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胖子笑嘻嘻:“我这一身肉是胎里带来的,喝口凉水都长肉,瘦不下去。”
“急着跑过来,什么事?”萧真问道。
司胖子哈哈一笑:“真让您给说对了,我就是让人在汪先生面前提了一嘴,那老阉货就去查了,不但去了古董铺子,连宫里和佳柔长公主府上都去查了,把那点子事查得一清二楚,八成这会子,五皇子已经全都知道了。”
萧真颔首:“做得不错,那单生意,你给汪公公多分点钱,要让五皇子觉得咱们这个钱袋子是稳了,钱是人的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慈恩寺。
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如今的慈恩寺,已经鲜少有贵人踏足了。
同样都是为皇室女眷而建,可是紫竹观最近十年里已经翻修了两次,一次是为了迎接佳柔长公主的师父玉丹真人来紫竹观修行,另一次则是皇后娘娘和乔贵妃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修的。
所以紫竹观美轮美奂,如同神仙洞府一般,除了皇室宗亲,京中达官显贵的女眷们也是隔三差五就来紫竹观上香,更有长住于此的。
慈恩寺则恰恰相反,已经几十年没有翻修过了,给佛祖重塑金身什么的,更是无人敢提。
如今从宫里出来还在慈恩寺修行的,只有德宗皇帝(太上皇的父亲)的两个老美人和太上皇的一个美人。
并非自德宗之后来慈恩寺修行的只有这三位,而是其他人全都死了,还能坚持活下来的,只有她们三人。
如今,慧明公主是第四个。
她来到慈恩寺已经七天了,这七天里,她都是被关在一间狭小的禅房里。
她的丫鬟和嬷嬷都没能跟着一起来,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春樱也没有。
这七天里,慧明公主只见过一个人,就是每天来给她送饭和收马桶的一名老尼。
那老尼面色阴沉,脸上的皱纹又深又密,她看慧明公主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
“又没吃?怎么,粗茶淡饭入不得你的口?你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年纪轻轻被送到这里来,还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脸的贱货!”
慧明公主还是未嫁姑娘的打扮,能送到这里来的都是出身显贵,若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会被送到这里来?
刚开始,慧明公主还会反驳几句,可是却换来老尼更加肆无忌惮的谩骂和侮辱。
渐渐的,她认命了,不再反驳,而是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任由老尼发泄。
今天老尼又来了,也第一次看到了空空如也一粒不剩的饭碗。
终于还是挺不住了,肯吃饭了。
老尼轻蔑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慧明公主,不,她现在是慧明了,这里不会有人称她为公主。
慧明每天都会把送来的饭菜吃得一粒不剩,哪怕没有一滴油,哪怕米里有沙子,她都要强迫自己吃下去,因为如果不吃,她便会听到更加难听的辱骂,甚至责打。
是的,那个老尼每次来的时候,手里会拿着一根二尺长的竹片,竹片打在身上很疼很疼,她只能用手护住自己的脸,任凭竹片打在娇嫩的皮肤上。
第三天,也就是慧明来这里的第十天,她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四十上下的老尼,也是这里的住持普玄,慧明也知道了先前的那个老尼,名叫普净。
她们不是宫里出来的宫人,而是宗室。
普玄年少守寡,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娘家又已经没有能依仗的人,便在慈恩寺剃度出家。
普净的情况和她差不多,只是出家时年纪大了。
普玄上下打量着慧明,目光里没有喜怒,也没有感情。
“既然想通了,从今天开始,就和大家一起干活吧,你也看到了,咱们这里就是这个条件,没有香火,宫里给的银子也有限,想要吃饱肚子,就要干活,咱们这里不养闲人。”
普玄说完就走了,普净带着慧明去了她干活的地方,指着堆了一地的僧衣:“别的活你也不会做,就先从洗衣裳开始吧。”
慧明自幼锦衣玉食,哪怕身份尴尬,她也没有吃过一天苦,更别说是做粗活。
第一天,她把衣裳洗破了。
挨打。
第二天,衣裳没有洗干净。
挨打。
第三天,直到天黑,衣裳也没有洗完。
挨打。
第四天,她起晚了,赶到饭堂时,已经没有饭了。
寺里讲究过午不食,其他人都是早上饱饱吃一顿,再在怀里揣两个馒头,中午吃一个,晚上再趁着没人看到偷偷吃一个,这一天便熬过去了。
可是慧明连早食都没有赶上,就更不用说中午和晚上了。
她饿了整整一天,却还要继续干活。
她昏倒在水井边,不用问,又挨了普净几竹片。
夜里,她在睡梦中被人拍醒,借着破旧窗棂中透进来的班驳月光,她看到一张苍老的脸。
“你是谁?”
