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连忙上前一步,握住赵廷晗的手,坐在榻前:“贤侄,我看你气色似是大好了,看来还是家里养人啊。”
“这一路上,多亏有从叔相护,咳咳咳......”赵廷晗剧烈咳嗽,白皙的面颊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
赵胜在心中默默叹息,他没有看错,赵廷晗就是回光返照了。
灯花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递水,过了好一会儿,赵廷晗才恢复平静,他对赵胜歉然一笑:“从叔莫要害怕,侄儿身子虽弱,但是一时半刻死不了,总能捱到继承王位的那一日。”
赵胜心中咯噔一下,这病秧子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这种话,是几个意思?
赵廷晗对灯花说道:“你去,把我给从叔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赵胜眼睛亮了,什么意思?什么礼物?
礼物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灯花转身,从高几上取下一只匣子,赵廷晗示意灯花把匣子打开。
赵胜的眼睛粘在灯花的手上,看着灯花打开匣子,匣子里是两份鱼鳞册!
赵廷晗微笑:“从叔,这两家铺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地段好,又经营多年,生意还是不错的,希望从叔不要嫌弃。”
灯花把两本鱼鳞册捧到赵胜面前,赵胜嘴里推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接过来,随手一翻,心中便是一震。
做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他是知道这两家铺子的,铺子虽然不大,但正如赵廷晗所说,开在寸土寸金的地段,而且都是老字号,这么说吧,赵胜今年三十六岁,打从他记事起,这两家铺子便已经有了。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两家铺子不但被赵廷晗买下来,而且还送给了他。
京城里有钱有势的太多了,但是如赵胜这样空有一个高贵姓氏的人家也大有人在,在宗室营里,至少有一多半都是如此。
这两家旺铺,对于宝庆侯府这种有钱的人家来说,也就是他家世子一场的赌注,毕竟宝庆侯世子那是输过整条街的人。
可是对于赵胜而言,这两家旺铺,足能让他们祖孙四代一大家子不用紧紧巴巴过日子,不用隔三差五去当铺。
赵胜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房的,睡到半夜,他从梦中惊醒,把那两本鱼鳞册拿出来,鱼鳞册是真的,这两家铺子也是真的。
他的眼前浮现出赵廷晗那双清明的眸子,自言自语:“都是本家,这个王位给谁都一样,反正也轮不到我头上,那小子若是真能活下来,其实也不错。”
......
次日,尹副使和赵胜一行起程回京,而赵廷晗也在他们离开梁地三日之后,离开梁王府,移居王陵。
接下来的九个月,赵廷晗都要住在王陵,为父王守孝。
虽然王府和梁地的官员也曾上书奉劝,世子身体抱恙,即使留在王府守孝,梁王泉下有知也不会责怪他的,然而赵廷晗却执意要来王陵守孝。
王陵这里虽然不是草庐,但居住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与王府是不能相比的。
如果是身体健康的人倒也罢了,赵廷晗已是油尽灯枯,他这一去,怕是要留在梁王身边,回不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到民间,一时之间,整个梁地都在谈论这件事,无论仕绅还是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世子至孝,世子至孝!
姐弟三人将赵廷晗送到王陵,祭拜了父王,便回到王府。
刚刚回到王府,赵廷暄便提议今天大家都去遂宁宫,陪母妃用饭。
自从那日在遂宁宫大打出手之后,赵云暖和赵时晴便再也没有踏入遂宁宫一步。
赵廷暄心中惴惴,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
赵云暖和赵时晴原是不想去的,可是赵廷暄都快要哭出来了,姐妹俩相对无言,只好去了。
没想到,她们去了,聂氏却摆了脸子。
因为聂氏忽然提出,让赵云暖把亲卫军交出来。
赵云暖一怔:“如果是大哥要收回亲卫军,我定然交出,可现在大哥没说,那我就先替大哥暂管。”
聂氏苦口婆心:“阿暖,你已经十九岁了,你放眼看看,哪有十九岁还没有出嫁的?按照祖上的规矩,若是一年之内,你还没有嫁人,那么便要等到三年后方可谈婚论嫁了,你想想,那个时候你都多大了?
