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寔正漫不经心地环视四周,察觉到她看自己,便俯首朝她看去,见她被晒得鼻尖上冒出汗来,便拿出帕子当做面纱,遮住她的脸,再随意替她回答:“是他表姑。”
络腮胡土匪震惊了,“表姑?”
燕寔面不改色,凌厉俊美的脸上是淡然神色,点头:“是。”
络腮胡恍惚着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深信不疑,没有追问下去。
李眠玉却尴尬得僵住了脸,觉得燕寔这胡说八道有点过分了,她小声:“燕寔~这样占人便宜是不是不太好?”
燕寔低头,一派沉静淡然:“山里的客栈就是这样,尤其此地民风彪悍,你是客栈贵客,就是掌柜的表姑。”
李眠玉在民间也行走多时了,想到往日去客栈里店小二哈腰俯首的模样,犹豫了一下,“真的吗?”
燕寔余光看到偷窥李眠玉的土匪,冷冷眯了下眼看过去,说话语气却依旧慢慢的,“真的,反正这座山里的客栈就是这样。”
李眠玉很容易信了,她第一次当人表姑,一时有些没有心理准备,脸上出现了紧张的神色。
燕寔垂目看着她,忍不住低笑一声,摘下头上斗笠,挡在李眠玉面前,俯首在她脸颊上亲了口。
李眠玉回过神来,脸一下红了,余光看向四周,还好这些壮汉身上背的行囊重,这一段路刚好又有些难走,无人注意到他们。
她忍不住瞭他一眼,嘟哝声:“你忍一忍!”
燕寔只当没听到这一句,忽然低声说:“我们在山上成亲吧!”
李眠玉脸更红了,心想,她还没写文章呢!
现在是六月底,那岂不就是离她原先说的还只剩三个月?
李眠玉脸上热气腾腾,轻轻推搡了一下燕寔,又看他一眼,忽然道:“燕寔~你长高了。”
她这话说得忽然,燕寔漆黑的眼中竟又出现短暂的茫然。
李眠玉语气自豪又说道:“我也长高了。”
燕寔直勾勾看她,没吭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李眠玉的眼睛在斗笠阴影下露出笑来,她眼睫轻颤,几分羞赧,矜持道:“再过几个月,或许我们还要长高些。”
说完这句,她瞭他一眼,不继续往下说了。
燕寔静了会儿,忽然领悟到她的意思,漆黑的眼流光溢彩,凑过去在她脸上又亲了口。
他搂紧她,将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声音低低的,慢悠悠说:“等我们再长高些,就做新衣服。”
李眠玉听到他这一声笑,灵魂便飘远了去,心里想了一下,燕寔穿红色的武袍时那样英武好看,要是穿别的红色的衣衫,该是如何的风姿?
好不容易爬过一段稍显陡峭的山路,几个土匪才有心思回身去看,见那少年还是气定神闲操纵着马匹,竟是没有东倒西歪,一时也惊奇。
“表姑,那他是谁?”还是那络腮胡,胆子大又好奇心重。
李眠玉看一眼燕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燕寔说:“未婚夫。”
少年声音清朗,理直气壮,又答得器宇轩昂,兼并杀手的气势和暗卫的沉静。
络腮胡脸上露出遗憾,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对上二首领的表姑的未婚夫的眼神,心里就发怵,只好老实巴交扛着东西继续往山上去。
如此炎热的大中午,山上静悄悄的,连鸟兽都没有一只。
帕子都掩不住李眠玉红透的脸颊,她又看一眼燕寔,没有吭声,神魂却飘了出去,唇角翘着。
皇祖父,你看到我给自己挑的未婚夫了吗?
我的未婚夫年纪轻轻还未及冠,虽不是才高八斗温润斯文,但沉静敏捷,武功高强,无人可敌,又生得俊俏挺拔,身姿如剑,宽肩窄腰,双臂有力,双腿修长,实乃当世第一美少年!
