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
靳御史让人去请了京衙的人过来,请的那人与靳御史是同科,虽然平时没多少交情,但既然是同科,当然也要给几分面子,更何况,靳御史那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都察院的四大金刚之首,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这四大金刚。
于是同科将这件事处理得无声无息,两人签字画押,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当天,陶氏交出了帐本,连同整整一大箱子的房契和地契,自己包袱款款,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靳府。
靳大嫂大喜过望,这个府里,她终于苦尽甘来了。
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清点陶氏的库房。
她可看到过陶氏从库房里拿东西,那些好东西,差点晃花她的眼。
库房里塞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的箱笼,靳大嫂让人去找陶氏的嫁妆册子,可是却没有找到,十有八九是陶氏带走的。
不过这也无妨,陶氏出府时只带了两个小包袱,能带走的东西有限,所以好东西还在库房里。
靳大嫂让人把那些箱笼全都打开,果然,那些好东西全都在,从今以后,这些都是她的了!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靳大嫂去了帐房,想看看帐面上有多少银子,可是帐房却告诉她,帐上只有二百两了。
靳大嫂不相信:“怎么可能,府里不可能只有二百两银子!”
帐房直摇头:“平时帐面上的银子本就不多,需要用银子时,夫人都是让我们到万金号去取,如果取回来的银子当天没有用出去,次日一早便要送回万金号,前几日老爷让取的那一万两,就是从万金号取出来,后来又送回去的。”
靳大嫂知道万金号,这是有名的大商号,可是她却不知道,万金号居然还能存银子。
她去问靳御史,靳御史从来不管这些事,更是一问三不知。
靳大嫂只好先去清点那些铺子和庄子,正在这时,前院里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一问才知,竟然是要帐的登门了。
来要帐的不是别人,正是万金号的人。
万金号的人拿出了几年来靳府在万金号借银子的借据,竟然前前后后借了十五万两!
同时还有万金号给靳府单立的帐本,帐本上记录着每一笔借款和收款,最后一笔就是前几天的一万两,不过这一笔第二天就还回去了。
因此,借据也就撤掉了。
每一张借据,都有靳府专用的印信,这种印信每个府里都有,有银钱往来时是要核对印信的。
靳大嫂自是不相信的,就连一向嫌弃这些阿堵物的靳御史也被惊动了,他当然也不信,府里有的是银子,哪里还用借钱,更何况还借了十五万两。
他当即让人拿出府里的印信,这一核对,他也糊涂了,因为这与万金号那些借据上的印信是一模一样的。
而帐房李先生也证实,陶氏每次都是让他去万金号取银子。
靳大嫂才来京城几年,并不知道万金号的底细,可是靳御史却是知道的。
当年万金号的老祖宗,曾经捐献重金,支持太祖起兵。
因此,从太祖立朝至今,万金号都是皇商,不但如此,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贵们,暗中都和万金号有生意往来。
靳御史也曾想以此为突破口,弹劾几个勋贵,可是后来发现万金号的水太深了,就连乔贵妃的娘家也牵扯其中,于是靳御史便知难而退,转而攻击那些勋贵的私德了。
现在万金号登门讨债,靳御史便知道这事不简单。
他开始怀疑,这是陶氏的阴谋。
他让人去那个小庄子里找陶氏,却发现陶氏根本没去,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想把这一切推到陶氏身上,他和陶氏和离了,这些银子都是陶氏借的,和他没有关系。
但是万金号的人连连冷笑,和离?你们昨天才和离的,这些借据最早的是十年前的,最晚的一笔也是几天前借的。
见他不还钱,万金号扬言要告到衙门,有这些借据在手,且帐目清楚,万金号胜券在握。
靳御史又不是傻子,只要这件事闹到京衙,他的老脸就丢尽了,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可是十五万啊,帐面上只有二百两,哪有银子还债?
他忽然想起了陶氏的私库以及那些陪嫁的庄子铺子。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没让陶氏把这些带走。
于是靳大嫂心心念念的好东西,连同还没来得及细看的房契地契,转眼间便到了万金号手中。
最终,这些也只抵了十万两,万金号网开一面,看在靳府是老客户的面子上,那五万两可分五年偿还。
到了这个时候,若是靳御史和靳大嫂还没发现被陶氏耍了,那他们就真的是傻子了。
可是发现了又如何,陶氏如人间蒸发,已经不知去向了。
第57章 这瓜保熟(两章合一)
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靳大嫂气得嘴上起泡,胳肢窝生疼。
她竟然被陶氏那个贱人摆了一道!
