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忙弯腰道:“二首领别激动,小表姑还有表姑父就在那儿,不会跑的!就算要跪也到那儿再跪!”
张有矩气得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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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楼后面有一块空地,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燕寔指挥着络腮胡和另外几个土匪正在那儿挖坑。
李眠玉就靠着窗棂往下面看。
不得不感慨,几个人一起干活果真比燕寔一个人做要迅速许多,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草棚都快搭好了。
她游离的目光扫过草棚,便又重新落在燕寔身上,和那群健硕得如同黑熊的膀大腰圆的壮汉相比,燕寔清瘦高挑,站在人群里竟是显得文弱起来。
可他身姿笔挺,肩膀宽阔,双腿修长……
李眠玉慢慢地趴了下来,手支着下巴,唇角翘着端详燕寔。
可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快看不清了。
“二首领来了!”一声大喝忽然在下方响起。
李眠玉一愣,立刻直起身往下去看,就见有两人从不远处步履蹒跚地走来,她看不清,努力眯起眼睛去辨认哪个是二首领。
张有矩一眼就看到一群土匪里生得极其俊俏的黑袍少年,先是一怔,再是看他这样清瘦,立刻断定一定是被一群悍匪强行掳上山的,指不定是故意顺着土匪说是什么他的表姑父,便没有立即出声。
燕寔听到动静偏头,沉静的目光淡淡一扫,脸上无甚表情变化。
“二首领!这就是表姑父!”络腮胡激动地指着燕寔喊道,又说,“小表姑就在这楼上呢!”
张有矩听罢,自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当时便怔住了,好半晌,道出一句:“有仙娥自天上来!”
他正要多看两眼,眼前却站了个人挡住了视线,忙收回目光一看,是那黑袍少年,一双眼漆黑明润,分明生得秀丽俊俏,却给人寒光凛冽之感,立刻一抖,没敢多看。
“燕寔~”
小娘子的一声轻呼,在场几人纷纷看了过去。
李眠玉一想到这可能是个匪寨,或许下一瞬就要打起来,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离燕寔太远,她趁着此时天还未彻底暗下来,忙朝燕寔疾步过去。
燕寔转身抬手接她,牵住她的手,将她揽在身后。
张有矩一看这小娘子脸色惊惶的模样,更加断定这必是被匪贼掳上山的,便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可他一时走得猛了些,麻软的双腿一趔趄,直接双膝跪地。
周围土匪抽了口气。
李眠玉忍不住从燕寔身后探出脑袋,也是震惊了一下,忙扯了扯燕寔袖子。
燕寔反手牵住她的手。
“刚才我和二首领说小表姑来了,他也是激动得直接跪下呢!”扶着张有矩过来的土匪赶紧和大家解释,“二首领就是太激动了!”
众土匪都跟着热泪盈眶,接着灼灼的目光看向李眠玉。
李眠玉呆了一下,但她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宫中不知有多少人跪拜过她,此时很能撑得住,既然都被架在这儿了,表姑便表姑吧,今日必要把表姑的名头做实了。
说起来,还是这二首领占便宜了呢!
她伸手抚了一下鬓发,端庄从容地从燕寔身后走了出来。
燕寔一看她的架势,抬手压了一下唇角。
“也不必如此多礼。”李眠玉语气优雅,“地甚寒,久跪恐伤筋骨,还请速起。”
说罢,她开始酝酿怎么说才能在此混乱之际将表姑的名头做实?比如一路寻亲得知不曾见过面的远房侄儿流落三莽山?
张有矩臊红了脸觉得自己丢人至极,正要解释一二,就听头顶上方传来清脆的声音,略有些茫然地抬头。
“二首领!小表姑让你起来呢!”络腮胡在旁高兴道。
张有矩被搀扶着起来,脑袋竟有些浑噩,一时觉得这小娘子说话口吻甚是文雅,不是寻常女郎,一时又茫然怎会有小娘子来了土匪窝里这般冷静的?
