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淮所说裴棠依自然也考虑过,只是她原本想的是等接到娘亲后,再去找娘亲的友人,之后想办法离开。但这一法子极容易牵连旁人,裴淮所说的显然要更好。
“我出去会不会被人发现?”裴棠依有些担忧。
“不会的,”裴淮斩钉截铁道:“最近府里有些事,父亲无暇顾及你,而袁涟更是自顾不暇,你出去很安全。我也会安排辆马车给你,不会有人注意到
你的。”
裴棠依放下心来,只觉来日之路光明灿烂,心生向往。
次日,天光乍破,晨光熹微之时,裴棠依携丫鬟清荷一身布衣打扮,在府邸后门坐上裴淮安排的马车,出发去了最近的一处渡口。
虽然裴淮保证过最近很安全,但谨慎起见裴棠依还是佩戴着帷帽,尽量不让自己的容貌暴露在人前。
在渡口问清船只每日出行的时间以及费用后,裴棠依并没有急着回府,她去了趟当铺,想要换些银钱来傍身。
可惜离开裴府时太过匆忙,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如今身上唯有娘亲送与她的一只手镯,虽然很舍不得,但一时的舍弃能换来和娘亲更长久的自由,裴棠依觉得也是值得的。
当铺旁有一家书肆,裴棠依瞧着现在时辰尚早,且街道上行人不多,便进书肆逛了逛。
裴棠依幼时读过的书并不多,她也不喜那些繁琐复杂的文辞,近来她也就只对裴淮的那些山水游记感兴趣。
恰好书肆里就有专门的区域放置,裴棠依走上前浏览了一番,目光被一摆在角落的书册吸引住了。
此书名作《大宁风华录》,书面崭新却翻阅痕迹明显,一看便知是有大多数人翻看过的。
“姑娘好眼力,此书乃渺安居士所著,满京城只有这一本,稀奇着呢。”
清荷疑道:“这般稀奇之物,为何还没人来买走?”
“还不是因为此书颇有些昂贵,足足五两银子呢!咱们老百姓们谁愿意花大钱买个这个啊?”
肆主见裴棠依一身浅绿布衣,举手投足间虽说优雅,可他也不认为她是能花大钱买下这书的人。
因此,简单说几句话,他就忙着去接待其他客人了。
“姑娘,这书太过昂贵了,方才我们去渡口,一次渡船费才需一两钱呢!”清荷附在裴棠依耳边,轻声说道。
裴棠依简单翻看了几页,肆主所言非虚,此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书。
只是……
裴棠依沉默了片刻,还是吩咐清荷取出银钱买下了此书。
踏上回府的马车后,清荷忍不住问道:“姑娘怎得买这么贵的书?”
裴棠依笑笑,“哥哥帮了我这么多,还愿意助我和娘亲离开,我想把这本书当作礼物送给他。”
若肆主所言属实,此书当真在京城中唯有一本,裴淮见了定会欢喜的。
马车缓缓碾过青石路面,木轮与石砾相轧,发出绵长的“咯吱”声。
驶入一条宽敞的巷口,再绕过一条街后,便能回到府上。
马车渐行渐远,无人注意的角落处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顷刻间无影无踪。
“好啊,原来这裴淮金屋藏娇,和自己的妹妹勾结在了一起!”袁涟面色阴沉,原本伴在他身边的美人也跪在一边,瑟瑟发抖。
他最近糟心事已经够多的了,手下的产业出了些问题,都察院盯上了他,已经算是自顾不暇。本想从美人这里找点乐趣,却在听到暗卫传来的消息后更加恼怒。
“你可看清楚了?”袁涟咬牙切齿。
暗卫不敢抬头,“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此刻马车正行在南照坊西侧的巷口里。我们的人不便进巷口跟行,但在出口处已经守着了,待马车一出来就会跟上去。”
“好!”袁涟一拍手,立即披衣向外走去。
待他赶到时,正好看见一布衣装扮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入府里。
那女子虽然头戴帷帽,看不清长相,但看那窈窕身姿,不是裴棠依还能是谁?
