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棂往外扫了一眼,燕寔皱了眉。
李眠玉坐在床沿,低头穿羊皮小靴,北地冷,这是路上燕寔给他买的,长到小腿肚。
外面冷风灌进来,燕寔将窗又重新合上,走回到床边,替李眠玉将小靴穿好,腿肚绑带系结实,才是低声道:“今日可能还要下雪。”
李眠玉没有立即吭声,妙盈盈的眼看着给他穿鞋的燕寔,一下伸手抱住他胳膊,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燕寔眨眨眼,偏头看她。
李眠玉如今有时候看着燕寔就会想要亲他,这毫无缘由可言,她抿唇笑了一下,矜持地顺了顺头发,也没吭声。
燕寔轻轻笑了。
李眠玉面颊微红,端庄起身,也往窗子那儿走去,她推开窗往外看了一眼,银霜皑皑,天地已尽成白色,路上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据说梁渠山陡峭非常,若积雪厉害更难走,上山赶路都是靠燕寔,她舍不得他太辛苦。
“那我们歇两日再去梁渠山。”
“歇几日再去梁渠山。”
两人异口同声道。
李眠玉偏头,燕寔已经走到她身边了,垂着目光也在看外面,但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很随意地道:“昨天那医士说喝两日药癸水就会来,雪天冷,晚几日再上山。”
她怔了一下,心里一下甜蜜起来,声音软软的,学着燕寔偶尔的语气,“昂~”
燕寔眨眨眼,偏头看她,就对上李眠玉水盈盈含笑的眼睛。
她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又抿唇笑,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梳妆台前。
也不算梳妆台,就是个简陋的桌子,桌上摆着的铜镜是他们行李里的,她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兀自心里美着。
燕寔看她略显矫揉的动作,唇角翘了翘,上前拿起梳子给她梳头,明知故问般问:“你在高兴什么?”
“燕寔~”李眠玉回头,一双眼生辉。
燕寔低头看她。
李眠玉脸颊生晕,仰脸看着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燕寔眨了下眼,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他等了会儿,李眠玉却又不说了,转过脸从铜镜里看他,抿唇笑着,声音如春水柔,“下面是什么,你知道的吧?”
这首诗,他没读过,但是在陈家村时李眠玉教过他。
下面是——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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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果然在中午时又飘飘扬扬起来,一直到第二日还在下。
李眠玉吃了两日药,这日傍晚,癸水姗姗来迟。
不知是否是迟了几日的关系,这一回的癸水有些胀痛,她不想显得太娇气不想喊疼,但是一靠在燕寔怀里,她就忍不住哼哼,抱着他脖颈小声说疼。
燕寔俊俏的脸上露担忧,手放在她小腹上轻轻揉着,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直觉他要说什么,忙说:“这定然不是因为房事过多的原因!”
她说这话的初衷本是想说,她也很喜欢与燕寔缠绵,她很乐意的,并乐此不疲,所以不是他的错。
可这话当她急吼吼说出口就有些变了味,李眠玉初时也没察觉到,就看到燕寔低头看着她,黑眸清亮亮的,眼尾挑起,慢吞吞道:“你喜欢这样多。”
李眠玉脸红了一下,却没有躲闪眼睛,目光也直勾勾看他,喃喃道:“喜欢,当然喜欢。”
燕寔便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眼睛笑起来像桃花绽,声音很轻:“现在还疼吗?”
“其实也没多疼,就是有点胀。”李眠玉往他怀里又贴紧了一些。
“有胃口吃饭了吗?”燕寔又低声问。
北地小镇人烟稀少,吃食上也十分简陋,这个季节,鲜蔬已经买不到,每日吃的就是些荤食,李眠玉是挺爱吃肉的,可是日日吃有些受不住。
她小声:“煮一碗面,加蛋就成。”
燕寔点头,将汤婆子塞到李眠玉手里,让她捂着肚子,他则下了床,穿上外衫出了屋门。
这客栈里如今除了燕寔和李眠玉外没有旁的客人,店家一见燕寔下来就很殷勤,忙上前道:“郎君让我寻的鲜菜是真没有,咱们这实在太偏僻了,但小的寻到了些干菜,郎君您看成吗?”
北地干菜属于冬日紧俏的东西,各家都看得紧,这客栈本来人就少,从前冬日里压根没人,当然不会给客人备着干菜。
燕寔点了头。
店家知道这俊俏郎君每日都自己做饭食,忙又说:“就在后厨呢!”
