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涨红了脸,反驳道。
“我朝连年征战,国库早就不堪重负,只能休养生息来日再谈!”
杜惜晴:“然后割地赔款?”
男人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 可嘴长了又合,合了又张,只憋出了一句。
“你这妇道人家懂什么?”
杜惜晴听着这句,乐得笑出了声。
“我是不懂,可我早前住在灵州,那夷人可是不把我们当人的,骂我们几句猪羊都算是轻的,这做起生意来,更是说抢便抢,后来灵州失守了,我们便是连牲畜都不如,想打便打想骂便骂……”
杜惜晴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男人不语,脸上却是更红,视线再度变得躲闪。
杜惜晴:“因为我们平民百姓在夷人眼里就不是人,原先我还不懂……为何同为人,我们被这般对待?”
她目光从殿中人身上一一扫过。
“现在却是渐渐懂了,你们都不将我们当人,夷人又怎会将我们当人?”
男人停顿片刻:“此言差矣……”
杜惜晴不再听他废话:“你上过战场吗?”
男人哑然。
杜惜晴:“保家卫国的时候不见你。”
她视线在他身上上下一扫,他这腰间挂着一镂空的金球香囊,衣裳款式看着素雅,却没有一丝杂色。
杜惜晴一笑:“这穿金带银的倒是有你。”
男人面色通红。
杜惜晴阴阳怪气的哎呀了一声,她抬手一个又一个的指着那群人。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啊,这地想割便割,这钱想给便给,就是那夷人攻破了都城,也不过是换个都城继续享乐……”
男人忽道。
“可你现在不也变作了达官贵人,开始享乐了么?”
杜惜晴呆住。
她低下了头,看到了身上那艳红的几乎没有杂色的衣裳,又看到了挂在胸前大大小小的金石环佩。
她忽然有些恍然。
她竟然……不知自己是想要什么了。
“怎就……如此吵闹?”
那床上传来一道吼声。
杜惜晴愣住,还沉浸在思绪种没能反应过来,就见围在一旁的宫女都凑了上去。
是皇帝醒了。
她转过了身,重新朝向床铺,只见宫女从床上扶起了一人,这人从头到脚都是瘪的,犹如一支干枯的枝干。
随着他的起身,杜惜晴便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原是其他人都跪了下来。
皇帝转过了头。
“你怎么不跪?”
杜惜晴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曲起了双膝。
应是许久没跪了,这般屈膝竟让她膝盖刺痛起来。
于是乎,她没能跪下来。
“大胆!”
似是终于抓住了她的把柄,那跪在地上的男人大吼出声。
“真是无法无天,见到圣上都不下跪!”
随着他的出声,殿中又七嘴八舌的升起了其他说话的声响,皆是在斥责她。
那人声便如江水的浪潮,一浪又一浪的拍打着岸边。
恍惚中,她又回到了逃难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肉摊。
人和羊被栓在一起,羊儿咩咩的叫唤,屠夫在灶台上磨着刀,吭的一声又一声,便也如这些人声般,向着她耳中涌去。
那时她是怎么做的?
她扯开了脖子上的绳子。
杜惜晴:“……我为什么要跪。”
殿内安静了下来。
能听到那床上传来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不少。
圣上:“大……大胆,来……来人……”
似是气极,他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没有人动。
杜惜晴笑了。
“陛下,您还是看不清现实么?”
他身体颤抖起来,抬手抓起了床上的香炉,可因炉身太烫抓了一下便立即松手,痛骂了几声。
“妖妇……你知不知,朕是天下之主……”
杜惜晴:“无兵可派,无人会听的天下之主?”
“你……你……”
他一手指着杜惜晴。
“我什么?”
杜惜晴也抬起手,作势要去推他的手。
原先站在一侧一动也不动的宫女忽地伸手拦住了她的手。
“好吧好吧,不碰他。”
杜惜晴收回手。
都到这个地步了,谢祈安还护着他。
皇帝往前挣扎着爬了几下,又倒在床上。
杜惜晴:“陛下还是省些力气吧。”
她明白说这些话并无多少意义,不过出口心中恶气罢了。
可她偏偏咽不下这口气!
杜惜晴:“好一个天下之主,管的天下支离破碎,夷人作威作福,哦……”
她长长哦了一声,又哈哈大笑着。
“还管的您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哈哈哈!”
“你……你……”
他在床上撑起身,两手撑起了身体,颤颤巍巍的往前又爬了一步。
“来人……来人……把她……把她……”
杜惜晴笑着单手捂嘴。
“陛下这是想叫谁?”
他猛喘了几口气,抬手指着她。
“你这……妖妇……我定……”
“陛下还是好好享受这当皇帝的日子吧。”
杜惜晴笑弯了眼。
“二郎那性子您是清楚的,虽说不会杀您……可您这位子……”
她啧了几声,欣赏着皇帝在床上滚爬的狼狈模样。
“你!”
他往前猛地一扑。
杜惜晴吓了一跳,往后退去,就见着皇帝翻滚着就要倒下床铺。
但一旁宫女反应极快,将他抱了起来。
“你!”
他还是一手指着杜惜晴,紧接着就是一道吸气,他猛咳了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那一瞬,鲜血混杂着气声。
杜惜晴脸上一热,就看见皇帝的身体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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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一直都犹豫写不写这段剧情,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是女主会做的事。
第69章 六十九
杜惜晴呆了一阵, 她摸了下脸。
这一摸就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