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惜晴多看了几眼。
谢平疆将盒子盖子一盖,往她手中一放。
“送你了。”
杜惜晴毫不客气接过盒子,从种挑了个较为素净的玉簪插在发上, 略微歪头将发簪那面朝向谢平疆。
“阿姊看看。”
谢平疆上下扫了几圈,点头道。
“不错。”
杜惜晴端着铜镜理起了头发,装作不经意道。
“若是……二郎不愿的话,阿姊会怎样逼他?”
谢平疆道:“原是想问这个。”
杜惜晴:“奴家总得问清楚些,好和殿下您一同来个软硬兼施。”
谢平疆:“你倒是都打算好了。”
她叹道。
“我父自尽了,那边疆便是无人了,这朝中你别看着热热闹闹,能领兵打仗的没几个,圣上虽不顶事,但不傻。”
只听了一半,杜惜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他会将二郎派去边疆?”
谢平疆苦笑道:“我猜会如此。”
杜惜晴:“都闹到这般田地,他还敢用二郎?”
谢平疆:“为何不敢?二郎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杜惜晴细细一想,还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谢平疆:“二郎去了边疆,这京中不就空了么?先前与我父交好的一些人在京中当了指挥使,我有些旧部也在京中当值。”
她说得隐晦,杜惜晴却听懂了。
谢平疆:“我这夫君刚死,也能去陛下面前哭个几回,讨要些好处,等事成了,二郎就是要从边疆赶回,那不也得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又能如何?而我是他姐姐,他又拿我如何?”
杜惜晴点点头。
“奴家明白了。”
*
谢祈安一来便占了她的屋子。
杜惜晴提着食盒进门,原以为会看着人躺在床上,结果就见着人坐在床前,上身没穿衣服,肩上到后背都是青紫一片。
杜惜晴:“这棍子都打到后背了?”
谢祈安:“嗯,说了些难听的话,圣上很生气。”
“你这嘴,要是收敛一点,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很多。”杜惜晴端出米饼和小菜,给他倒了盏清水。
谢祈安:“收敛不了,我这些日子没来,你这段日子过得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
杜惜晴将水递过去。
“比起问我这些,二郎还是关系你自己的日子吧。”
谢祈安抬手接过茶盏:“看来闲言碎语传到你这了。”
“我若是连二郎的事都不清楚。”杜惜晴蹲下身,轻轻地倚在他的腿边,“又怎能来听你说话呢?”
谢祈安笑了声。
“……确实是想说些话了。”
谢祈安:“你……算了。”
“怎么算了?”杜惜晴捏住了他的手,“我酒菜都备好了,怎能算了?”
谢祈安垂目,深深看她一眼。
“以往不觉得,可这刀真落身上了,才发觉被至亲这般对待,实在是痛极。”
“你被你父卖时,想来也是这般痛吧……”谢祈安摇了摇头,“现在想来……便有些难以再向你多问些问题了。”
杜惜晴一怔。
他竟会在乎她的感受了。
杜惜晴心中顿感复杂。
杜惜晴:“有时说话也是发泄,虽说这般想可能有些下作,可我见有人同我一般遭遇,心中也好受了些。”
说完,她抬眼望着谢祈安。
“这世上也不只是我一人在受这种苦。”
谢祈安也是一笑,将她扶了起来。
“下作谈不上,不过你这句话也令我心里好受不少。”
杜惜晴:“二郎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
谢祈安将她扶至床上坐好。
“你……是如何决定逃的?”
杜惜晴一愣,明白他问的是她被她父卖时的事情。
“我一开始并未想着要逃。”
杜惜晴:“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般性子的,早些年,我还想着父亲为我寻一门好亲事,生个儿子,夫唱妇随……”
现在回想,那些日子都像蒙着一层雾,脑子空空,父亲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杜惜晴:“被卖的时候我也是懵懵懂懂,脖子上就套了个根绳,连手都没捆,和羊和其他人被系在一起。”
“只是一根松垮的,很细的绳子。”杜惜晴比划了一番,“圈在脖子上都没有系死结,看管的屠夫也就两个人,被卖的人有好几个……”
说到这里,杜惜晴都笑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想跑。”
杜惜晴:“然后是一对母女先上的砧板,那女娃都没我腿高,剁肉的棚子在一块布后面,母女先进去了……”
现在想到那个场景她都会发抖。
——砰
刀剁在砧板上比打雷都响。
杜惜晴:“一声尖叫从布后面传了过来,然后我听到了有人哭……听到有人哭着说给娃一个痛快……”
“可能是哭喊声大了,把羊吓到了。”杜惜晴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这羊虽是病了,力气可不小喽,一下子就挣脱了绳子,跑了……”
“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着跑了。”
白雾那刻渐渐消散,杜惜晴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
杜惜晴:“那绳子一扯就开,而我跑得原来这么快。”
她看着谢祈安。
“这还得感谢我父,可能是决定卖我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以往那糊糊粥他都不一定能给我吃一口,结果卖我前给我喝了整整一碗,要不然我可没力气跑那么远……”
杜惜晴:“这些人便是如此,都准备将人卖了,又故作温情给谁看?”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谢祈安。
“二郎你说人是不是傻,这刀都要落到头上了,连羊都知要跑。”
“为何有些人却不知道跑呢?”
第62章 六十二
谢祈安望着她, 那眼中似是落了烛火,火光摇曳闪动。
也不知是看了多久。
“晴娘。”
他叫了一声。
杜惜晴手上一紧,被他捧进了手中。
杜惜晴悄悄地观察他, 去揣测他现在的所思所想, 一如往昔。
可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眼前却是一黑。
谢祈安将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眼上,叹道。
“……莫要看了。”
杜惜晴:“为何不让我看?”
说完她便听到谢祈安笑了一声。
“你最擅察言观色, 说些话又总是动摇我心神, 还是把你眼睛蒙住了好。”
听到这里, 杜惜晴就知他心中动摇。
“那也是我说得有道理才能动摇你心神呀。”
谢祈安依旧笑:“说的也是。”
听语气, 他像是不太伤心般, 可看不见脸杜惜晴也不敢确定,便问道。
“殿下, 你难道不伤心么?”
谢祈安:“你倒是在问些冒犯人的事时会用些敬词。”
杜惜晴:“都说写冒犯人的话了,不总得客气些?殿下你生气了么?”
“你是清楚,我对谁都会生气, 唯独对你气不起来。”谢祈安道语气不急也不缓, 就像是在与她说些家常话般, “我之前看着你, 便觉得是看见了自己,但又有些庆幸,至少耶耶……圣上还没做到你父亲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