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子里,两人便直奔官衙告示栏。
告示栏那儿也围了一些人,小声说着话,语气里尽是忧心。
李眠玉被燕寔护着往前,认真去看。
招揽天下医士的榜还在,除此之外,便是官府勒令不得前往南边,其余的并没有。
显然,卢三忠身体状况依旧不佳,其次,南边情况没有变好。
从人群里出来后,李眠玉微蹙眉头,晃了晃燕寔的手,小声道:“燕寔~我们去茶馆那儿看看。”
燕寔便带她过去。
茶馆那儿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些人,一眼望去,就看到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李眠玉拉着燕寔靠近那两人坐了下来,叫了一壶茶。
坐下后,李眠玉拉了拉燕寔袖子,燕寔便立即往她身边又挨蹭过来些,俯首过去。
“皇祖父曾说过,书生,尤其是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最爱在茶馆等地高谈阔论政事,他们从师长或是友人那儿得知消息,总要来此处谈论一番召显其见解才能。”
少女声音几分娇憨几分促狭,轻柔柔的气息拂在燕寔耳畔,说话间,唇瓣都触到了他的耳朵。
燕寔耳朵麻痒,心不在焉点点头。
李眠玉却不说了,见他还朝自己倾身过来,便轻轻拍了拍他胳膊,嗔他一眼,让他退回去。
燕寔低头看着她,慢吞吞才坐直了身体。
李眠玉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书生先是扯了一堆所读书院里的琐事,然后才说到听来的消息。
“南边疫症听说都控制不住了,崔相的儿子主动请缨作为监察使带着御医去了南边。”
听到这一句,李眠玉怔了一下,燕寔十分敏锐地朝她看来,眼睫轻颤。
“这还是小事呢,我听说是因为南方传出来谣言,说上天不满……罚罪于南方,所以如今南边才又是涝灾又是疫症。”
“如此荒谬之言!都是愚昧之人胡说八道!”
“怕是那崔侍郎去南边也是因着此事。”
两人有些词说的含糊,但李眠玉都听懂了。两人又说了会儿,都是些无甚紧要的泛泛之谈,她便没有再听,低头抿了口茶,转头想和燕寔说话,便见他正低着头幽幽看着她。
李眠玉一时有些茫然,“燕寔~怎么啦?”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撒娇般,一双盈盈大眼眨巴着很是无辜地看他。
燕寔没吭声,低头就着她手里端着的茶喝了口,当然,他的一口是李眠玉的很多口,茶杯里的茶一下就空了,她眨眨眼,提醒他:“燕寔~你的杯子里也有茶。”
“我想喝你的,不可以吗?”燕寔抬头,黑眸看着她,眼睫垂着。
也不知怎么的,李眠玉竟是觉得燕寔这会儿的模样几分可怜几分委屈,明明他脸上无甚表情,和往常一样淡淡的,十分沉静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忽然忧愁地摸了摸他额头,“当然可以啊,燕寔~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是不是我太沉了,你昨晚出力太多,所以下山时累着了?”
燕寔:“……”他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怔然间竟是生出了羞赧来,看着她的眼睛里陡然生出碎星般的光,他低低道,“小玉……”
李眠玉没从他额上摸出什么来,他本身体温便比旁人要高些。
“我没事。”燕寔拉下她的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李眠玉听他这样说,眼中忧愁才是退去些。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书生的声音忽然从旁边重重传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是这般拉拉扯扯!”
两人偏头,就见方才那两个书生已经说完了话,正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向李眠玉的目光多少带点轻视。
李眠玉:“……”
但下一瞬,她便看到那两个书生被桌腿绊了一脚,双双摔了个四仰八叉,又扑哧声笑出来,没有与他们多计较,只幽幽对燕寔道:“这两个书生想要考上进士我看是有点难,许是古稀之年才有机会呢!”
燕寔低头喝茶,淡淡道:“脚步虚浮,酒肉之徒,活不到古稀。”
李眠玉想笑,又觉得这样不大好,便嗔了他一眼,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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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馆出来,便是一家药铺,李眠玉牢记着卢姝月的事呢,拉着燕寔往里去。
有医士在坐镇,此时正好没人,李眠玉便坐了上去,大夫自然给她把脉,她从前在宫中每隔几日就有平安脉,所以也自然得很,只道:“大夫,我想开几服避子汤。”
那医士本是眯着眼睛的,这会儿一下瞪大了眼睛,训了她一顿,“我观小娘子脉象气血充盈,正是一副好身体,怎可乱吃那寒凉药物?到时坏了身体,冬天手脚冰凉不说,日后都不易有孕!”
训完李眠玉还训燕寔:“你是她的谁,怎陪她来买避子汤?”
燕寔眨了下眼,低声:“夫君。”
这个词,李眠玉没唤过,此时他一说,两人竟是都生出羞赧来,互相对视了一眼。
医士就更气了,“瞧你们也是正当年纪,怎么胡来呢,若是不想要孩子,那房事便少些!”