他之前派去跟踪裴淮的人,皆无功而返,好不容易在昨日跟踪到裴淮进了京郊的一处宅院,一夜未归,次日清晨就有一女子从府中出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亏得裴淮平日里装得那般高洁,背地里却与自己的妹妹厮混在了一起。
“裴淮……”袁涟阴恻恻地笑出声,恰巧周围刮起一阵寒风,吹得他的衣袍沙沙作响,也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更阴寒了。
“随我进去,我要亲自捉裴淮和裴棠依的奸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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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书钱和船费都是我瞎编的,宝宝们别深究哦~
第8章 暗香
一旁的侍卫大惊,连忙阻拦他道:“大人不可啊,无故擅闯私宅乃是触犯了律法,都察院最近正在调查您,您当还是低调行事,莫要冲动啊!”
袁涟攥住阻拦侍卫的衣襟,目光凶狠,“怎么,你是在教我做事?”
那侍卫眼神乱飘,连道不敢。 ”他裴淮犯了内乱重罪,我若抓住他和他妹妹可是大功一件,何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袁涟向来固执己见,眼高于顶。侍卫们见他闯入的心已决,也不好再阻拦,只得跟在他的身后,打昏守门的侍卫后闯了进去。
“去搜!凡搜到裴棠依者,赏金万两!”袁涟下令道。
高垂的日光直直洒落在院内的青石板地面上,袁涟站在宅院正中央,好整以暇地看着府内下人慌乱的神情,只觉内心舒畅极了。
什么裴淮,裴严此刻他都已不放在眼中。即使裴严官至内阁首辅又如何,他早已为自己寻好了新的靠山,此事若能成,不仅能扳倒裴淮,还能给裴严定个治内不严之罪,且能作为自己的投名状让新靠山更加器重自己。
一箭三雕,其甚妙哉!
“大人,没有找到啊。”侍卫们步履匆匆赶来禀报。
“怎么会?”袁涟脸色阴沉,认为是自己的手下办事不力。他推开面前的侍卫,迈步向后院的方向走去,“我亲自去找。”
“袁兄在找什么?”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裴淮的身影缓缓从大门外走进,阳光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愈来愈长。
他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明明是与平时并无不同的神色,却隐隐让人感到有几分深沉。
跟随在裴淮身后的侍卫们,也很快包围住整个院子,似乎是不打算让任何人出入。
袁涟只当是裴淮做贼心虚,更加坚信裴棠依此刻就在这里,神情愈发得意了,“裴淮,枉你平时装得道貌岸然,却私藏亲妹,兄妹淫//乱!此乃内乱重罪,可是要处以绞刑的!”
裴淮依旧淡笑着,对袁涟的话语无动于衷,甚至于说是满不在乎。
他这副平淡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袁涟,他嘶哑着声音喊道:“搜!都给我仔细地搜!!裴棠依肯定藏在这里的哪个角落了,不可能会凭空消失不见!”
可无论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与裴棠依相像的女子。
“这怎么可能……”袁涟不愿接受现实,仍是硬着头皮说道:“裴淮,你若主动把裴棠依交出来,我还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求情,否则……”
“袁兄此话说错了吧。”裴淮出声打断了袁涟的未尽之言,他一步步向袁涟的位置走去,袁涟被他的威压所震,竟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
“应是你主动说出实情,或许我还能念在过往的面子上,饶你几分,不计较你擅闯私宅,以下犯上之罪。”
“你什么意思?”袁涟面颊的肌肉轻微抽搐着。
“律法有令,凡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裴淮道:“你应该跪下求我,求我保住你一条性命才是。”
裴淮逼近到袁涟身前,轻轻拍了拍袁涟的肩膀,语气轻缓,仿佛真的是好心向他提了个建议。
袁涟在这份威压中咽了口唾沫,依旧不死心地嘴硬道:“我知道你把裴棠依藏在了这里,纸是包不住火的,你……”
“哦?你是说我妹妹?”裴淮挑了挑眉,看向后院的方向,正巧此时侍卫们押解着府内的丫鬟过来,裴淮飘渺的眼神停留在了一丫鬟的身上。
袁涟见状,心下稍松,这丫鬟同他在府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坚信这定是裴棠依假扮的。
他大步走向那丫鬟身前,大掌捏起她的下巴,满脸得意的神情却在触及到此女的面庞时僵住了。
“怎么会……?”身形相同,容貌却大相径庭,戴着帷帽倒是能以假乱真。
顿时袁涟一切都明白了,他目眦欲裂瞪着裴淮,几乎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来,“裴淮,你给老子下套了!”