李眠玉许久没吭声,燕寔忍不住俯首朝她看去,见她的魂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静等了会儿,见她的魂还不飘回来,忍不住伸手在她腰间揉了一下。
“燕寔~”李眠玉轻呼一声,回过神来,仰脸对上少年漆黑幽静的眼睛,有些心虚于刚才心里想的,便移开目光看向四周,随口说点什么转移此刻有些不好意思的心情,“你看山里风景真好。”
燕寔转脸看向四周。
光秃秃的山石,长着几棵草,零星几棵树。
李眠玉也看到了,“呃……一颗草一棵树也有其独特的风姿。”宁国公主硬着头皮说道。
燕寔认真扫了一眼那几棵草几株树,再转过脸低头看她,一双眼直勾勾亮晶晶的,“是么?比起兰花呢?”
李眠玉心神一晃,忽然想起来在陈家村后山脚下遇到的那株小建兰。
她曾对燕寔说崔云祈像兰花一样高洁,燕寔就指着旁边的小野花问她更喜欢哪个,那时她毫不犹豫理所当然答兰花。
这会儿她再回想那时燕寔的反应,抿着唇看他笑,心里也生出了急智:“燕寔~我现在最喜欢路边野生野长的小草,顽强的生命力,令人钦佩不已!你看它颤巍巍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等它开出小花,真是绝代风华呢!”
少女清脆的声音惹得出了一身汗的几个壮汉土匪也纷纷回头。
燕寔随意又朝那几个土匪看了一眼,淡淡的眼神,几个土匪莫名心里又一抖,赶紧背过身继续往山上爬。
二首领的表姑的未婚夫究竟什么来路?这么吓人!
李眠玉说完话,便抿唇仰头看燕寔,再次重复:“燕寔~我现在最喜欢小草。”
燕寔看着她却幽幽说:“我不可以是花吗?”
李眠玉呆了一呆,涨红了脸看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燕寔一板一眼:“我要做花。”
李眠玉从前不觉得燕寔是这样话多的少年,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怕是要中暑了,所以有些有气无力起来,“燕寔~那你要做什么花?”
“我要做你眼里看到的任何一朵花、一株草。”燕寔盯着她,慢吞吞道,“我也可以是兰花。”
李眠玉被他这样盯着,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去,她羞赧又雀跃,忸怩了一下,就算此时旁边有再多人也再忍不住,侧过身抱住他脖颈。
她喃声道:“燕寔~你是我目之所及的任何一朵花、一株草,你当然也可以是兰花。”
燕寔抱住她,看着怀里的脑袋。
兰花有什么了不起,他现在也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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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处有一段路太过险峻,李眠玉下了马,被燕寔抱着往上跃,马则是交给了络腮胡。
等走过这段路,她一抬头,便看到尽头处矗立着一座颇为气势的竹楼,竹楼附近还有多处小屋,错落着简直成了个小村。村里男女老少皆有,各个生得壮硕,场地上有许多武器架,架子上摆满了武器,此时不论原先在做什么,都朝着她和燕寔看来。
李眠玉告诉自己不能以貌取人,这村子里男女老少都有,怎么可能是土匪?燕寔这么有经验,不会走错地方的。
而且就算燕寔弄错了地方,这些是土匪又怎么?她和她的暗卫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但李眠玉还是忍不住奇怪,小声问燕寔:“燕寔~他们为何这样看我们?”
“因为你好看。”燕寔漫不经心,将斗笠摘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
李眠玉不由整理了一番衣裙。
燕寔稍稍往她面前站了点,目光淡淡朝四周看去,身上的杀气毫不收敛,他漫不经心打量着这些土匪,丝毫不放在眼里,只目光落在寨子各处的防御上。
一时整个寨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前面几个背着行囊,扛着木板,衣衫被胸肌撑破的土匪吭哧吭哧喘气的声音。
络腮胡气喘吁吁也喜气洋洋,走到最前面,一边将马交给小弟,一边往三层的竹楼里走,朝里吼道:“快去叫二首领出来,今日二首领的表姑来寻他了!”
