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路上他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卢姝月一听就流泪,怨她爹将她当做一个货物,先与崔云祈订婚,如今崔云祈不要她,他就索性把她推给一个老鳏夫,可她要怎么办?难不成真和她二哥就这样不伦吗?
她推搡他,怨恨道:“你有何资格不肯?嫁谁又不是嫁!我这一生已经毁了!”
窦白飞毫不在意她这鸟叫声一样的埋怨,道:“你都说嫁谁不是嫁,当然是嫁我!”
卢姝月便瞪他。
只是不等她开口,窦白飞便捂住她的嘴,“老子叫窦白飞,不是你真的二哥!”
卢姝月咬他手掌,窦白飞一个年二十四的青壮,当然不惧女郎秀气的牙齿,无所谓地随她咬,与她说:“我们要去的山名三莽山,那儿的大首领是与我有交情的兄弟,三莽山易守难攻,又离上郡不算太远,适合我们住!”
为了以防卢三忠那奸的找到他,自然不能回原先的山寨。
三莽山,就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卢姝月牙都咬疼了,窦白飞那大掌上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嘴里还一股汗腥气,她终于吐掉了,只冷眼:“我不去!”
窦白飞跳下马车,已经开始收拾马车里的行李,“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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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么,更新晚,所以还是抽50红包,么么么么!(37章小玉和崔的一段关于小月的对白修过,原先第一版写时只写了小玉暗怼崔的氛围,后来重读,有些不妥,修了。)
第52章
燕寔带着烙好的饼回到竹楼。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上楼,抬头时第一眼看到了打开的柜子,心猛地一跳,转眼去寻人。
李眠玉正趴在靠墙边的小方桌上,拿笔写着什么,她眉头紧锁沉思的模样,脸却红扑扑的,一双眼里有脉脉春意流动。
燕寔盯着看了会儿,松了口气,心里好奇她在写什么,脚步放轻了从她身后走过去。
只扫了一眼,眼睫微颤,耳朵轰一下发烫,俯首想要看得更多些,垂下的发尾却刚好扫到李眠玉耳朵,李眠玉被惊了一下,仰头看过来,对上他明润的眼,一下趴在纸上,捂住了上面的文章。
“燕寔~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她嗔他一眼,小声埋怨。
燕寔缓缓直起了身,将饼放到桌上,幽幽说:“未婚夫进来也要敲门吗?”
李眠玉从前将崔云祈挂在嘴边也不会多少害羞,因为皇祖父给她定下的人,本就谁都知晓,可不知为何,提到燕寔,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忸怩起来,先是伸手抚了一下颊边碎发,才嘟哝说:“那你怎么声音都不发出来!”
燕寔自然地转身去柜子那儿,检查了一下放药瓶的地方,没被动过,他垂目静静地将药瓶往里又塞了些,才歪头看她:“不是写给我的吗?”
李眠玉当然听出这话意思,既写给他的,难道他不能看吗?
她一时害羞,赧然道:“燕寔~等我写完才能给你看,我都没写完,许多句子写得不好。”
少年有些迷茫,忽然盯着她抬腿走过来,不过两三步,他走得气势轩昂,李眠玉移不开眼,假装背过身去继续思索,但燕寔在她身后弯下腰来,几乎将她拢进怀里,他握住她拿笔的手,重新拿起一张纸。
“不需要写很多,只要一句话就行。”燕寔的声音就在耳畔,清润动听。
李眠玉便有些神魂乱飘,好奇:“什么话?”
她垂头去看纸,她的字迹清丽秀气,可燕寔却是大刀阔斧、刚劲有力,当他握着她的手写字时,他们的字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柔中带刚,独特的风雅。
但她顾不上欣赏这字迹,因为看到了纸上的字成了句。
“我,李眠玉,大周宁国公主,惟爱燕寔。”
她盯着看了会儿不语,抬起头看燕寔时,心跳得极快,眸中波光流转,她想起一年前自己那句豪言——“我,李眠玉,大周宁国公主,要养你。”
“燕寔~”李眠玉轻声。
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心里再也不能把燕寔放下的,她不清楚不明白,只是在某个瞬间,比如此刻,她恍然她喜欢燕寔,她再也不能放下燕寔,在她欢喜时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燕寔,在她伤心时第一个想哭诉的人是燕寔,当她无助时第一个想求助的人也是燕寔。
她已经记不得当初是怎么喜欢崔云祈的,但她知道自己看到燕寔就会心跳怦然。
去年夏时,皇祖父把燕寔送到她身边时,或许一切就注定了。
燕寔偏头看她。
一年过去,他的轮廓更俊美,浓眉凌厉而危险,但一双漆黑的猫儿一样的眼看着她时,又显得沉静而宁和。
李眠玉深吸一口气,睫毛乱颤,搂住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李眠玉,大周宁国公主……”
燕寔屏住呼吸,楼下却传来一声巨响。
“砰——!”
整个竹楼都仿佛晃了一下,燕寔一下直起身,就要去窗边看,李眠玉跟着站起来,却拉住他的袖子,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完。
“惟爱燕寔。”
楼下轰鸣作响,燕寔回头,对上李眠玉含羞却明亮的眼睛,心里却又一阵刺痛。
但他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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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立秋,酷暑难当,卢姝月虽然没走路,一路上都是被窦白飞背着上山的,但依旧晒得两颊通红冒虚汗,当走过一处峭壁,看到峭壁附近的一处村寨时,竟是松了口气。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弟兄的寨子,地方易守难攻,官府很难大批量上来,在这里没人找得到我们!”窦白飞挽着袖子,露出粗壮的臂膀,晒得古铜的皮肤满是汗水,油亮油亮,回头看卢姝月挑眉道。
娇纵的女郎脾气大,却一直拉着脸,见他凑过来,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冷笑:“我好好的公主不做,在这里和你做土匪,我是疯了吗?”
