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咱们同命相怜,都是可怜人......”
与此同时,燕侠回到了刑部。
虽然头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但是燕侠等不及了,表妹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刑部又多了六具尸体。
......
最近几天,京城里风起云涌,就连翰林院里也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那些道貌岸然的翰林们,全都化身为长舌妇,反正他们平时也很闲,哪怕是读书人,闲来无事也是要聊天的。
现在聊的最多的,就是宝庆侯世子朱玉的事。
今天又是进宫的日子,杨胜秋如往常那样,给永嘉帝读了几页古书。
永嘉帝年少时也是一个爱读书的,宫里的藏书阁有很多珍本,他还有很多没有读过的,杨胜秋的工作便是将这些珍本一一读给永嘉帝听,有时还要陪着永嘉帝探讨一番。
他很喜欢这项工作,不仅可以阅读那些难得一见的珍本,而且还能在探索学问中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今天却和以往有些不同,在他读了几页古书之后,永嘉帝没有点评,却问道:“杨爱卿可曾听说最近京城的传言?”
杨胜秋如实回答:“臣愚钝,不知圣上所指是哪种传言,臣只听说了宝庆侯世子的一些事。”
永嘉帝微笑:“那杨爱卿就说说宝庆侯世子的传言吧,朕在宫里听到的都是只言片语,杨爱卿把你听到的和朕说说吧。”
杨胜秋深吸一口气,他早就听说过宝庆侯府的魏老夫人与丽太妃是同宗姐妹,而皇帝对宝庆侯府,以及朱玉一向维护有加。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于是他便把他听到的,有关神鼠下凡惩罚的传言讲了出来。
永嘉帝轻笑一声,问道:“杨爱卿怎么看?”
杨胜秋:“臣......不敢看。”
永嘉帝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他看向杨胜秋:“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有趣,很有趣!”
杨胜秋不知皇帝口中的有趣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松了口气,宝庆侯府的事,本就不是他能评议的。
永嘉帝说道:“好,今日就到这里吧,来人,把御膳房送来的点心,给杨状元带回去。”
杨胜秋连忙跪下谢恩,他进宫多次,还是第一次拿到赏赐。
捧着装点心的匣子从宫里出来,杨胜秋坐上轿子回家,刚刚驶出皇城,横次里一驾马车拦在轿子前面。
一名小厮从马车里下来,走到轿前:“小人是佳宁长公主府的,奉长公主和大公子之命,来给杨状元送赏花会的请帖,杨状元府上铁将军把门,正遗憾呢,没想到竟然在路上偶遇。”
杨胜秋微微颔首,伸手接过请帖:“谢长公主殿下和大公子抬爱,杨某届时一定前往。”
小厮走后,轿子继续前行,杨胜秋打开请帖,赏花会在五日之后。
这位佳宁长公主是佳宜长公主的妹妹、佳安长公主的姐姐,虽然不是嫡公主,但其生母是孟太妃,孟太妃便是太上皇的淑妃。
太上皇的元后早逝,继后被废,贵妃死后,孟太妃便是后妃之首,就连皇帝的生母丽妃也要排在她后面。
即使是现在,丽太妃也依然不能撼动孟太妃的地位。
后宫里有五位太妃娘娘,地位最高的就是丽太妃和淑太妃,一位是皇帝生母,另一位却是德高望重,加之她膝下无子,因此,太上皇信任她,而今上对她也很是敬重。
丽太妃和她斗了半辈子,即使儿子做了皇帝,却依然没能在名份上压她一头。
且,孟太妃从不会为难皇后,她也不争夺掌管后宫的权力,与丽太妃整日想给皇后和嫔妃们立规矩相比,孟太妃则与这些后妃们处得都不错,且,她只管享福,从不争权夺利,这些都让皇帝非常满意。
连带着孟太妃生的佳宁长公主,也被皇帝高看一眼,就连这次的赏花会,也设在她的府第。
其实论地位,佳宁长公主是比不上元后所出的佳宜长公主的,若是往常,这赏花会也是要交给佳宜长公主的,可是今年不同,虽说父母不用为儿子守孝,可是萧真“死了”刚满一年,佳宜长公主又在不久前生下女儿,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让她为此操劳,所以便将赏花会设在了佳宁长公主府上。
是的,杨胜秋已经从侧面上听说了这次的赏花会。
他还听说,这次的赏花会,赏花只是幌子,实际上就是相亲会,京城里顶尖的公子和贵女们,要在这次的赏花会上挑选意中人。
而他,这位尚未婚配的新科状元,便是候选人之一。
杨胜秋并不觉得屈辱,人和人是不同的,他寒窗苦读,辛苦一生换来的,或许还不如别人在娘胎里就得到的。
所以,用他的状元功名,来换取一份赏花会的请帖,又有何不可?
再说,他能说不接受吗?
他不能。
他敢不去吗?
他不敢。
且,这满天下的读书人,又有几人能得到这份请帖?又有几人能成为京城顶级贵女内定的女婿?