“二首领,你怎么不叫小表姑?”络腮胡提醒他。
张有矩担心对面这俊俏如画的少年男女没有身份被匪贼欺辱,虽心中茫然,但他决定顺从自己做人的良心,于是他沉吟道:“小表姑。”
已经酝酿好情绪的李眠玉刚要开口,就听到对面青年虚弱又富有感情地喊了她一声小表姑。
她默然一瞬,忍不住仰脸看燕寔。
燕寔也正垂目看她,朝她眨了眨眼。
于是李眠玉再转回视线,镇定自若地应了一声。
张有矩的良心同时得到了安慰。
双方,不,还包括在场土匪都十分满意,各自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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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应完这一声就有些尴尬,脸红了一下,就听那群黑熊壮汉将那虚弱的二首领围了起来,左一句恭喜二首领,右一句苍天有眼!
她有些想笑,心道,这些若真是土匪,脑子大概是不太灵光,又觉得这场合笑实在不该,便悄悄退回到燕寔身边,伸手拽了拽他袖子。
燕寔低头,那双极黑极润的眼很正经,还有些无辜,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李眠玉便抓着他的手,想在他掌心写字。
少年掌心粗糙,满是茧子,许是今日天气干燥,隐隐有几条干裂,她一下没了心神写字,不停用指腹摩挲着燕寔的掌心,每一根手指都摸了过去。
天色渐渐更暗了些,耳旁还有嘈杂的声音,李眠玉却有些出神,从前被燕寔握着手时,她只觉得他的手粗糙,却没细细摩挲过,今日一摸,她心里有些疼。
她想到燕寔从小过得可怜,又想到他为了她一路拼杀,接着还想到她一路上都没真的吃过什么苦,苦的都是燕寔。
李眠玉垂着眼睛什么笑意都没有了。
情绪低落间,等她回过神时,人已经回到了小竹楼里。
燕寔手里提着一盏灯,正垂首放到一旁桌上,屋里便瞬间亮堂许多。
李眠玉已经不在乎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匪寨了,她站在一旁看燕寔,少年秀丽的眉眼此刻在昏昏灯火下十分柔和,藏起了一身蓬勃的野性与凌厉,乌黑的发垂在颈项里,都添几分乖巧。
她悄声走过去一步,从燕寔背后拥住他。
燕寔怔了一下,回头看李眠玉,见她情绪不知为何很是低落,明润的眼底几分疑惑:“怎么了?”
李眠玉没吭声,伸出手摩挲着燕寔手臂,燕寔被她揉摸得脸上蒸腾起热气,正要转过身,手腕就被她捉住,再接着,手又开始被她揉捏起来。
未及冠的少年郎君,被女郎随便摸一摸就能浑身燥热,燕寔没吭声,呼吸却有些急促。
“燕寔~你的手都开裂了。”李眠玉低低的声音响起。
燕寔根本无所谓什么手开不开裂,转身去搂李眠玉,李眠玉顺从地靠近他怀里,仰起的脸上那双妙盈盈的眼里却有湿润的水意,她小声:“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到,你对我那样好,我却对你不够关心。”
“……”他根本不觉得手上开裂是什么大事。
正要开口,又听怀里的人声音扬高了几分道:“燕寔~待沐浴过后,我给你擦脂膏吧,我再给你按摩按摩筋骨,从前皇祖父累了,我经常给他揉按肩膀,我的手法特别好,是向擅揉按的宫人学过的。每每皇祖父被我揉按过后,批奏折都更精神一些!”
李眠玉终于想起来自己能为燕寔做点什么了,双目炯炯看着他,跃跃欲试。
燕寔默默收回了原来的话,黑眸直直看着她,点头,微微笑,慢声说:“这两日身体确实有些累。”
李眠玉便恨不得立刻剥了燕寔衣物,替他按摩。
燕寔也站直了身体,“我出去让人备水。”
李眠玉立即点头,注视着他转身离去时的背影时,忍不住又想,即便燕寔这两日有些累,这身姿还是依然很矫健呢!
