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甚清楚究竟哪里不好,但总归是不好的。
“那样冷的天你害怕被责罚只好跳进水里,冬天的湖水,好冷好冷的。”李眠玉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你还两日没吃过饭,被一盘烧鸡引出来,遭了一顿毒打。燕寔~这一点不好笑,我才不会笑话你。”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燕寔的脸,“如果我那时认识你,我一定会在岸边拉你的手,带你离开那里。”
燕寔似愣了一下,“杀手楼里的杀手会杀了你。”
李眠玉看他一眼,娇矜道:“我是宁国公主,每每出行,皇祖父会给我许多侍卫,甚至会有暗卫保护。”
“你是公主,不可能会来妓寮。”燕寔歪头看她,又说。
李眠玉呆了一下,似没料到这个,她说:“那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认识。”
“比如呢?”
“比如大慈安寺,我父王母妃在那里有长明灯供奉着,我每年都会去寺里,如果我们在那里认识,我就把你要来做我的侍卫。”李眠玉畅想了一番,忍不住笑起来,兴致勃勃,“若是这样,你那时候就是我的人了。”
燕寔垂目看着她不语。
少年男女挨蹭在一起,衣沾着衣,发缠着发,气氛忽然静了下来。
李眠玉缓缓眨了眼睛,忍着鼓胀的心跳,先移开了目光,娇嗔一声:“反正这一点不好笑,我不会笑话你的。”
说完这话,她又转头朝燕寔看去,眼睛水盈盈含笑看他:“等皇祖父起复寻到我,你就一直跟着我,光明正大做我的侍卫长。”
侍卫长……
少年心里慢吞吞念了这三个字,我可不想做侍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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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吃了药,困意就席卷而来,强撑着精神就是要听燕寔说的他的笑话来笑一笑他,如今“笑话”讲完了,她便有些撑不住了,窝在燕寔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横竖无事,燕寔拥着她也躺了下来。
前两日天冷时,炕就开始烧了,如今暖意融融,整间屋子如春日和煦。
燕寔抱着李眠玉,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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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一连几日的大太阳。
李眠玉在屋子里只躺了一天,便每日都被燕寔抱出来在院子里来回走着,每日都要晒一晒太阳,初时困顿疲惫,可几日工夫,她的身体就好利索了。
到第五日上午起来,李眠玉长长呼出一口气,便恢复了精神。
“燕寔~今日我想吃蹄髈。”用温水洁过牙,李眠玉起身便对燕寔说。
陈家村自来有秋收后贴秋膘的习俗,李眠玉和燕寔从郡治回来没两天,老村长家杀了一头猪,因着李眠玉出的主意让山里卫士帮村人收粮,陈春花给李眠玉分了一大篮子的猪肉,别家有宰鸡杀羊的,也都送了些来,家中没牲畜的,便拿布袋扎了些粮送给他们。
燕寔把好些肉都腌制了起来。
李眠玉生病的这几日嘴里没味,什么都不想吃,可病好了,她就想吃肉了,燕寔做什么都好吃,腌的蹄髈她还没吃过呢!
燕寔应了声,便准备去取了肉出来做,只是他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
李眠玉只眼巴巴盯着肉,似乎将崔云祈忘之脑后了,也不再一起来就往村口方向翘首以盼,她看起来娇憨天真,好似和从前一样。
燕寔慢吞吞回过头,取出坛子里腌制的蹄髈,拿出来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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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镇。
两个衣衫破烂的男女相携进了镇子里,男的高大威猛,面目微黑刚正,背肌宽阔,女的看着十四五岁模样,生了一张桃心脸,婉丽可人。
两人拿着路引刚入镇子里,便引起诸多注意,巡逻的卫士们看过去,暗处的乞丐赌徒们也暗中打量着,有人甚至直接拿出画像来比照。
或许是美人都相似,任谁看着都觉得那少女像画像上的人,年龄相当,身旁有一壮硕成年护卫相伴,卫士们不敢轻易错过这对男女,紧紧盯着。
“哥,是不是从这镇子穿过,再走个几十里地,就到陈家村了?”少女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婉柔柔问身侧壮汉。
壮汉点头,出口的声音与外表相符的粗噶:“娘是这么说的。”
少女脸上便露出欣喜来,急拉着壮汉就要穿过镇子往那一头去。
兄妹两个显然没有心情逛这镇子,很快便出了城,外陈家村赶去,却不知身后悄悄跟上了几个卫士。
从长兴镇赶到陈家村时,正是午后。
陈春花正在院子里给晒的萝卜干翻面,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忙放下东西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站的却是陌生的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威猛,面容阳刚,瞧着有几分面善,女的麦色肌肤,则十分婉柔,亦是有几分面善。
陈春花看看两人,一时没出声。
“敢问这里是不是陈家村?”那小娘子急急问道。
陈春花便点头:“是陈家村,你们是何人?”