只要看上他的贵女不是公主,杨胜秋都能接受。
是的,他不想尚主,他不想成为第二个萧驸马。
萧驸马当年只是探花,而他是状元,萧驸马背后还有强大的萧家,而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更不想终其一生只为公主镜前画眉。
杨胜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放在膝上的那只点心匣子,和放在匣子上的那份请帖。
他终是从那个小县城里走出来了,他仍然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他也是状元郎,是能出入皇宫的人。
“在前面那家书铺前停一下。”他对轿夫说道。
小时候,那时祖父还是一名太医,那时祖父经常带他来这家书铺,而现在,每当他心情波动时,便会来这家书铺。
这里总能令他静下心来,就像小时候跟在祖父身边那样。
他将点心匣子和请帖交给长随小墨:“你带着轿子先回去吧,我自己走回去。”
小墨没有多问,公子一向如此,再说,从这里到家也并不远。
杨胜秋独自走进这家书铺,书铺的伙计早就认识他了,笑着说道:“杨公子来了,今天刚到了两册新书,是瀚墨堂刻印的,一书难求,小号也只每册抢到十本。”
杨胜秋微笑:“我来得真巧。”
书铺是个二层小楼,杨胜秋感兴趣的书都在二楼,二楼没有柜台,可以自己从书架上取书翻阅。
书铺的老板是个厚道人,二楼设有桌椅,有些买不起书的穷书生,甚至可以在这里抄书。
杨胜秋走上二楼,很快便找到了瀚墨堂刻印的两册新书,其中一本竟然是上个月刚刚致仕的周翰林所著,杨胜秋很感兴趣,拿了一本便准备坐下翻看。
他常坐的那些桌子前已经坐了一人,杨胜秋怔了怔,那竟然是个小姑娘。
京城民风并不闭塞,偶尔也能在书铺里看到女子,但是那些女子多是买了书便走,不会久留,杨胜秋还是第一次遇到坐在书铺里看书的女子。
好在这里有两张桌子,否则杨胜秋是不方便坐下的。
他走到另一张桌头,正要坐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小羊哥哥。”
杨胜秋猛的怔住,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回头,僵着身子坐了下去。
却听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小羊哥哥,你还记得吴地的竹西塘吗?还有杨老太医爱吃的红烧肉。”
第140章 全都变了(两章合一)
临窗而立,明亮的阳光照不亮少年的神色。
他缓缓转身,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瞳孔却紧缩如临渊而立的猫,他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
一袭素色衣裳,很好的料子,却又并非贡品,是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的。
乌黑的头发梳成简单的双髻,两侧各插着一朵小小的珠花,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装饰了,素淡得如同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好在小姑娘正值妙龄,杏眼桃腮,明眸皓齿,即使衣衫素净,脂粉不施,却仍鲜艳夺目,灿若朝霞。
“你是......”脑海中闪过一个久违的名字,杨胜秋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下一刻,他便对上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
赵时晴看着他,再次说道:“小羊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杨胜秋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的身体猛的一颤,喃喃说道:“小囡囡?你是小囡囡?”
赵时晴勾起嘴角,眼睛弯成月牙儿:“小羊哥哥,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小囡囡,我长大了。”
杨胜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时晴:“你真是小囡囡?这些年你们去了哪里?我祖父呢,他老人家可好?”
赵时晴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眼里泛起一层水雾:“他们早在十年前便被歹人害死了。”
那只悬在头顶十年的靴子终于落了下来,杨胜秋噗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赵时晴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那年孝康皇帝突发眼疾,孟大人派人来到竹西塘,请杨老神医进京,为孝康皇帝诊治......”
一室寂静,少女的声音在静谧中缓缓流淌,不轻不重的音调,听在杨胜秋耳中,却如狂风暴雨,掀起惊涛骇浪。
他垂着头,那封信放在他面前,一伸手就能拿到,信封上的字迹陌生而熟悉,即使过去十年,他依然能认出,那是祖父的笔迹。
信封薄薄的,轻飘飘,一阵风便能飞走。
想到这里,杨胜秋猛的抬起头来,书铺的窗子是关着的,没有风吹进来,这封信也吹不出去,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捡到。
杨胜秋松了口气,却再次对上那双澄亮的眸子。
这已经是第二次与这个小姑娘对视了,哦,对,她有名字,她叫小囡囡,是时家的小女儿。
杨胜秋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问道:“你的眼睛好了?”
赵时晴点点头:“好了,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所以小羊哥哥,刚刚若是你假装不认识我,我真的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杨胜秋竟然从小姑娘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嘲讽。
他连忙说道:“那年我从学堂里回来,看到大门紧锁,村里人都说祖父和你们一家去外地寻医了,我那时年幼,信以为真,以为你们过一阵就会回来,可是我等来等去,却再也没能等到你们,我......”
赵时晴轻笑一声,她年纪小,还没有学会隐忍,她不内耗,想到什么就要说出来。
“那这些年你一定经常回去,无助地徘徊在我家门外,幻想着忽有一日,杨老神医和我们一家人出现在你的面前。”
杨胜秋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愧色:“没有,我只回去过一次,后来便没有再去过竹西塘。”
赵时晴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算你没有说谎,你的确只回去过一次。
祖父不见了,恩人一家也不见了,你也没有着急,甚至都不好奇。
“为什么?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有再回去,你难道已经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杨胜秋一怔,他没想到长大后的小囡囡竟是这样咄咄逼人。
想想也是,她小时候虽然眼盲,却是冰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