燕寔很快就回来,且不多时,有两个土匪抬着水上楼来。
李眠玉就坐在竹榻上,此时她的行李都被收拾好了,小榻上铺着的也是干净的竹席。
土匪今日都特别高兴,二首领的小表姑和表姑父都在这儿了,那就说明二首领不会总想着离开他们寨子了,二首领在寨子里,那兄弟们就有人管着,不愁吃喝了!二首领比起大首领还会挣钱!
所以土匪抬水上来时,看向李眠玉的目光泛着泪光,仿佛她是当代观世音,该受人朝拜。
李眠玉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既茫然,又尴尬,勉强撑住公主的气派,端坐在榻上,道:“多谢。”
那黑熊般的土匪就激动得哭出来,不等人催,就懂事地跑了下去。
燕寔反手去关门,回身时,他听到李眠玉疑惑地问:“燕寔~方才在下面时可还发生了什么?我走神了,没注意。”
他心不在焉道:“没事,那二首领被围着说了会儿话,又肚子疼,让人背着去茅房了,说明日要给我们接风洗尘。”
李眠玉此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听了这话就没再问了,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可以替代屏风的东西,正要与燕寔说,抬眼却看到他已经将上衣脱了。
她看着那漂亮的身体,呆了呆,问:“燕寔~你脱衣服做什么?”
燕寔沉静漆黑的眼就看了过来,低声:“不是说沐浴过后替我揉按吗?”
李眠玉看着少年肌肉分明的身体上覆着的一层薄薄的汗,脸红道:“哦,那你先洗吧,我不偷看。”
说罢,她就在小榻上背过身去。
屋内静了会儿,烛火轻轻晃了晃,身后,燕寔很低的声音传来:“你不和我一起洗吗?”
李眠玉虽与燕寔已经坦诚相见,可是一起沐浴她还是有些害羞,忙摇头,她又想到燕寔的苦,语气怜惜心疼,“你先洗吧。”
说完,身后没有任何声音,她忍了忍,正想回头,燕寔就从身后贴了过来,他亲了亲她的脸,也不说话,就用那双明润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李眠玉被他这样一瞧,很容易就神魂飘忽,燕寔低笑一声,长臂一揽,将她从小榻上抱了起来。
等到她回过神时,俯首一看,燕寔低着头,牙齿咬住了她胸口的衣带,轻轻往外抽。
李眠玉下意识想捂住,燕寔自下往上看她一眼,俊俏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凌厉野性的眉挑着,漆黑的眼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她的手便仿佛没了力气,他抬起头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
薄薄的夏裙从她身上滑落,披帛也渐渐飘了下去。
李眠玉迷迷瞪瞪的,双手揽住燕寔脖颈,与他紧紧贴在一起,身上只薄薄的一层内衫,任由腰肢被他抱住。
下水的一瞬间,她却忽然清醒过来,一下在浴桶里往后退了些,瞪一眼燕寔,红着脸嗔恼:“燕寔!”
燕寔又挨蹭过来抱她,亲亲她的额头,亲亲她的脸,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只是沐浴,不做什么,一起洗快一些,你不是要给我按摩吗?我先帮你洗。”
但今日李眠玉意志坚定,坚决在这不算特别大的浴桶里分割出楚汉交界,坚决不被蛊惑,她推开他,一板一眼,“按摩是一件极耗体力的事情,我要保存体力。”
她也要让燕寔高兴和舒服,不能总让他出力!她今日要让燕寔尝一尝她按摩的手艺!
燕寔:“……”
他没再乱动,幽幽看她一眼,闷不吭声不再说话,乖乖后退到另一侧,垂着头拿起一旁从包袱里取出的澡豆,往身上抹去。
澡豆是他买来给李眠玉用的,皆是品相上好的,一碰到水,再一揉,香气在屋子里飘散,燕寔的胸口也沾上了细腻的泡沫。
少年用手掬起水往脖颈里浇,那水便顺着他漂亮的锁骨一路往下,滑进他胸上,在泡沫上留下一道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