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是皇祖父给她的暗卫,是她的人,他不会说出去的……而且燕寔力气这样大,武功这样强,她现在可对付不了他。
她哽咽着说:“忘掉!”
少年答得很快:“已经忘掉了。”
李眠玉被一噎,暗卫的记性有这样差?还是在燕寔眼里她是木头,不值得记住?
她心中愤然了一瞬,瞪了一眼燕寔的后脑勺,但抹了两下眼睛,到底什么都没再说。
这样狼狈的时候,她可不希望有任何人记住!
燕寔看起来对南清寺很熟,当天彻底亮的时候,他已是背着李眠玉上了一座矮山头,在山腰处果真有一座小寺。
比起大慈安寺来,这小寺又小又破,外面的漆早就剥落了。
李眠玉以为燕寔会敲门进入,没想到他背着她纵身一跃,便从后门处跃了进去,轻盈落地后,他熟门熟路带着她去了后面一间寮房。
寮房门没锁,推开后,里面一应俱全。
燕寔背着李眠玉到竹床边,稍稍整理一下,便将她放下。
李眠玉的两条小腿光着,从衣摆下俏生生露出来,却是布满划痕,脚底更是血淋淋的,她低头一看,迟钝地又开始疼起来,两只眼又开始浸泪,腿也僵在那不敢乱动。
燕寔蹲在床边低头看了看。
“好疼。”李眠玉含着泪又看向他,目光触及她的暗卫被血浸透的衣衫,再看他苍白的脸色,一时喊不出更多的疼,“燕寔,你流了好多血,你真的不会死吧?”她紧张地攥住他袖子。
燕寔摇了摇头,再次道:“不会。”他起身,“公主稍等。”
他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往外去。
李眠玉坐在床上,低着头看脚上的伤泫然,目光却忽然在自己胸前一凝,面色涨红了,昨夜里她拿来擦身体的衣衫是件月白色外衫,十分透色,她没穿肚兜,隐隐约约能看清一些光景。
燕寔的脚步声此时传来,她立刻有些慌乱地抱胸捂住,抬起眼看过去。
他打了盆水进来,似是感觉到她在看他,抬眼看过来。
李眠玉对上一双明润漆黑的眼,沉静如渊,她这才发现她的暗卫生得极好,鼻梁挺秀,凌厉又俊俏,像山野间轻盈秀丽的猫。
样貌竟是不输给崔云祈。
李眠玉想到自己只隔着薄薄一层软缎趴在他背上一晚上,后知后觉的羞窘,但她此时越羞窘,脸上便越是气势,她瞪了一眼燕寔。
燕寔却无甚反应,将水端到床边,再是从怀里掏出只包裹严实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卷纱布和一瓶伤药,他撕下来一块纱布,沾了水,便看向李眠玉。
他的眼神里有询问的意思,李眠玉也看懂了。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李眠玉抱紧了胸,只能涨红了脸道:“擦拭伤口就是,不许乱碰别的地方。”
燕寔点头,垂下头,两只粗糙的手指捏过李眠玉脚踝,放在自己腿上,将衣摆往上撩起一些。
李眠玉此时才想起自己下面里面什么都没穿,面色更红,就要将腿缩回来,但燕寔按住了她膝盖,“别动。”
她刚要出声训斥,燕寔手里沾了水的纱布开始擦拭她的伤口,她疼得瞬间没了训人的力气,眼里立刻包了泪,哼出声来,还是斥道:“你轻点儿!”
可她尾音上挑,更似埋怨的嗔恼。
燕寔以为自己力气太大了,便更轻了一些,可李眠玉还是一直哼哼唧唧,这不满那不满,时不时斥他一句,声音既气愤又哽咽,所以,原本很快能处理好的伤口,花费了许久。
替李眠玉弄完后,燕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端起水站起来,“公主,我先出去了。”
李眠玉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着头立即点了下头,又想起一时忙抬起头看他,迟疑:“这寺里没有人吗?”
“寺里只有一个主持,每隔一些时日就会出去云游,三不五时还会出门化缘,寺中经常空着。”
燕寔说罢,见李眠玉没有旁的疑问了,便转过身往外去,只是他转身时,身体轻晃了一下,但很快,脚步又稳稳往外去。
他一将门关上,她便立即弯腰打开放在床边地上的包袱,从里面翻出衣物,迅速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再一件件将肚兜内衫都穿上。
穿齐整后,李眠玉才是松口气,又找出一根发带随意绑了一下头发,重新躺下后,疲惫涌上来,又累又饿,她揉了揉肚子,实在没力气去喊燕寔,闭上眼打算睡会儿。
只是她却睡不着,闭上眼就想到青铃姑姑,想到皇祖父,还想到了崔云祈,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失踪后会不会着急来寻她?