靳大嫂拉着靳御史的袖子,让他拿个主意,无缘无故就欠了五万两银子,谁能受得住?
靳御史也是焦头烂额,他虽然视金钱如粪土,可是五万两银子的粪土,那也足能称之为粪山了。
更让他气愤的是,靳大嫂告诉他,现在他们帐上只有二百两银子,且,没有找到靳府的鱼鳞册!
靳府,就是他们现在居住的这座宅子。
当年,靳御史被榜下捉婿,“万般无奈”之下,迎娶了陶氏这个商贾女。
为了能配得上新科进士的女婿,陶家给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十里红妆,羡煞一众寒门学子。
靳家在老家县城算是小康之家,有一家小杂货铺,几间半新不旧的房子。
可是这点家产拿到京城,就不够看了。
他要成亲,家里凑了二百两银子,这二百两银子,在京城连个小院子都买不到。
即便如此,靳御史也不肯接受岳家赠予的大宅,他提出要花钱来买。
于是,陶大舅无奈之下,便将原本准备给妹妹陪嫁的宅子,以二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靳御史。
这座宅子本就是官宅,原主人是因为升官,才外放离开京城的,陶大舅觉得这宅子风水好,以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将宅子买下来的。
几年之后,靳御史得罪人,家门口接二连三被人泼粪,靳御史觉得诲气,陶氏便将那座宅子低价卖掉,又添了银子,置换成现在这处更大的宅子。
这处宅子前后左右都是官宅,一般人不敢来泼粪,非常适合御史这种高危职业。
因此,靳御史认为,这座宅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他的宅子,是他真金白银买下来的。
现在鱼鳞册不见了,一定是被陶氏那个贱人偷走了。
可是陶氏已经不知去向,陶大舅早在几年前便结束了京城的生意,回了吴地老家。
陶氏十有八九是逃回吴地了。
靳御史叫来阿忠,让他带人去吴地找陶氏。
可是阿忠一脸难色:“老爷,帐上的钱不多了,去吴地千里迢迢,路上总要带些盘缠吧。”
靳御史平时就没有小金库,他从来没有亲手领过俸禄,太掉价了,他不屑于此。
到了领俸禄的日子,陶氏自会派人到户部去领,领回来直接入了府里的公帐。
至于靳御史平日里的花销,他在外面买东西和吃饭都是记帐,店家会自己来府里结帐,需要用到大笔银子时,只要和帐房说一声,银子便送到他面前了。
因此,现在靳御史自己连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
不但如此,他还欠着五万两呢。
靳御史想到了靳大嫂,嫂嫂一向勤俭,她一定有钱。
只是靳御史万万没想到,靳大嫂不但没有给钱,还像泼妇一样对他上下其手,把他的脸抓破了!
靳御史如遭雷击,他那宛若亭亭白莲的嫂嫂啊,竟然张牙舞爪如同疯子。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靳御史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
与此同时,靳大侄子也受到了打击。
他以为赶走了陶氏,他娘成了这个府里的女主人,他的地位便会一飞冲天。
当他听说冯首辅的小儿子在清风楼办诗会时,他便舔着脸也去了。
此时正值各地书生云集京城之时,冯小公子在这个时候举办诗会,其实就是为了结交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中,保不准就会有今年乡试或者明年会试的风云人物。
因此,京城里的那些官宦子弟,也都来凑热闹。
靳大侄子没有请帖,但是他在清风楼外看到了李侍郎的儿子,李公子刚下轿子,靳大侄子就凑过去了。
“李兄李兄,好久没见。”
李公子的记性一向很好,一眼就认出,这是靳大柱子那个乡下侄子。
他可听他娘说了,靳大柱子把那个有钱的老婆赶走了,连嫁妆都没给人家。
他娘在家里骂了靳大柱子整整一个时辰,甚至还说以后要看牢自己的嫁妆,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拿走一件东西。
没错,靳御史因为撞柱子,喜得靳大柱子的雅号。
靳御史这些天在府里养病,其实也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不知道罢了,那天陶氏灰头土脸背着小包袱被扫地出门的事,早已传遍京城。
同这件事一起传出的,还有靳御史和嫂嫂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各家的老爷们,每天回到后宅,听家中女眷骂得最多的,就是靳大柱子。
因此,沾靳大柱子的光,靳侄子马上就能看尽人情冷暖了。
李公子:“你是谁啊,不认识。”
然后,他看向四周,看到几个相熟的朋友,便招手把他们叫过来,指着靳大侄子问大家:“你们可认识这个人?”
众人:“不认识,谁知道是哪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其中一个还故意说道:“咦,怎么没看到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