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漆黑目光沉静盯着她,声音低低的,似好奇,“目光一瞬不瞬,脸都红了,含羞带怯,就是喜欢上我了?”
李眠玉点头,看着燕寔笃定道:“我看到崔云祈也会盯着他看,他生得好看,我总想看他,这就是喜欢了。”
她说到这,很有兴致与她的暗卫说一说她和崔云祈定情的时候,怎么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
可燕寔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忽然一板一眼道:“那你看着我也会脸红。”他顿了顿,“也是喜欢我吗?”
李眠玉一呆,心跳莫名快了起来,瞪着他忙说:“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看你脸红了?”
燕寔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李眠玉想到了什么,脸腾得烧起来,支支吾吾说:“那是因为……因为更衣这样的事情总叫人害臊的!你必须给我搭一间净房!”她说到后面声音拔高了几分。
燕寔忽然抬起湿漉漉的手,用手背碰了一下李眠玉的脸,一触即离。
李眠玉意识到什么,都顾不上燕寔的手还在擦浴桶,忙站起来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鼓着脸就大声说:“我才不喜欢你,我喜欢崔云祈。”
崔云祈是第一公子,是皇祖父为她精挑细选的驸马,他才智过人容貌盛极,京都无人可比。
燕寔仰头看她,没吭声,低下头闷声不响继续擦洗浴桶。
少年有力的手抓着抹布,手背青色经络都是漂亮的。
李眠玉看着燕寔垂下眼睛不言语仿佛失落的模样,忽然又心里生出愧疚,她踌躇了一下,想到燕寔年纪还小,情窦未开呢!便蹲下身来看他,语气娇矜:“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你是我皇祖父给我的暗卫,我当然也喜欢你,我也信任你,可我喜欢你和喜欢崔云祈不一样呀。”
少年暗卫没再看她,也没吭声,李眠玉看到他脸颊上都是汗,眼看就要掉进眼睛里,下意识伸出手去擦。
燕寔感觉眼皮上轻柔的手指抚过,顿了一下偏头看她,幽静漆黑的眼睛看过来,却没有半点凌厉,显得柔和。
李眠玉咻的一下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你要这么热的话,还是脱了外衫吧。”
燕寔问:“不是在外不能袒露身体吗?”
李眠玉立刻就说:“我是寻常的小娘子吗?我是堂堂宁国公主,我怎会被惊扰到?”
燕寔低头,又伸手摸了摸唇角。
他低头解开衣襟,一抽腰带,将外衫随意搭在井沿。
李眠玉眼神飘忽了一下,目光又落在燕寔湿透了的内衫上,看了会儿,才是若无其事移开,然后,她才意识到燕寔给她买了个浴桶。
接着她想起来自己已是许久没好好泡在浴桶里沐浴过,都是将就在外面溪水旁梳洗,顿时高兴起来,声音都拖长了几分,“燕寔~今晚我就要沐浴,明日我就及笄了,我要干干净净等待我的及笄日!”
“嗯。”
“燕寔~后山我见有花,晚点你去陪我采点花,我要放在水里泡。”
“嗯。”
“燕寔~明日我们就去镇子里看看哪家死了人,我要毛遂自荐!”
燕寔听到这一句,才抬起头来看她,猫儿一样带着弧的眼,清亮透黑,似翘了一下。
李眠玉正畅想自己的祭文大业,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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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申时过半,村子里来了一行人,没惊动人,从一侧山上绕了过去,到山坳深处去。
半刻钟前,李眠玉跟着燕寔刚到屋后面的山上来。
燕寔用草编了只鱼篓挂在腰间,在溪水旁捉鱼虾蚬子,李眠玉则蹲在一旁摘花。
“明日我及笄了,原先崔云祈说给我备了礼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之前他在信里都不肯跟我透露……燕寔,明日你会送我及笄礼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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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我要赚大钱!
燕寔:是时候多杀几个人了。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么么!掉落红包么么么!
第17章
林涧阴凉,树影婆娑。
李眠玉捧着花蹲在花丛里,想起如今见不到崔云祈,先是无比失落,可转瞬眼波一转,仰头看挽起裤腿站在溪水里的少年暗卫,她唇角抿着笑,颇为矜持,“以往我每一年生辰,青铃姑姑都会给我准备礼物。”
她说到这便不往下说了,只看着燕寔。
燕寔摸了两只虾丢进鱼篓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公主想要什么?”
李眠玉张了张嘴,又想到如今他们能用的银钱就只有燕寔那只小荷包里的几块碎银和铜子儿,又幽幽叹了口气,“这得你自己想。”
燕寔看看她,没吭声,又低头摸了两只虾。
李眠玉蹲得有些累了,站起来走两步,燕寔看她走得不远,也没多管。
这一个多月来,李眠玉到此刻心情才稍稍安宁一些,有了些闲情逸致赏山林景色。只是眺目远望了没多久,她心底又生出失落来,周围寂静,没有人声,明日的及笄礼也不会有诸多宾客贺喜祝福。
她的及笄礼将会无比凄凉,是此前从未想到过的。
她又想皇祖父了,她成人的这天,皇祖父没法来看了。
还有崔云祈……他们本来定好了待她及笄就成婚的。
少女心中诸多愁绪,眉心轻蹙,弯腰又摘了一朵花,直起身时看到一旁有一株建兰,花开几朵,幽幽雅雅,立刻惊喜轻呼:“燕寔你快来!这儿有建兰!”