他那样温柔良善的人,一定会着急的。
李眠玉皱紧了眉翻了个身,忽然听到外面哐当一声重响,她一下惊醒,睁开了眼坐起来,紧张地朝外喊:“燕寔?”
外面没有人回应她。
李眠玉又叫了两声,燕寔始终没回她,她心里有些着急,翻身下床,只是落地瞬间,脚底疼得站不稳,又摔回床上。
她咬着唇弯腰在包袱里翻出一双鞋,小心套了一下,小心翼翼忍痛站起来。
李眠玉好不容易挪到门口,拉开门,一眼看到燕寔光着上半身昏厥在井水旁,旁边是随手丟掷的血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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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他不会是要死了吧QAQ!给他一点营养液能救活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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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纵横交错的伤口,皮肉翻卷,露出血肉,李眠玉看到的瞬间,便开始头晕目眩,心慌恐惧,靠在门框上差点软倒在地。
“燕寔?”她抖着声轻轻喊了一声,地上的少年暗卫毫无反应。
李眠玉眼眶瞬间红了,踉跄着扑出去,在燕寔身旁跪坐下来,她的手刚搭上燕寔胳膊想轻晃,地上面色苍白的少年却忽然睁开眼,警惕又凌厉地反手捉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像是要将李眠玉的手腕折断,她疼得惊呼:“燕寔!”
李眠玉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让燕寔有些迷茫,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定在她脸上看了会儿,松开了手,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别闭上眼!燕寔,醒醒!”李眠玉的手腕解脱后,顾不上疼,又抓着燕寔胳膊轻轻晃了两下,她声音急切着急,但燕寔再没有反应。
她不知该怎么办,看着燕寔面色惨白毫无声息地躺着,身上那样多的伤,一下害怕得不行,想到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眼泪就一波又一波往下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要沐浴,我们、我们不会在那里停下来,对不起……你别死。”
李眠玉心中愧疚蔓延,她从没遇到过这样情况,一时慌乱,很快想起方才燕寔是怎么替自己处理伤口,她忙弯下腰试图将他扶起来。
可少年身形修长,穿着衣瞧着清瘦,可脱下衣后,身上肌理分明,死沉死沉。
李眠玉不想她的暗卫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从地上扶坐起来,她喘了好几口气,涨红着脸眼中含泪,很是狐疑地看燕寔的身体,分明不胖,为何这样沉呢?
“燕寔,燕寔?”她又拍了拍燕寔的脸,又抖着手放到他鼻息下,感受到气息才稍稍安心。
李眠玉深吸口气,打算扶着燕寔站起来,可地上的人纹丝不动。
她抖着腿喘了两口气,又试着抓住燕寔胳膊往房中拖,可她才稍稍使力,就见他肩膀处的伤口扯到又渗出血来,她立时不敢动了。
李眠玉泪水涟涟地咬住唇想了想,轻轻放下了燕寔,又转身踉跄着进屋,再出来时,怀里抱着竹床上那一床被褥。
她蹲下来将被褥先放在地上,再是费力将燕寔扶坐起来,再快速将褥子抖开往燕寔身下垫,垫好后,又小心翼翼将燕寔平放在褥子上,做完这一切,李眠玉额上都沁出了汗。
她没有歇,跑到井水旁,木盆打翻了,水流光了,她咬着唇看了看井水,眼睛又湿润了,有些无措,不知水是怎么打上来的。
李眠玉蹲下来研究了一下井水旁绑着长长绳索的木桶,迟疑着拿起来,一手抓着绳,另一手抓起木桶丢进井水里。
可木桶慢悠悠飘浮在了水面上。
李眠玉趴在井旁,费力地晃动木桶,好不容易木桶倾斜了一下,忽然沉入水中,她眨了下眼,若有所悟,忙提起绳子。
可她没想到木桶打满水会那样沉,也没想到打湿了的绳子那样滑,一时没抓稳,绳子就脱了手。