这点力道对于窦白飞来说就挠痒痒,他毫不在意,直接上了匪寨。
卢姝月心中愤懑,憋得厉害了便双眼泛红,又是自哀自己处境,又是恨他爹将她随意配人,她觉得自己与窑子里的妓子无甚差别!
窦白飞从没来过这里,带着人忽然上山,寨子口有些机关进不去,他一时着急,凭着力气踹开了杵在那儿的巨石。
那石头往里滚了滚,撞到别处,引起震动。
这一下惹得寨子里的土匪注意,赶来将其围困,并让人快去喊二首领过来。
窦白飞皱眉,粗声道:“朱二河呢?”
络腮胡也赶来了,打量着那壮硕男子,听他直呼大首领名字,便怔了一下,迟疑着问对方是谁。
“窦白飞。”窦白飞报上大名。
络腮胡凝眉沉思,半晌道:“不认识。”
卢姝月本是心情沉郁,听到此,没忍住笑了声。
窦白飞顿觉脸上无光,粗声道:“我与你们大首领是兄弟,我来这里投奔他。”
他说得信誓旦旦,又一看那体型和样貌也不像好人,是做匪贼的料,络腮胡已经信了七分,让人退开,引着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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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眠玉说完话就有些害羞,连脖子都是红的,这和提笔写情信的感觉不一样。
她对崔云祈都没有当面表白过呢!
正好下面又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她便趁机主动扯着燕寔袖子往窗边走,往下看去,分散一下自己注意力,这一看,便看到寨子里又来了人。
穿着黑色短褂的健硕青年,一身鼓胀的肌肉,古铜色皮肤,长得还算英俊,但两道斜飞的浓眉看着就不像好人。
燕寔看起来是漠然如剑的凌厉危险的少年,那这壮汉便是一看就穷凶极恶之辈,他背上背了个文弱女郎,女郎面色苍白,神情愤恨,十足不情愿,隐约间可以看到红红的眼睛,像是哭过。
李眠玉呆了一下,指着下面,“燕寔~这匪寨劫色!”
虽打算在这匪寨住下来,可当面看到如此一幕,她深受刺激,当下顾不得自己的羞涩,拉着燕寔袖子就往下跑。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郎被土匪糟践?
她和她的未婚夫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燕寔却在临走前,偏头朝楼下又看了一眼,目光幽静。
卢家女郎和她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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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白飞一边背着卢姝月跟着人走,一边打量四周,见这匪寨还算井井有条,心中更满意几分,打算在此驻扎下来。
“等等!”小娘子声音嘹亮,冲破此时气氛的沉闷。
窦白飞回头,就见几步开外走来一对少年男女,男的看着介于青年与少年间,至多二十的年纪,身姿如剑,生得俊俏,一双漆黑的眼漠然沉静。
女的不过十五六岁大,生得玉雪可人,极为灵秀娇俏,望着她,他有一瞬的怔愣,竟是想起了卢姝月及笄那年的模样,也是这样娇娇俏俏,天真烂漫。
李眠玉看到那高壮土匪直愣愣盯着她,她就要恼火,燕寔却将她挡住了,她忍不住从他身后探出脑袋。
她如今也住在这里,不愿直接和这群土匪打起来,观昨日土匪所为,也不像全恶之人,所以她打算先劝一劝,劝人向善放人。
可她看着这恶霸抢女场景又劝不出口,憋了半天,忍不住还是骂道:“观君体魄俱全,相貌堂堂,为何偏不行人事?莫非外强中干,故不得女郎心?她既不愿从你登山,何必强逼?如此恶行恐遭雷霆之诛!”
她说完就指挥燕寔去把人先救了。
燕寔朝前走了一步,窦白飞就皱紧了眉后退了一步。
他一句没听懂,也来不及细听,对方叭叭叭就说完了,脑壳疼,他最烦读书人,又见对方是个小女娘,嘴里也骂不出多脏的话,只粗声说出惯用的话:“好男不与女斗!”
其他土匪有几分茫然,看看小表姑再看看新来的据说是大首领兄弟的人,一时没人动。
卢姝月早就抬起了头,她没料到这样的匪寨里会有文绉绉的小娘子,便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这一看,她却是怔住了。
她的表妹岳凝香生了一张鹅蛋脸,杏眼娥眉,娇艳欲滴,据闻与大周宁国公主李眠玉有几分相似。
几步开外的少女十五六的年纪,相似的鹅蛋脸、杏眼白肤,却是灵动娇憨,玉净花明,与表妹的柔弱不一样的是身上散发出的蓬勃生机。
宁国公主,李眠玉。
怔神间,她想到李眠玉早已是亡国公主,但为何她眉眼间没有阴郁愤懑,没有怨天怨地?
卢姝月的目光缓缓落到李眠玉身旁的武袍少年身上,一眼就认出来他便是那一晚打晕她二哥,强迫她不许与崔云祈退婚的少年!
如此守护之姿,莫非是此人护得她周全?莫非当初这少年逼迫她不与崔云祈退婚真正为的是李眠玉?他想取崔云祈而代之?
卢姝月想到这里,又想到崔云祈那伪君子对李眠玉痴心不改,几次为她拒婚,想到文昌帝对她的宠爱,心中愤懑便更重。
凭什么呢?凭什么世间女子独独她最惨?
凝香被掳有崔云祈救,亡国公主尚且能平安存世,为何独独她这样惨?
“李眠玉。”卢姝月眼眶湿润,声音渐高,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