“这村中几月前有没有来过一对夫妻?男的叫朱大城,女的陈绣娥?”小娘子接着又问。
陈绣娥夫妻还有一双儿女失散在外,这事不算什么隐秘事,陈春花一下反应过来这两人是谁,一下抚掌笑,高兴起来,“有有有!陈大娘住在村中那间屋,我这就带你们去!”
跟了两人一路的卫士接着村居间的遮蔽,混在人群里依然远远跟着。
李眠玉病了几日,便想出来透透气,用过午饭,拿着几个鸡蛋就和燕寔过来探望陈绣娥,此时也刚到陈绣娥家里,听到身后敲门声,又听到陈春花声音,也不等燕寔回身去开门,便抢着自己转身去开门。
灰扑扑的甚至残缺了一角的门打开,从里面探头出来个少女,身上裹着件兔毛制成的袄子,一张脸都几乎埋在毛里,可依旧掩饰不住的灵秀娇俏,肤白如玉,开了门后,清落落站在那儿。
卫士站在对面人家暗处,一看对面的李眠玉,整个人呆了一呆。
这才是画像上的宁国公主!灵秀貌美,仙姝下凡!
陈春花见李眠玉也在这儿,便更喜了,抬眼看到里面的燕寔,声音都娇羞了起来,“小玉妹妹,这两人许是陈大娘的孩子!”
李眠玉一听这,眼睛都亮了,忙朝两人看去。
一看那大高个与朱大城生得极像,而小娘子则眉眼间都是陈绣娥的模样,顿时高兴起来。
在李眠玉打量两人时,兄妹两也在打量她,见她生得这样灵气秀致,不由多看两眼,那高高的壮汉刚正的脸都有些红了。
“陈大娘就在里面,你们快进去!”李眠玉声音都拔高几分,喜悦得不行。
兄妹两与爹娘分开几月,一时也不知出现在这儿的李眠玉是何人,心中茫然,此刻听了她这话,自然是不论如何,先进去!
两人一进去,又看到就站在李眠玉身后的燕寔,又是被一惊,这下脸红的换成了那小娘子。
李眠玉已经高兴地兀自提着裙子往屋子里跑了,“大娘!”
陈春花也跟着跑进去,要一同道这喜!
燕寔转身也要跟着李眠玉走,只是才转身,忽然转身偏头,朝着院门外扫去。
门外空荡荡,此时已经无人。
燕寔犹扫了两眼,未曾发现什么,这才跟着人群往屋里去。
这间屋子本就小,此时站满了人,便显得狭窄,燕寔刚走到门边,就见李眠玉从屋子里钻出来,眼睛明亮地靠过来,唇角一抿,便是笑,脆声道:“果真是陈大娘的孩子,朱长泽与朱翠菱!”
屋子里,那看着高壮的男子正跪在炕边,眼眶泛红,却不善言辞,还是他妹妹抹着眼睛与陈绣娥说这一路的遭遇。
原来兄妹二人从京都外郊的田庄逃出来与爹娘冲散后,也跟着流民走,却半路遇到了山匪抓丁,如此乱世,那山匪竟也有称雄的野心,凭着手中武器,抓了许多流民壮丁,任凭朱长泽一身力气悍勇非常,却有一个妹妹需要呵护,不敢与之硬碰硬,索性假意投诚,带着妹妹上了山。
因着朱长泽生得健壮,在山匪中还得了个小头领做。
如此,便在山中耗费了这诸多时间,直到这次陇西节度使一路自西向东夺河西走廊,那占据了几座山头的山匪军才真正溃成散沙,兄妹两这才得以逃出来。
李眠玉竖着耳朵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小声和燕寔说话,少年俯下身凑过来,听她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这朱长泽如山健壮,一点儿不像大娘说的才十七岁,不知道的以为是二十多的人呢!”