李眠玉下意识探身下去抓,半个身体都几乎倾下去,将将要掉进去,她惊醒过来,又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又抬起身来。
她跪在井水旁,看着水底下隐约可见的木桶,眼睛又模糊起来,小声抽泣了一下,自觉无用,为什么宫外面做什么都那样难。
李眠玉怕极了燕寔会死掉,很快就抹了眼睛,在他脱下的衣物旁找寻了一番,看到了那只药瓶,她晃晃悠悠跑回屋里又拿了帕子出来,蹲下身细细擦拭他身上的伤口。
那些伤口翻着皮肉,混着血迹,她看一眼就头晕目眩,抖着手擦了许久,才是将药粉倒上去。
可她控制不好力道,一下倒下去小半瓶。
燕寔身上伤口那样多,她方才又用掉不少,李眠玉本就担心一瓶不够用,现在看到倒出来半瓶,又心慌起来,吸着鼻子小心用帕子擦拭着匀到另一道伤口上。
他的肩膀、胳膊、胸腹、腰上、背上都有伤口,李眠玉一边小心又笨拙地上药,一边默默流泪祈祷燕寔会好起来。
一瓶伤药全部都用完了,她找出那纱布,学着先前燕寔替她包扎双足的样子,费力扶起他后在他身上缠了几圈。
如此做完后,李眠玉也虚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的被褥上。
但她喘了几口气后,又睁开眼睛,舔了舔唇,坐了起来,她看了看身侧的燕寔,又爬起来,迟疑着打量四周,小心往前面的佛堂去。
一路上李眠玉都很警惕,既担心有追兵忽然从哪里冒出来,又担心有旁的贼子藏在这,她惊惧不已,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到了前面佛堂。
佛堂门开着,没有人,里面一座佛像悲悯地立在那儿。
李眠玉仰头看了会儿,眼底便又被泪浸湿了,她忍着脚疼,慢慢挪过去,双手合十在蒲团上跪下。
“佛祖在上,信女李眠玉,请佛祖保佑信女皇祖父平安无事,保佑信女与皇祖父很快能相聚,保佑信女的青铃姑姑还活着,保佑信女的未婚夫能很快找到信女,保佑信女的暗卫燕寔很快好起来。”她一边说,一边磕头。
然后,李眠玉稍顿后,又说:“信女还请佛祖保佑让我二叔不得好死,被乱箭射杀,或者被大刀砍死,哪怕是掉进粪池淹死呢!总之最好死掉,天下才太平。佛祖千万保佑!等信女回去了,一定天天派人供奉佛祖!因为信女是公主,有食邑五百户,不差钱!”
这一次,李眠玉的头磕得同样郑重。
她生得白,心又虔诚,头磕得扎实,这么几下,额心已经通红了。
李眠玉再次抬头时,眼睛里除了湿湿的泪外,还有些不好意思,“佛祖,信女还要求您一件事。”她顿了顿,白嫩的脸上飞起两片红霞,支吾着说:“瞧您……瞧您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可否给我的暗卫匀一些,他身上好多伤,我怕他会死掉,他不像我二叔那样是个十足坏人,我的暗卫人很好……佛祖,您就匀一些给他吧。”
说完,她仰起头,一双泪眼凝神望着佛像,仿佛在聆听的模样,半晌后,她又说:“佛祖、佛祖要是不反对,那我就拿了。”
李眠玉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拖着伤腿慢吞吞到供桌旁时,还有些扭捏羞赧,又偷偷抬头看了上面威仪的佛像一眼,才是拿了一小串枇杷,两块饼子。
然后像做贼一样又回到了后面寮房,她的脸全程都很红。
回到寮房,看到燕寔还白着脸躺在地上,又焦灼起来,她进了屋,先将贡品放在桌上,又去将床上的枕头也拿起来,余光看到角落里有一把伞,想到夏日睡在外面很热,便也取了过来。
李眠玉走到外面,先将伞打开撑在燕寔头顶上方,再是蹲下身拉起燕寔的马尾辫,将枕头垫在下面,松开时,她见到昏睡中的暗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他柔滑的头发,装作无事发生。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什么,高兴地晃了晃燕寔胳膊,“燕寔,你醒了?”
燕寔依旧没有反应,仿佛刚才的蹙眉是李眠玉的错觉。
李眠玉失望,想将手收回来,却忽然觉得掌心下的皮肤滚烫,她呆了一呆,想起什么,忙学着从前青铃姑姑那样探了探他额头。
祸不单行……
“好烫……”李眠玉喃喃,低头再看燕寔,发现他唇瓣干涸,看起来就像不行了的模样。
她真的不想暗卫死,“别死……别死。”她说罢,眼前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