这话意有所指,李眠玉都不好意思了,她忙小声解释,“不是我喝,是我一个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医士更用一副心中了然的神色看着她,“罢了,我开就是,谁让我只是一个医士。”
李眠玉忙缩回了手起身,拉着燕寔坐下,“大夫,你给我……我夫君也看看。”说到最后,她脸红红的。
燕寔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要站起来,李眠玉却压着他,捉起他的手递给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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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李眠玉总对燕寔的身体有些忧心,今日正好来了医士这儿,自然是顺便看一看。
她见燕寔又要起来,便低头幽幽看他一眼,“夫君~不许讳疾忌医。”
燕寔:“……”
他闷不吭声任由医士的手搭在了左手腕上。
李眠玉满意了,一手搭在燕寔肩上,抬头脆声对医士解释:“我夫君之前中了毒,不知如今究竟如何了,我很是担心,麻烦大夫给他好好瞧一瞧。”
医士也有些弄不懂这对小儿女了,一会儿又把脉,一会儿又要避子汤,一会儿又中毒了,他一手捋着胡子,只好先专注于指下脉象。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李眠玉略显紧张地盯着医士的脸,见到他眉头微微蹙起,又见他看的时间有些长了,便忍不住小声问:“大夫,可有什么不好?”
燕寔也盯着医士看,脸上神色却是淡淡的。
医士被这样两双眼睛盯着,自是谨慎一点,“换一只手再看看。”
燕寔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这破旧的医铺,慢慢换只手伸过去。
医士又把了会儿,才是皱眉道:“脉象倒是挺好,但气血有些过于充盈了,要知任何东西过犹不及……”他说着又让燕寔换回左手,并伸出舌头,看了半晌后道,“我开几贴平气血的药先服上几日。”
李眠玉追问:“那他身上的毒呢?”
医士如实道:“看脉象不像中毒之相。”
燕寔收回手,抬头看李眠玉,漆黑的眼睛翘了一下,“我没事。”
没事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李眠玉心里还担忧民间医士医术平庸,可她心里还是稍安了一些,掩下心中隐忧,抿唇也笑。
医士开了药,又问了李眠玉避子汤药几贴,这卢姝月也没说过,迟疑了一下,说了十贴,医士又叹气,倒也没说什么,将药单交给药童去药房里取药来。
趁着这工夫,李眠玉又小声问大夫:“大夫,可有男子吃的避子药?”
“……暂时没有。”医士说罢,偷偷觑了一眼燕寔,一想两人年纪都不大,血气方刚的少年夫妻,挨在一起自然忍不住,想了想,道,“不过倒是有一物可避孕,是男子所用。”
李眠玉便睁大眼睛好奇看过去,医士道:“此物名鱼鳔……”他说到这,想让李眠玉到一边,他单独说给燕寔听,可李眠玉奇怪,“我为何不能听?”
“你这小娘子,此法说于你夫君便是。”医士不过三十来岁,难免也有些生窘。
李眠玉见医士有些面臊,只好善解人意地往旁边慢悠悠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见医士附在燕寔耳旁叽叽咕咕小声说着,心里好奇心更重。
药童两手提着药包出来时,医士也刚好说完,又转头吩咐药童几句,不多时药童又提了只药包出来。
付完药钱,燕寔提着药包出来,李眠玉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走远了几步便憋不住话,“燕寔~方才那医士又说什么了?”
燕寔低头看她,她两颊都鼓起了,显然不满得很,他笑了一声,俯身过去,压低了声音:“不过是告诉我鱼鳔怎么用?”
李眠玉仰脸看他,“这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燕寔便慢吞吞说:“此物用之前浸泡一个时辰,再用于男子身上,再行事。”
若是从前,李眠玉未必听得懂,但如今一想,鱼鳔便是鱼胶,脑子里隐隐约约就有了点大概的印象,她忍不住道:“不腥吗?”
燕寔:“……”
李眠玉也不在意了,反正燕寔又不用,她再想了想,赞叹声:“人之智慧无穷也!”说完这话,她又不满道,“这有何不能让我听到的,男女之事阴阳合道,人之天性而已!”
燕寔余光见到有卖糖葫芦的,便拉着她停下来,要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一串。
李眠玉便再无心思想方才的事,高兴接了过来,十分文雅地掩嘴小口咬着,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她见燕寔不吃,以为他拿着药包不方便,便将自己手里的递到他唇边。
燕寔低头,一口将她咬过的那颗咬下来。
李眠玉小声嗔他:“燕寔~我让你咬下面那颗呢!”
燕寔嘴里塞着糖葫芦,俊俏的脸鼓鼓的,垂眸朝她看过来时,黑眸沉静又无辜。
李眠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才是别开了脸,抿唇笑眯眯的,“随便你,反正我每日都要洁牙。”
“燕寔~我们再去一趟书轩。”她又说。
上回他们来镇子里时,李眠玉写了一封信托了书轩掌柜的递给陈春花,此时已近八月底,不知她可有回信来。
燕寔咬着糖葫芦,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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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来得巧,信是昨天傍晚送来的。”书轩掌柜的生得如弥勒佛一般,脾气也温吞,笑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李眠玉心中一喜,谢过掌柜的后,便拉着燕寔去一边书架无人处读信。
陈春花是去镇子里让书生替她写信的,信中写了许多琐碎的事情,诸如陈绣娥生了个儿子,生得像陈绣娥,很是秀气,光看这一段,李眠玉就又开心又羡慕,指着信让燕寔看,“燕寔~你看,陈大娘生了男孩儿!五月我们走后没几日生的。”
燕寔本是在看她,听了她的话慢吞吞看信。
李眠玉抿唇笑:“如今已经快四个月大了,定是可爱至极!”
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下看,陈春花还说了村里前些时日当兵的人回来了一些,陈顺安没能回来,死在战场了,钱招娣和陈高柱哭得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