燕寔去了后厨,果然看到一把干菜苔,他拿水泡了一会儿,便切碎了,放进原先炖着的肉里闷着,趁着这工夫,揉了面团。
李眠玉在床上没等多大会儿,就见门又开了,她忙抬头看去。
燕寔不知做了什么,门一开,便一股奇怪的香味,那混杂在里面的肉味都没那么腻味了。
“里面有干菜苔,尝一尝?”燕寔端了两大碗面,一碗放在桌上,他端着一碗走到床边。
李眠玉低头看了一眼,肉汤打底的面,上面铺了层黑乎乎的菜,不管那是什么,是菜就好,忙点头,接过筷子,燕寔则端着碗。
“燕寔~烫不烫啊?”她没立即吃,先看了一眼燕寔的手指,见红红的,忙问。
“有茧子,不烫。”少年笑了一下,低声道。
李眠玉这才放了心,拿筷子尝了尝干菜苔,立即抿唇笑了,抬头看他,“好吃。”
燕寔坐在她身侧,神色沉静,见她看过来,眼底有明润的光闪过,李眠玉只看了一眼,便顾不上吃了,盯着他看了会儿,才高高兴兴吃面。
接下来的几日,李眠玉日日都能吃上干菜,燕寔换着花样给她做饼做面,癸水结束的那天,她都觉得自己长胖了,腰围仿佛圆润了一些。
唯一忧愁的是,雪虽然在三日前停了,但是外面积雪已经很厚。
天也一日比一日冷。
要离开客栈的前一日,屋中点了三个火盆,李眠玉好好沐浴了一番,出来后便被燕寔用棉巾裹住抱进了被窝里才穿上寝衣。
李眠玉是一点不冷,但是她看着给自己烘头发的燕寔鼻尖上都沁了汗,便摸了摸他衣衫,虽然只穿了中衣,但已经湿哒哒的了,她便伸手去解他衣带,“你都出汗了,火盆就留两个吧,衣服都脱了吧。”
燕寔低头看她,眸色幽黑,没有吭声,也没有挣扎,任由她将自己衣服脱去。
李眠玉本目的单纯,但目光触到少年筋肉漂亮的身体时,眼神闪烁了一下,默默抬头又看他。
燕寔笑了起来,乌黑头发从他指尖落下,将她裹好放到床上,便自行去一边取了没用完的凉水洗。
李眠玉脸红红地看着他修长俊美的身体,眼睛一瞬不瞬。
燕寔转身要回来时,她才闭眼转过脸。
烛火被熄灭,床帐放下,一道带着些凉意的身体进了被窝,可李眠玉缠过去时,燕寔的身上只有干燥舒服的热意。
燕寔将她抱紧了,李眠玉兀自害羞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做别的,忍不住出声:“燕寔?”
少年温热湿润的唇轻轻在唇上亲了亲,他开口想说什么,只是开口就笑了出来,“你才结束癸水。”
李眠玉脸一下红了,分明是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就是那个意思!
她张嘴就在燕寔心口咬了一下。
燕寔还是笑,附在李眠玉耳边,声音低低的,“再休息两日。”
李眠玉立刻娇矜辩驳:“分明是你杵到我了。”
燕寔闭着眼,抿唇笑,低润的声音慢吞吞的,“碰到你就会这样。”
李眠玉一听就埋在他怀里笑,静了会儿,在这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困意便袭来,睡了过去。
燕寔听着怀里人绵长的呼吸,却睁开了眼,无甚睡意,他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出了许久的神。
“燕寔~”少女轻轻的声音响起,他立即回过神低头看去。
李眠玉没醒,似乎做了什么梦,唇角翘着。
燕寔盯着看了会儿,低头轻轻在她脸上又亲了下,才是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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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从客栈出来,马难行路,燕寔将马寄存在客栈。
两人从镇子里出来后,燕寔便抱着李眠玉轻功纵步赶路,斗篷的兜帽将李眠玉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头伏虎,头像东方——这就是梁渠山。
临近中午时,李眠玉远远的便看到了只在地图上看到的伏虎,此时披着白雪,像是在雪地里蛰伏随时等待捕猎的猛虎。
她站在山脚下时,心情无来由地激荡起来,仰头看着这一片覆着雪的平静的山脉。
李眠玉喃喃道:“燕寔~这里葬着李氏先祖。”
燕寔捏了捏她暖呼呼的手,没吭声。
这山不算很高,除了像伏着的虎外,不引人注意,李眠玉没让燕寔再抱着自己走,她回忆着燕寔背上刺青上的路径往山上走。
下了雪,路难走,但有燕寔拉着她,再难走的路都好像变得很简单。
扎马步令李眠玉下盘稳,一路竟是沿着路线稳稳当当上了山,到了“虎背”中点处。
李眠玉摘下兜帽,环视了一圈四周,除了乱石和枯木什么都看不到,一片荒凉。
但她看了两圈后,再想了一下刺青,抿唇笑了一下,后退了三步,往左行五步,用脚踩了踩踢了踢,雪下面,这里有一块石头。
她蹲下身要将雪拂掉,一路上只跟着她没吭声的燕寔提前蹲下身,将雪拂去。
脚下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没有什么特殊的形状,但将雪拂开后就能发现,梁渠山是一座石山,这块普通的石头是连在山体上的。
李眠玉心里算着刺青上留下的暗号,算出数字,将石头往右拧三下,又往左拧了四下,最后再往右拧两下。
空荡荡的山里忽然发出一声石头相击的闷响,前方山壁开始往两侧退去。
李眠玉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即靠近。
此时临近黄昏,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或许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雪的缘故,李眠玉能清晰地看到山壁深处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越走越近,手里举着的火把也越来越清晰。
李眠玉也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年轻周正的一张脸,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普通的灰色武袍,身形精壮高大。
他的目光很沉静平和,却如潭渊般深邃,视线缓缓扫过燕寔,落到了李眠玉身上。
“来者何人。”青年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