自己破绽百出,像只阴暗的老鼠慌不择路地逃跑,浑然不顾被他甩在身后虞惊霜的脸色。
他也不敢去回想。
直到此时,他仍怕得惶然,非得咬着舌尖才能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发现了吧?
惊霜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不会那样的。
那他还能留在她身边吗?
潜鱼赤红着眼睛想,肯定……不可能了。
她的性子就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更何况,小皇帝明衡不是也正有给虞惊霜换几个侍卫的打算吗……潜鱼想起,在很久之前,华昆和白芨曾嬉笑着评价他。
他们说他性子沉闷、声音难听,整日着一身黑衣罩面,怪模怪样,偏偏还不敢露出脸来,大概长得不甚好看,羞于见人。
比起其他年轻貌美、小意温柔的贵公子们,虞惊霜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潜鱼记得,当时自己躲在暗处听到这种言论时,一边因被说中心思而酸苦难受,可一边还要自己劝慰自己,想他好歹还有一身好武艺可以保护惊霜,也不算没有用处。
然而今日与惊霜几番打斗,他终t于明白自己所依仗的什么“武艺好可以保护惊霜”的想法,到底有多么异想天开。
所以最终,其实他并没有任何一种资本配留在惊霜身边……他甚至连承认自己就是曾经辜负过她的那个人都不敢。
思及此,潜鱼脚步一个踉跄,扶着墙才没有力竭摔倒,只觉得一瞬间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正在这时,一道粗粝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我们的痴情种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哈哈……”
潜鱼眼神一凌,手下意识按在了腰间刀柄上,警惕地盯着不远处,厉声喝道:“谁?”
自暗巷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了一道佝偻着的身影,来人脚步拖沓,行动间,一缕若有似无的暗香飘散,潜鱼鼻尖耸动,立时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咬着牙狠狠道:“……林啸!”
老者闻言低笑,慢悠悠踱步而出,随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他苍老的面孔终于完全展露在潜鱼眼中——那张如恶鬼般的脸,潜鱼永远都不会忘记。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它都会浮现在他梦中,就像此刻一样咧着狰狞的笑,割开他的血肉,编织一个个谎言,强行将他与惊霜分开。
十年前那一场堪称无妄之灾的骗局,横亘在潜鱼和虞惊霜之间,让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更无法再回到当初幸福美好的日子!
而今,林啸再度现身大梁,干的勾当更是与虞惊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又有什么企图?
潜鱼眼神阴鸷,慢慢抽刀,一点寒芒裹挟着杀意直冲林啸而去——自巷尾跃出两名黑衣男人,护着林啸一左一右朝着他攻了上来,潜鱼虽然刚在虞惊霜手下吃了亏,但那一方面是因虞惊霜本就天生力气大于常人、一方面是他自己根本不对她起防备之心。
别说是被狠击要害之处,就是被一刀封喉,只要是惊霜亲自动手,潜鱼都甘之若饴、束手就擒。
面对眼前这两个小喽啰,三下五除二,他甚至都没有多费力气,就一脚将其中一个踢飞出去撞断了脖子、将另一个一刀捅死在墙角。
然而,潜鱼对他的杀意那般浓重、毫不掩饰,可被黑衣人护在身后的林啸却一反常态地盯着他的一招一式,嘴里喃喃着,眼里流露出狂热的兴奋。
直到最后一个黑衣护卫在他眼前毙命,林啸眼里没有一丝动容,甚至颇感嫌弃地踢了踢那人的尸首,仍是望着潜鱼,脸上诡异的笑反而越来越大。
“唰——”
刀尖滴着血,悬停在林啸鼻尖,潜鱼看着这张令他厌憎仇恨的脸,再想到那些年被他欺骗而被迫背弃惊霜的举动,以及这十年来日日夜夜的悔恨与绝望,恨自心头起。
若不是这人从中作梗,他怎么会直到如今……直到刚刚,都不敢与惊霜相认?
怕她问起当年不告而别的缘由、怕她嫌恶自己蠢笨的头脑、怕她一怒之下将自己赶走……更怕她失望的目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太过在意、太过珍重,就避免不了失态。
一点点小事,她的一个回眸、一声咳嗽、一场漫长沉静到仿佛睡下去就不会再醒来的梦,就足以让他担忧、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林啸只是轻飘飘拿出那些所谓“证据”在他面前一晃,他这个蠢货,也就真的相信了、傻傻地认同了,跟着林啸离开了……还自以为是地揣测惊霜的想法,给众人编了一出“负心汉背弃旧青梅”的戏。
骗过了惊霜、骗过了卫瑎、甚至骗过了上燕所有曾祝福过他与惊霜的人们。
可偏偏、偏偏,没有骗过他自己。
多少个日夜,兰乘渊后悔,悔得肝肠寸断、心如刀割。
林啸想要他流泪,使在他身上那些皮肉绽开、筋骨尽断的法子,尽管是常人不能忍受之痛,可兰乘渊可以忍——他咬牙硬撑,绝不让自己在恶人面前低头——这时惊霜曾指着书卷一字字教给他的:
菊残犹有傲霜枝。
然而,林啸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提起了惊霜的现状。
他提到那个风流阴险的五皇子卫瑎,不日将要与她成婚、又说到她被卫瑎威胁着,马上要前往千里之外的大梁……兰乘渊哭了。
泪流满面中,他承认,他想念惊霜、想念他的蛮蛮、想念那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
他想和惊霜成婚、想与她在一起,什么都不干,只是能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他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他是硬撑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咬着牙、咽下口中血沫转身离开惊霜的,他每远离惊霜一步,心头就被痛苦狠狠啃噬一口。
可他不能不走。林啸告诉他,是他让惊霜中毒,他会害死惊霜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拙劣的谎言和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他就在惊慌之下相信了、离开了。
思之令人狂笑!
