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当日在匪寨中差点被轮污,因着那貌俊的二当家阻拦了一番,她便立即攀上他走出困境一般。
本该如此。
卢姝月慢慢拨弄了一下耳环,不,不一样,岳凝香可以依靠节度使府,那时她又能依靠什么呢?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沦落进这样肮脏的深渊呢?
她那时也不知那二当家就是她失散已久的二哥啊!
她看了看岳凝香,眼中生恨,恨崔云祈戳穿她如今维持的假面,恨二哥与她在山上的那些日日夜夜,恨家中护卫为何不护好自己!
娘只想把她风光嫁出去算作给家中清除一件麻烦,爹只想利用她联姻获取好处,大哥性子爽朗宽和,却在军中不约束好二哥,让他频频回来与她偷情!
恨这世道对女子不公!
卢姝月眼底恨意漫出来,她盼那宁国公主逃亡途中也沦落惨境,彻底从白的被染成黑的,就如同她一般!
“表姐?”岳凝香被卢姝月脸上神色吓到,小声喊道。
卢姝月回过神来,再看看岳凝香娇艳纯真的脸,别过脸。
算了。
卢姝月重新露出端庄婉柔的面容,款款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她才从院子里出来,便听到外面一阵东西摔碎的横冲直撞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惊呼,她抬头看去,就见本该在军营点新兵的她二哥卢元柏阴沉着脸拿着马鞭从外面进来,活似悍匪。
他本身就是悍匪,冲动、悍勇、没有伦理纲常、粗暴。
卢姝月脸色惨白,后退一步,她不似他二哥被拐之后野生野长,她性子霸道骄纵但也读过书知廉耻,曾也短暂慕爱过她二哥,可如今只剩下恨与厌恶了。
大哥为什么没瞒住二哥?谁告诉二哥的?
“月儿,你不是说这婚只是爹娘的意,你是不愿的么?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老子几次给你写信问你与崔云祈婚事传言,你都骗了我啊!”卢元柏面容英俊,但眉宇间的狠辣却遮掩不住。
卢姝月脸上勉强露出笑,还想稳住他,“二哥,那不过是……”
“不过是联姻?”卢元柏步步逼近,他上下打量她,怒道:“那你如今盛装打扮是为谁?休想骗我!”
他一步过来,一把将卢姝月拽过来抱住就往外去。
卢姝月尖叫,侍女尖叫,外面很快又冲进来人,是卢元珺还有方夫人等人。
“二郎!住手!”
“阿弟冷静点!”
卢元珺去阻拦,卢元柏与之扭打成一团,卢姝月妆容凌乱,想要奔逃,又被卢元柏拉住,哗啦一声,衣袖被撕扯开。
节度使府一片混乱,卢家人颜面尽失。
崔云祈姗姗来迟,面色苍白地站在角落里,褒衣博带,翩翩公子,安静看着这一幕。
半晌后,笑了笑,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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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三日了。
李眠玉忧心忡忡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是燕寔怀里,她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便抿嘴笑起来,仰起脸去看燕寔。
少年似还没醒来,依旧紧闭双眸,李眠玉却知道他一定醒了,她的目光缓缓从燕寔恢复了些红润的脸上掠过,再是落到他嫣红的唇瓣上。
李眠玉唇角笑容大了一些,心中高兴,抿着唇看了好一会儿,才脆声说:“燕寔~你是不是好了?”
燕寔没有反应,可李眠玉埋进他怀里,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从平稳一点点变得又重又响又快,那样有力。
她的手按在那儿压了压,抿唇笑,“燕寔~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什么声音?”少年许久没有说过话,清冽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初初醒来,语气也有些散漫。
李眠玉一下又仰起头来看他,她许久没有说话,只盯着燕寔眼睛看,杏眼乌亮,波光流动。
少年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也有些茫然,还未完全恢复的脸上露出几分未清醒的无辜。
好半晌后,李眠玉才开口:“燕寔~你睁着眼才好看,以后不能睡这样久了,我不批准。”
说完这句,她又忍不住笑了,是松懈一口气的高兴,“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就糊弄过去了,幸好没出什么意外,我害怕往你胸口插剑。”
燕寔漆黑的眼渐渐清醒,听着她的话,心想,他都算好了的,怎么会出意外?
他一边运真气在体内穴位流动,将逼出来的毒性沉下去,一边慢吞吞问:“所以什么声音?”
李眠玉唇角笑涡显现:“你心跳的声音啊。”她快三天没有与燕寔说话,有许多话要说,“燕寔~你现在身体感觉如何?那个毒被你提前逼出来点真的没事吗?”话到最后,她眉头微蹙,很是忧心忡忡。
燕寔听到前一句,眼睫轻颤,乌眸盯着她看,沙哑的声音几分好奇:“如果有事怎么办?”
李眠玉几乎没有多想,或者说,这三日,已经足够她想了,“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立即往陇西节度使府上递信,找崔云祈帮忙。”
少年听罢,面无表情哦了一声,俊俏的脸淡淡的,“我好得很。”
李眠玉听了这就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忧愁:“半年内,我们要找到皇祖父才行,这样,你的毒才能解。”
她顿了顿,又跟他幽幽说:“这几日春花每天都来给你哭,眼睛一直是红肿的。”
燕寔安静听着她叽叽咕咕,没出声打断,听她从陈春花说到陈绣娥这两日送饭食过来,她极为不好意思,便将鸡蛋都送给了陈绣娥吃,到村子里青壮都被征走了,所以昨日开始妇人们都去田里干活了,还有昨日又来了好多卫士去后山。
李眠玉说了许久,忽然注意到燕寔一直没吭声,又抬头看她一眼,忽然从炕上坐了起来,端庄优雅,“燕寔~”
燕寔看她这个样子,漆黑的眼便直勾勾盯着她看,唇角抿了抿。
李眠玉抿唇笑说:“我知道你棍子的秘密了,你这几日昏迷都不用更衣,都是因为都憋在棍子里了吧?怪不得我从没见过你更衣。”
燕寔:“……你这几日在琢磨这个?”