“我姓全,以前是宫里的美人,来这里十年了。”
慧明懂了,这位应是太上皇的美人,是太上皇去长寿宫后送到这里的那一批。
“全,全姑姑。”
太上皇的美人,年纪不会很大,顶多就和许太嫔一样,只有三十多岁。
可是眼前的这位,看上去却像是五六十岁的。
和保养得宜的许太嫔相比,就如同两代人。
可见,环境对人的改变太大了。
全姑姑拍拍她,拿出一个又干又硬的馒头:“吃吧,吃饱肚子才能活下来。”
慧明接过那个馒头,这是从那件事之后,唯一一个对她给予善意的人,她很感激。
“谢谢您。”
全姑姑叹了口气:“当年我刚进宫时,在御花园里被人算计,恰好太子妃从那里经过,证明了我的清白,我才没有被打入冷宫。
可惜,好人没好报,太子妃年纪轻轻就不在了,她的大恩大德,我也只能在心里记着了。
现在你来了,虽然她们没说你的身份,可我知道你是谁,你的眉眼随了孙选侍。
对了,孙选侍和我娘家是邻居,我没进宫前就认识她,你既是孙选侍生的,那也算是太子妃的女儿,我不是帮你,而是在报恩。”
慧明努力想要掩去脸上的愧色,从小到大,姐姐不止一次告诉她,她们的生母是被太子妃害死的,太子妃是她们的仇人。
她们接受太子妃的嫁妆是应该的,这都是太子妃欠她们姐妹的。
可是现在,她落魄至此,得到的唯一帮助,却是因为太子妃。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十年了,却还在恩泽于她。
好在屋里昏暗,全姑姑看不出慧明神情中的异常,她向慧明说起寺里的事。
第185章 凤凰振翅(两章合一)
全姑姑继续说道:“普净未嫁时被继母打骂,成亲后又被丈夫嫌弃,丈夫死后儿子不孝,她是在家里过不下去才出家的,憋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欺负人的机会,便一发不可收,和我一起来这里的吴美人,被她打骂后又羞又气,一条绳子吊死了。
还有那个普玄,不要看她道貌岸然,她最是贪,每年宫里拨过来的银子,本来足能让咱们丰衣足食,可是其中一半都被普玄中饱私囊,咱们才会过得这么苦。
不信你看,下一步她就要让你往寺外递信,让家里人往寺里送钱送物,这些最后一样也落不到你手里,全都被她贪去。”
能够选秀进宫的女子,娘家大小也会有个官职,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除非是那些心狠的人家,否则都会不忍女儿在寺里受苦,想方设法送些银子或东西进来,而这些,多半都会落到普玄和她的亲信手中。
而那些没有娘家能送东西的女子,就会沦为被欺负发泄的工具。
慧明好歹也是公主,即使宫里那些人对她弃如蔽履,可她还有慧心这个亲姐姐,姐妹俩相依为命,慧明若是托人给送慧心捎信,慧心不会不管。
慧心的地位虽然尴尬,可她也是锦衣玉食的公主。
全姑姑告诉慧明这些事,就是提醒她,很可能她就是下一个被普玄吸血的人。
当然,在成为血包之前,就要把她踩在脚下,辗碎她的尊严,让她为了一个馒头、一口热饭而摇尾乞怜。
慧明听着听着,耳朵嗡嗡作响,全姑姑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是知道,这些天她受过的苦,只是开胃前菜,更大的迫害还在后面。
......
甜井胡同的院子里,赵时晴收到了姐姐赵云暖的信。
赵云暖的信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她告诉赵时晴,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这种准备不但来自心理,也来自其他。
包括体力、人力,以及财力。
赵时晴呆了呆,难怪姐姐的信比聂氏的还要迟,原来正在做准备,确定自己具备可以应付来京后的一切,姐姐才给她写了这封信,让她放心。
赵时晴深深怀疑,姐姐会带一支军队来京城。
事实上,赵云暖确实是这样准备的。
对于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婚姻于她们就是一场搏弈,一场与命运、与政局、与夫家,甚至与娘家的搏弈。
赵云暖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要幸运,一是她没有可以左右她命运的父母,聂氏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最后拍板的人是皇帝;
二是她有为她着想一心帮她的哥哥和妹妹,弟弟虽然糊涂,却也心地善良,没有暗中使坏;
三是她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充分准备;
四是燕家至少表面看来并非奸恶的人家,内里如何还要亲自接触了才能知道,至于燕侠,从妹妹的信里可以知道,人品相貌样样不缺,能让妹妹真心实意称一声燕大侠的人,赵云暖还是有信心的。
圣旨送到之后,聂氏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容光焕发,甚至还想重新掌管王府后宅,可惜全都被孟晓棠无声无息地压下去了。
聂氏吃了哑巴亏,心里既恨又委屈,独自哭了很久。
她忽然发现,除了郑嬷嬷,她连可以哭诉,给她安慰的人也没有了。
丈夫死了,最疼爱的儿子远在京城,长子与她生分,长女更是个没良心的,至于那个新娶的儿媳妇,更是让她领教了什么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而那个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养女,更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