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安猛地抬眼,那发上垂落的水滴落入眼中,又从通红的眼眶滚落。
杜惜晴心中一痛,却仍旧咬牙说道。
“奴家将皇帝气死了。”
谢祈安:“你非得这般同我说话吗?”
他吼道,那眼中滚落的水珠多了好几颗。
杜惜晴心上阵阵刺痛,喉中也有些发酸。
“殿下想要我如何同你说话,说些好话来哄你吗?”
谢祈安:“为何不能?你最擅说些好听的话,为何……”
他说着,眨了一下眼,眼睫上挂着好几颗水珠,狼狈又可怜。
“为何不愿哄一哄?”
杜惜晴只觉心似是被人狠捏了一下,叹息一声,掏出手中的绢帕,往前几步。
“你当我不愿哄么?”
她用绢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水,只是那水实在太多,她便解下了身上的斗篷,用斗篷去擦他身上的水。
“可哄来哄去,也都是假的啊。”
谢祈安捏住了她的手,那手下力气颇重,捏得她一颤。
但随后他又立即卸了力。
“为何……为何,你明明清楚耶耶他那般躺在床上,即便你不多说些话……”
谢祈安通红着眼,许久才从嘴中挤出了一句。
“他也会死的……”
“是啊,皇帝迟早会死。”
杜惜晴甩开了他的手,继续擦拭他脸上的水。
“可我忍不了。”
“这样的一位君主,糊涂事做尽,如今却见他风光一生,万万人之上,福都享了,最后却是老天长眼让他生了场病……有人说这是报应。”
说着,她笑着哼了一声。
“这算什么报应?”
谢祈安呼吸渐渐变重,他眼眶更红,明明脸上的水都擦得差不多了,可仍有有一条水痕从他眼中淌下。
“你难道……就从未想过我吗?”
“我当然想过!”听闻此句,杜惜晴不知为何忽地有些控制不住,“若是放前几个,我早就琢磨着如何设局,如何让那些蠢物自取灭亡了,怎会如此……如此……蠢得当众说这些气话,只是为了出口气?”
她也想放下一切,就这样同谢祈安过下去。
她也想变作普通的妇人,同二郎谈情说爱,什么都不顾也什么都不想。
她甚至会想,若是一开始遇见的是二郎便好了……
杜惜晴:“……我怎么可能没想过?我一直都在想。”
她轻抚着谢祈安的脸。
“我想同你在一起。”
谢祈安当即攥住了她的手。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
他张了张嘴,似是有些激动,可话只说了一半,便卡住了。
杜惜晴却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问我为何不为你改变?”
谢祈安皱眉,双目与她对视一眼,又迅速偏开,没有回话。
杜惜晴叹道。
“殿下有时倒是格外的君子。”
放以往,那些男人觉得她让步为他们改变,理所当然。
压根不会像这般说不出口。
杜惜晴:“我想过要为二郎改变。”
她已经许久不再去想皇帝,也不再想那些恨与怨了。
可这世间,不是说不想,这些事便不存在了。
杜惜晴:“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原先想着见一见那些上人的狼狈模样出一出气,可真见了,才发现……根本忍不了,也根本改不了。”
她还想说很多,其实最好说些伤人话,最好一刀两断。
可那些话堆在嘴里,见到他那挂着水痕的脸,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原来这爱人。
是所爱之人痛,她也会痛啊。
杜惜晴:“我改不了,二郎你能做到对我所做之事视而不见吗?”
谢祈安依旧不语,可脸上的水痕却又多了一条。
杜惜晴余光往谢祈安身后瞥去。
那黑漆漆的湖面上忽地又多了几盏亮灯,有一只小船正驶来。
小船快极,不一会儿便靠到了跟前,那船头穿着盔甲的女人抬头望这边看来。
是谢平疆。
这姐弟……
杜惜晴心中无奈,却见着谢平疆举起了手中的竹管对准了谢祈安。
她心中似有所悟,将手搭在了他攥在自己手臂的手掌上。
“二郎,其实你不该来的。”
谢祈安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杜惜晴盯着谢祈安。
随着一声轻微的破风声。
谢祈安猛地一颤,转过了头。
杜惜晴一愣,就见着他脖子上插了一支竹镖。
她吓了一跳,附身就去看,随后就见着谢平疆从小船上跳了上来,道。
“对不住,我没拦住……那竹镖是麻药,二郎见你总是昏头,寻常是镖不住他的……”
杜惜晴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说是麻药,谢祈安却还是直直地站着,还是谢平疆上前拽了一下,他才缓缓地向后倒去。
即便如此,攥着她的手却没有松一丝。
谢平疆:“这……要不你还是别走了。”
杜惜晴摇了摇头。
“我留下来对谁都不是好事,本就是新旧皇帝交接的关头,我这气死老皇帝的人还在场,你们如何能服众?”
“再说了……”
杜惜晴一根手指接着一根的掰开了那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我也不忍……”
随着她这一声,一滴泪便这么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杜惜晴:“……不忍他再因我为难。”
第71章 七十一
水路比地上走倒是快些, 就是没怎么坐过船,人有些晕的厉害。
杜惜晴坐了几天船实在是受不住,找了个临近的码头停了。
这城因靠江靠湖, 水多又靠南便被称作泽南。
她本想着在这泽南休整个几日, 便再度启程,离京城越远越好,免得心里还有念想。
结果还没等她待上太久, 战事便爆发了。
虽说那皇帝昏庸, 这人一事无成不说, 活着还添乱, 可到底还是皇帝。
皇帝一死, 别说那下面的藩王蠢蠢欲动,甚至连些民间的能人都揭竿而起。
一时间, 好不热闹。
因着这般动乱,那城与城之间顿时紧张起来。
杜惜晴便留在了泽南,等周边局势缓和了后再走。
她虽不在朝中, 但身遭都是谢平疆的人, 于是朝中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送来。
几个藩王指皇帝死因蹊跷, 要谢祈安给个说法, 并大骂谢祈安狼子野心。
这些藩王便是打起来前也都要假惺惺一阵,好披着礼义廉耻的大旗,使自己这出兵看着名正言顺一些。
果不其然,这来回都没交涉过几次,就打了起来。
杜惜晴是不在意其中门道,只在乎谢祈安可有赢,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