李眠玉嗔他一眼,幽幽道:“我是想,若我是男子,这一路就不必遭受更衣之苦楚了。”她顿了顿,叹道:“男子之躯,诚造化之奇工也!”
燕寔:“……”
李眠玉掀开被子,想起先前给燕寔补的衣衫,献宝一样从炕尾拿过来给他看,“燕寔~我给你缝了衣服,你觉得如何?”
少年看着袖子直接两片布都被缝合在了一起,静了会儿,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好。”
李眠玉面色欣喜,“今日你休息一番,待你身体好些,我们去田里帮陈春花干活,然后我想明日早上去一趟镇子里,我们小心点,我想去看看有没有死人,写祭文赚钱,给你买新衣服,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燕寔也坐了起来,看着站在炕边的李眠玉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拉住她袖子。
李眠玉不解,稍稍俯下身靠过去。
少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声音极轻:“你这几日照顾我,想要什么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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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李眠玉:[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
燕寔:[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黄心]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么!
第29章
燕寔仰头,视线自下往上,漆黑的眼睛明润含光看着她。
李眠玉骤然就红了面颊,呆了一呆,她不觉得自己这几日真的做了什么需要值得奖励,燕寔不吃也不喝更不会更衣,只是躺在床上,她也只需要守好他而已。
她清脆的声音此时有些轻柔柔的,十分文雅,“倒也不必奖励……我是公主,你是暗卫,你何须奖励我?”
少年却拽着她袖子,在她低头时,仰脸在她另一侧脸颊也亲了一下,直把李眠玉两边脸颊都亲得红扑扑的,她一双眼睛也扑闪着看他。
燕寔俊俏的脸上似露出奇怪神情:“公主做得好了,暗卫就不能奖励公主吗?”
李眠玉又不是傻子,暗卫是下属,怎会有下属奖励主人的呢?可她对上少年漆黑好奇的眼睛,竟是被问住了,她此刻也犹疑起来,她从前没有过暗卫,也不知道暗卫和其他下属究竟是不是一样。
她忽然想起来燕寔对她说过的“未教化”三个字,或许、或许燕寔真的没有被教导过这些身为下属的规则。
李眠玉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她看着燕寔,慢慢说道:“也可以吧。”
少年便微微一笑,“那你要什么奖励呢?”
李眠玉被他这样一瞧,又有些不好意思,神思飘忽地想,她会不会是史上第一个被暗卫奖励的公主?
一边这样想,她一边又开始漫天漫地想自己想要从燕寔身上得到什么奖励。
可她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燕寔这样能干,她对于如今的日子是满足了,虽是流亡在外,却至少没吃十二皇叔那样的苦,所以她眨眨眼如实说:“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她声音脆生生的。
少年又凑过来,在她左脸又亲了一下,气息干净又湿润润的,吻得极亲极快,“一定要……你平日不是总念叨想圣上吗?”
李眠玉捂住自己的脸直起身,嗔他一眼:“愿望和奖励我总不会分不清……你又乱亲人!”
皇祖父的行踪,她是希望没有人能寻到的,哪怕是燕寔,因为若是燕寔能寻到,那就说明旁人也有机会寻到,那对皇祖父来说不是好事。
燕寔歪头,“你不要奖励,那就我要问你要奖励了。”
李眠玉呆了呆,奇道:“怎么变成你问我要奖励了?”
燕寔转过脸,视线往小方桌一扫,那上面摆着那几日前习的字,写的是“李眠玉”三个字。
李眠玉顺势也朝着那儿看去,只瞬间就领悟到了燕寔的意思,当日他说写得好的话,要问她要奖励,她默认了。
少年将目光又收回来,语气又开始一板一眼:“李眠玉……这三个字,我写得好不好?”
李眠玉从没听过燕寔叫自己的名字,一句“大胆!”就在嘴边了,脸都莫名红了,可话又收了回去,或许是因为他语气太平淡了,仿佛只是在描述自己习的这三个字恰好是这三个字一般。
比起原先状如鸡爪的字,这三个字如今确实写得像模像样了,燕寔本就是习武之人,手腕有力,所以即便是簪花小楷,字也是自成一派的刚劲有力,在李眠玉眼里称得上顺眼。
她静了静,瞪着他还是忍不住:“你大胆!直言公主名讳!”
他若否认了,就说明方才只是在描述自己写的那三个字,但若是……
燕寔的脸上总是无甚表情的,沉静如夜,但此时,他又露出偶尔才会露出的无辜,也不说话。
李眠玉便别开了脸。
算了,公主不计暗卫过。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袖子被人又轻轻扯了扯,她就只好看回去,清了清喉咙,“那你要什么奖励呢?”
李眠玉的一双眼亮盈盈的,站在那儿脊背挺直,端的是公主的气派。
燕寔也不怵,漆黑的眼还是自下往上看她,慢吞吞低说:“公主去和陈春花说,我们不是亲兄妹,是表兄妹,是未婚夫妻,这就是我要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