燕寔听出她语气里的促狭,知她心情这会儿极好,只往里看了一眼,便依旧垂目看她。
“燕寔~”李眠玉挨着他,目光看着前方,眼中忽然就漫出了盈盈水意,声音娇憨:“骨肉至亲相见,幸哉乐哉!”
说完,她忽然偏头看燕寔,抿唇含泪笑:“燕寔~盼我也早日见到皇祖父!”
燕寔漆黑的眼看着她,缓缓点头,伸手抹了一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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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卫士自见到李眠玉相貌,便心潮澎湃,深知此次再无错了,这必是文昌帝最宠之爱之的宁国公主!
他知宁国公主既在此藏着,短日内必不会走,她身侧有暗卫,亦是不敢惊动,故不敢耽误时间,照过面后,便立即悄然离开陈家村,直往郡治奔。
卫士一入郡治,便去了一趟崔府。
不多时,崔府之中有暗卫携信快马离开,却不是往陈家村去,而是往东行,宁国公主身边暗卫武功高强,这次不能再轻易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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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本是天下枢要之地,又易守难攻,卢三忠先前如万年老鳖一般窝在陇西不动,其余人只能多长双眼睛紧盯着,却不敢轻易攻打,生怕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螳螂。
如今他在众人乱斗一月余时忽然带十五万雄兵一路自西往东,锐不可当,不过两个多月,以武威为核心的金昌、张掖、酒泉、武威四城皆入掌中,就将本就陷入混乱的河西走廊拿下,将要破陇入关中,获取更多战争资源。
天下群雄皆知陇西雄藩扩张,身旁更是有天下谋士之首崔相辅佐,卢三忠是奔着为帝而去。
如今北狄贼子早已被打散,北狄伪帝被困潼关,京都朝堂溃散,朝中并无帝王坐镇,可此时另有一支军队,自称是文昌帝幼子十二皇子李荡统帅,收拢了部分老臣,如今李荡已被簇拥着在长安为帝。
卢三忠听罢李荡为帝,哈哈大笑,又一檄文发往各地,檄文中道:“文昌帝踪犹渺然,其子遽趁乱僭位,此与乱臣贼子之行何异哉?吾当替帝训之,以正纲常!”
天下文士纷纷传扬,不乏叫好之声!
这日,卢家大军在武威城外驻扎。
崔云祈在营帐书写文书,这几日气温骤降,寒冬至,他染了风寒,面色几分苍白,一路跟着行军,原本温润的面容消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说话时,更显几分阴郁。
成泉从帐外进来,“公子,陈山铁矿那儿寄来的信并流溪镇送来的信。”他从怀里掏出两封信。
卢元珺一心跟着卢三忠征战,铁矿事宜全然无心沾手,一直是崔云祈书信往来了解最新进展,毕竟若不是卢三忠决定带崔云祈在身边一路东行,他本该留在郡治,亲自制军备所需。如今矿山之事每隔七日一封,将将两个月,已有部分铁矿石被运去炼造。
至于流溪镇……崔云祈手中笔一顿,墨汁滴落在纸上,他长眉一皱,他将信收下后放下,没有立即看信,而是看着成泉,先问:“还是没有半点玉儿消息么?”
成泉每每被问及定国公主下落,便耷拉着脸,肩膀都缩了起来,声音都不敢大,“回公子,未曾有宁国公主的消息。”
崔云祈眉宇间阴沉之色越发浓郁,他静了会儿,垂头先去拆那封陈山铁矿处的卫士送来的信,内容自是与他原先预料的那般。
他再拆第二封信。
但就这么一瞥,他便浑身一僵,眉头皱紧,快速读过信,一下站了起来,呼吸急促,苍白的脸都泛上一丝潮红。
成泉不知信中写了什么,公子会这般反应,但他马上就想到流溪镇有谁,一是夫人与二公子,二则是……
崔云祈这样站着,闭上眼静了许久后才睁开眼,温润的嗓音有几分发颤,“文昌帝崩逝了。”
成泉一惊,下意识出声:“那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