他离开了惊霜,才让她伤心之时遇到了卫瑎,被那人欺骗。
也是他没有足够的本事,才没能留住惊霜前往大梁的行程、才叫林啸又抓了他回去、才叫惊霜在大梁受了委屈、才叫她不得已前往雪山、才叫……
才叫小狗突兀地出现在惊霜生命中又突然离去,害她难过。
潜鱼不能原谅自己,他将一切过错和虞惊霜这些年的苦难归在自己身上,而源头,就是眼前恶鬼般的林啸!
潜鱼双目赤红,指节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连带着刀尖也晃动着,仿佛再轻轻一颤,就能剜掉林啸的鼻子——
然而,林啸却咧嘴一笑,丝毫不畏惧潜鱼的刀,反而两指夹住刀身,在潜鱼仇恨凌厉的眼神中将刀淡定地从自己面前移开。
他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顷刻间止住了潜鱼捅刺的动作,“兰乘渊,你现在敢杀我,明日,比‘一梦黄粱’更猛烈的幻香就会在全城爆发!”
潜鱼动作一顿,林啸嘿嘿一笑:“你想让你从前的那个小未婚妻眼睁睁看着大梁再陷入三十年前的惨状、却毫无办法吗?你舍得她再痛苦吗?!”
心,狠狠一颤。
潜鱼喉结滚动,眼神闪烁——涉及到虞惊霜,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敢赌。
更何况,“比一梦黄粱更猛烈的幻香”……他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道:“你研制出了那种东西?你真是疯了!”
林啸见他杀意消退,知道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暗自松了口气,听见潜鱼的质问,他哈哈大笑起来:“那当然!”
他当年费尽心机骗来了潜鱼,又囚禁他折磨他,可不是心理变态!
而是啊,他林啸,要制出比一梦黄粱更猛烈、更摄人心魂、更令人为之癫狂痴迷发疯的天下第一幻香——那只在古书中存在的、要以纯粹的沉光族人骨肉和南地蛊虫相结合才能制出的——
庄周梦蝶。
他眼露狂热,盯着潜鱼,面皮兴奋到略微扭曲的地步,“你完全控制了你体内的那条蛊虫是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可以控制它!你骗不了我!”
他喃喃:“和我合作!”
不顾潜鱼眼中流露出的厌恶与震惊,林啸大喊:“和老朽合作!兰乘渊!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意志顽强、天赋异禀的人……你甚至还能控制得了那条蛊虫!你知道你做到了什么吗?前无古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啸几乎要手舞足蹈了:“让我继续拿你试炼……这次有了你的骨血,我定然能批量制出庄周梦蝶!一梦黄粱算什么?它只能控制一两个人的梦境,可庄周梦蝶不一样!”
“它可以真正做到活死人、肉白骨!阵前点燃一支香,全城将士将都被你玩弄于指掌间,整座城池都唾手可得!你想成为一国的王侯或是一朝皇帝,都轻而易举!”
“或者……”看着潜鱼波澜不惊、甚至充满阴狠的眼神,林啸缓了缓神,眼光忽的一闪,缓缓露出了一个了然、神秘、邪恶的笑。
他不顾那横抵在颈间的刀刃,凑近潜鱼,悄悄耳语:“或者说……你不是很想让虞姑娘原谅你、甚至与你回到当初那样吗?”
他轻而缓地慢慢道:“庄周梦蝶可以帮你做到,只要你愿意,它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到。”
潜鱼,或者说兰乘渊,猛地睁大了眼睛。
得到原谅,回到当初。
这不正是……不正是他魂牵梦萦、求之不得的吗?
【作者有话说】
一梦黄粱,庄周梦蝶都出自《庄子》的典故
“菊残犹有傲霜枝”出自苏轼的诗
[紫心]
第70章 卫瑎上门(上)
林啸一双狭小的眼睛死死盯着潜鱼,看他瞳孔骤缩震颤的模样,眼里流露出一丝恶意和了然。
他就知道,无论何时,用虞惊霜来牵动潜鱼心绪的手段还是那么好用。
试问世上有谁可以抵御所爱之人投怀送抱的诱惑呢?尤其是这么一个曾错过姻缘的可怜人。
林啸无声地弯起唇角笑了,只是这笑还未扩大t就随着潜鱼的回答转瞬即逝。
“……不。”
潜鱼握紧刀柄,那一瞬的失态和迸发的喜悦仿佛只是林啸的错觉。
他的面容平静到堪称冷漠,唯有执刀的手腕稳如铁铸,丝毫未抖地一路划过林啸的胸膛,抵着其心口三寸的位置,狠狠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