燕寔听李眠玉唤他的声音急促,以为是她遇到了什么蛇虫,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就要疾奔过去,一听她说什么兰,就松懈下来,将手里的一把蚬子丢进腰间鱼篓里,上岸。
只他右脚刚落地,眉眼忽的一凛,少年身上柔和平静的气息大变,凌厉锋锐,抬眼朝左前方看去。
“燕寔,你能不能用你那把厉害的软剑把这株小建兰挖回去养?但是没有花盆,明日我们去镇子里做生意时能不能买只花盆回来?兰花娇贵,你挖的时候得轻点儿……”
李眠玉还蹲在那儿在想从哪个角度挖兰花最好,手臂便被少年粗糙的手掌攥住,她吓了一跳,手一松,摘的花散落一地,正要斥燕寔,腰就被一搂,后背一下贴近少年温热的胸口,她一呆,一下噤了声。
直到燕寔搂着她靠在一块山石后面,才是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她想起上次燕寔不打招呼扛起她就走,有些紧张,小声问:“怎么了啊?”
燕寔稍稍俯首凑近些,低声:“左手边。”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痒痒的,李眠玉下意识想揉耳朵,但强忍住了,视线朝着左手边看去。
她屏住呼吸眯着眼睛认真看了许久,屏住呼吸:“什么都看不见。”
燕寔:“……”
他想起来李眠玉一双眼妙盈盈的,眼力却不好,夜间不可视物,此时林间树影重重,光线昏暗。
“有人,似官兵。”
李眠玉一听这个,立刻缩回脑袋,再不敢多看,紧张地回身靠近燕寔怀里,语气局促,“怎么会有官兵来这里?他们是来找我的吗?”
如今京都的皇位不是李家人在坐,天下群雄四起,官兵绝不是从前大周王朝的官兵,绝不会见到她就俯首称臣。
虽一路上未曾见到官府告示寻她,可李眠玉知道一直有人在寻自己。
少年低声:“不知道。”
李眠玉有自己的思路,她已经联想到官兵再次找到自己,她和燕寔又要奔亡的惨况。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建兰上,又看向不远处散落的花,再想到燕寔给她洗刷干净的大浴桶,心情低落,鼻子一酸,眼眶就有些湿润了,她喃喃说:“皇祖父不在,这世上对我来说就没有安全的地方。”
少女声音哽咽伤感,脆弱可怜。
燕寔左右张望了一下,搂着李眠玉稍稍借力,一个纵跃,跳上了旁边一株高树上。
李眠玉的眼泪和鼻涕泡都僵在一半,身体都在瞬间僵硬了,燕寔还在她耳边说什么狗屁话:“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看看。”
“这、这儿?”她唇瓣都在哆嗦了,意识到燕寔要飞走,两只手搂紧了他的腰。
李眠玉觉得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抖得似筛糠,无法接受燕寔把自己一个人放在这样高的树上,“你大胆!”
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她是公主,死也不会说怕,希望她的暗卫有点眼力见。
燕寔没有动。
好半晌后,少年声音如珠玉相击:“抱紧我。”
李眠玉已经抱得很紧了,但她以为燕寔要带她飞下去了,忙点头死死抱住他,可下一瞬,风从耳畔掠过,燕寔带她跃起,下一瞬,她落在另一棵树枝上。
少年暗卫轻盈如猫,哪怕带着李眠玉,李眠玉心跳急速,声都没敢发出来。
没等李眠玉缓过来,燕寔又搂着她连续两个纵跃,落下。
李眠玉已经毫无力气训斥他,只恨不得两只脚都攀在他腰上,死死咬住了唇。
燕寔抬手,无声指了指前面,李眠玉没好气地看过去,这一看便屏住了呼吸。
前方的一块岩壁下,三五人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刀剑,手中拿着些器具,或蹲在地上,或扒在岩壁旁,正打量寻找着什么,其中一人手里拿着张地图,在此地做标记后,又往前去。
李眠玉心中好奇,一瞬间也忘记了害怕,小声问燕寔:“他们在做什么?”
燕寔若有所思,没有立即出声,跟着人群,搂着李眠玉又几个纵跃,跟了一段路。
山里比外面更容易暗下来,李眠玉很快就看不清什么了,正要再问燕寔,就听她的少年暗卫在她耳畔低声说:“在勘探。”
“勘探?”李眠玉小声。
燕寔俯首凑在她耳畔:“这里的山上有多处雷击木,他们寻找的多处石块是出露的赭石,其下有铁矿石。”
李眠玉立刻想起读过的书中的一句“上有赭者下有铁”,她心中先是兴奋起来,又转眼想到这大周江山已经被贼子掠夺,便蔫了下来。
尤其她想到将来窃国贼子还要用这些铁矿制成兵器对付皇祖父,她心中就更难受了几分。
李眠玉正哀伤叹气时,听到耳旁少年幽幽的声音:“要不要都杀了?”
她呼吸一顿,声音都磕磕绊绊了:“都、都杀了?”
少年声音沉静,很无情冷酷:“都杀了。”
她的暗卫为何把杀人说得像切瓜一样容易?
李眠玉呆滞一瞬,好半晌后,她摇摇头,也偏头凑到他耳边,小声:“杀了这些人,还会有人来,仅凭你一个人杀不完的。”
免得打草惊蛇。
燕寔没做声,盯着下方的人看了会儿,再看向怀里的人,明润过黑的眼睛盯着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