不多时,竹楼里跑出来个小少年,“哥!二首领今日吃坏了肚子,一直在茅房几乎没出来呢!眼看天都要黑了,要不是大首领重伤只能躺着,都要去茅房寻他了,瞧他是不是掉进去了。”
因着二首领要面子,他声音都说得很轻。
络腮胡一拍大腿,心想真是不巧了,不管怎么说,先把小表姑请进来!他立刻召集了弟兄们都到这堂屋里来,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能缺!
“小表姑!”络腮胡从竹楼里又跑了出来,恭恭敬敬喊了声李眠玉,“里面请!”
李眠玉一脸莫名,看了一眼燕寔,燕寔神色从容淡定,静默了一会儿,对她淡淡道:“走吧。”
于是她略有些茫然地走进去,方才外面那些男女老少不知何时都聚集在堂屋中了,见她进来,络腮胡郑重向大家介绍:“这是二首领的小表姑,和表姑父,上山来寻二首领的。”
其余人好像没有脑子一样,俱是冲着李眠玉大喊:“小表姑!”
但人都被架在这上面了,李眠玉不自禁挺起胸膛,拿捏起公主的腔调,文雅地说:“都起来吧,不必这样客气。”
山里的土匪一看这貌美小娘子这般模样,顿时信的不能更信了,二首领不就是这样文绉绉的调调吗?
“小表姑,我这就带你去住的地方!”络腮胡一挥手,其他土匪就一哄而散了,他则热忱上前招呼道。
李眠玉来山中客栈就是要过夜的,此时临近傍晚,她当然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多谢。”
络腮胡招呼着那些扛行李的土匪,便殷勤地在前面带路,走去了后面靠山崖的一栋小楼,道:“这一栋竹楼是二首领住的,有两层……”
李眠玉认真听着,一双妙盈盈的大眼默默看着他,心想,掌柜住的楼带她来看是做什么?
真是奇了!络腮胡黑熊一样的壮汉,被这样一看,脸都红了,又看看小表姑旁边幽幽朝他看来的黑袍少年,当下粗声道:“二首领就一个人,也没拖家带口,到时就先住到大首领那儿去,这一处楼就给小表姑和表姑父!”
李眠玉震惊不已,“真的可以吗?”
络腮胡拍着胸脯道:“当然可以!”
燕寔在旁边淡声:“将他的东西收拾走。”
这就是表姑父的气势啊!络腮胡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器宇轩昂的少年,毫不迟疑地点头,先推开门,再是命人将小表姑的行李暂且放到桌椅上,便招呼着他们去收拾二首领的东西。
做土匪的,讲究雷厉风行,不过眨眼的工夫,几人便收拾了几个包袱出来。
络腮胡还想再多停留一会儿,看看灵秀美丽的小表姑,但无奈身旁那少年一双利眸实在能伤人,只好殷勤道:“小表姑,马上吃饭了,一会儿我让人给小表姑送饭来。”
李眠玉当然点头道谢。
络腮胡还想多说两句,燕寔漆黑的眼扫了过去,他莫名身体一颤,忙带着人走了出去。
小楼门一关,里面就只剩下李眠玉和燕寔了。
此时天色还未暗下来,窗户透着光,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李眠玉一时还没缓过劲来,回身想与燕寔说话,却没看到他人,转脸一看,他已经走到桌子那儿,长臂一捞,就将上面大大小小的包袱全抓了起来。
“燕寔~我真的觉得这里怪怪的。”她几步挨蹭过去,将怀里的兔子也趁机放了下来,生怕这兔子又要更衣。
不过如今也不算特别害怕,燕寔给兔子做了个兜布,围在臀上,若是它更衣了,也不至于直接到她身上。
燕寔歪头看她,黑眸沉静又无辜:“哪里怪?”
他提着东西十分淡定往楼上去。
李眠玉跟在后面,本想直接说这像是土匪窝,但想到燕寔这样信誓旦旦认为这只是山中客栈,定是被别人骗了!
她英明神武又俊俏可爱能干多智的暗卫万一接受不了被人欺骗伤心过度怎么办?
还不是要她哄?
李眠玉仰脸看他进了二楼寝卧,马上跟了进去,心里酝酿着情绪。
燕寔环视了一圈四周,漆黑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