府里根本没有什么裴棠依,人是裴淮设计假扮
的,甚至连最初传到自己耳中裴棠依失踪的消息,或许也是裴淮下的套。
裴淮轻笑了一声,“我不懂袁兄究竟是何意?”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刺眼的阳光照耀在袁涟狰狞的面容上,他抬手示意周围的侍卫上前,可随他一同入内的侍卫们,只有零星几个听令上前,其余人则默默低着头,充耳不闻。
上前的那几名侍卫也很快被裴淮的手下卸了兵器。
袁涟一声声地喘着粗气,望着那些不知何时被裴淮买通的侍卫们,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墨。
纵然身后无人,可袁涟依旧不甘心地与裴淮对峙着,他不认为自己同裴淮比起差些什么。
寒风拂过,袭来一阵淡淡的清香,似是从裴淮身上散发出来的。
袁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上前,双手伸着仿佛是要掐住裴淮的脖子,但在近身前就被侍卫按着跪到了地上。
“裴淮,你果真是和裴棠依勾结在了一处!”袁涟发出愤怒的吼声,“亏得你之前装得多么清风霁月,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呢!原来早就背着人和自己的妹妹搞在了一起啊!”
裴淮向来不近女色,那股香气若不是裴棠依的还能是谁的?
袁涟笑得愈发不怀好意起来,“裴淮,你日夜与裴棠依厮混在一起,她娇弱的身子能受得住吗?她在床榻上怎么唤你呢,也是叫你哥哥么,还是……啊!”
袁涟口中的粗鄙之言还未说完,裴淮就已经一剑砍下了他的手臂。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袁涟甚至还没有看清裴淮的动作,就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连声哀嚎着。
裴淮扔下剑,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缓缓开口道:“就凭你这种货色,也敢肖想我妹妹?”
袁涟捂着血流不止的断臂,疼痛感让他几乎无法直立起身子,更别说还有力气回应裴淮了。
“袁大人失心疯了,把他带走好生照看着。”裴淮对身侧侍卫道。
*
袁涟之事在京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他在京城开设的几家产业也被查封。他表面贩售货品的店铺背后却另藏玄机,专为那些贫困的平民百姓提供印子钱。
他会故意破坏那些借了印子钱百姓们的农田,让他们无法在规定时日还钱。许久百姓还不起钱,只好用自家的房产田地来抵押,甚至有的到了卖妻卖女的地步。
也曾有百姓将此事捅到官府,可袁涟向来藏在幕后,平日里行事都由他的心腹出面,想要彻底让他伏法,并不是件易事。
裴淮此前一直按兵不动,实则早就在他身边埋伏了眼线,暗中搜查证据。这次,又以裴棠依作饵,逼得袁涟主动犯了罪行,也有了彻底将他查处的理由。
袁涟行刑的那日,京城又落了一场雪,似乎是要冲刷掉京城所有的肮脏与腐败。
裴棠依久未出门,并不清楚袁涟的事。她这几日抓紧时间作画,希望在赶在新岁之时作为礼物送给裴淮。
裴淮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少女端坐案前,垂眸凝神,分外专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