母妃是为了你好,你把亲卫军交给你二弟,你腾出时间相看相看,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你父王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
我是你娘,你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我能害你吗?”
赵云暖看着聂氏,忽然开口:“母妃,虽说祖宗的规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可以在一年之内成亲,可是这也有轻重缓急,母妃怕是忘了皇上的圣旨了吧,皇上的圣旨,是让大哥在一年内成亲,也就是说,现在当务之急,需要成亲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哥,大哥要奉旨成亲,母妃,您现在需要张罗的,不是我的亲事,而是大哥的。”
聂氏怔了怔,冲口而出:“他时日无多,成亲还有何用?”
赵云暖冷笑:“母妃,若不是我和大哥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我几乎都要怀疑,大哥是不是母妃亲生的,否则哪有当娘的盼着儿子早死的呢。”
“你说什么?”像是被人忽然戳中痛处,聂氏大怒,指着赵云暖的鼻子,“这是当女儿的能对亲娘说的话吗?赵云暖,你学过的女则女戒呢?”
赵云暖声音冰冷:“母妃最好还是不要提什么女则女戒吧,否则母妃怕是连这遂宁宫也住不下去了。”
聂氏一阵晕弦,赵云暖什么意思?是说她犯了女戒,不配为王妃,不配为梁王妻吗?
是的,她能住在遂宁宫,并非是因为她是聂家的女儿,也并非是因为她是赵廷晗赵廷暄的生母,而是因为她是梁王的正妻,是梁王妃。
赵云暖这样说,是在用梁王之死来警告她。
说来说去,赵云暖还是认为梁王之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可是梁王明明是聂琼华让人害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聂氏哭得几乎晕死过去,赵廷暄急得手足无措,只好说道:“长姐,母妃已经很伤心了,你就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赵云暖冷哼一声:“是吗?亲生儿子病得那么重,倒也没见有多么伤心。”
赵廷暄:“长姐为何这样说,难道你不知道,母妃这些天的病,都是因为大哥而起吗?”
赵云暖站起身来,对赵时晴说道:“晴晴,走吧。”
赵时晴起身便要跟着赵云暖一起走,赵廷暄见了,忙道:“晴晴,你也要惹母妃生气吗?”
赵时晴停下脚步,正在踌躇着要不要说几句客套话,便听到聂氏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她滚,这个丧门星,她抢了阿映的寿元,她是个妖精,你们父王就是被她克死的,你大哥的病,也是因为她,让她滚,让她滚出王府!”
聂氏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如同一道惊雷,姐弟三人全都惊呆了。
他们全都知道聂氏对赵时晴并不亲厚,但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聂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赵云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赵时晴的耳朵,可是已经晚了,聂氏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清清楚楚落入赵时晴的耳中。
赵时晴从姐姐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聂氏:“母妃,您说我抢了阿映的寿元?您说是我克死父王的?”
聂氏睁着一双泪眼,如那风雨中飘摇的娇花,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似剑,冷戾无情。
“对,就是你,你是妖精,你天生就是个妖精,我后悔,后悔没有请天师把你捉走!”
她又对赵云暖和赵廷暄说道:“是她,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阿映不会死,你们的父王也不会死!赵云暖,你不是处处维护她吗?这就是你维护的人,你自诩聪慧,可你知不知道你一直维护的妹妹其实是个妖精?总有一天,你会像阿映一样,被她害死!”
赵云暖一把抱住赵时晴:“晴晴,别听她胡说,阿映和父王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他们都是被聂琼华害死的。”
赵廷暄急得不成,也对聂氏说道:“母妃,您快别说了,晴晴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她还是个孩子呢。”
聂氏指着赵时晴:“她是孩子?她指挥那些老鼠咬死了你二姨,还要咬死我,她是妖精,是妖精!让她滚出王府,我没有这个女儿,让她滚!”
赵时晴脸色越来越白,赵云暖要拉着往外走,她却站着不动,她看着聂氏,一字一句地说道:“母妃,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从此以后,我和你没有关系,哪怕你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戴孝!”
说完,赵时晴便转身,大步流星走出遂宁宫。
那天晚上,赵云暖一直陪在她身边,赵时晴却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赵云暖说道:“姐,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一时冲动,我早就计划好了,把大哥接回来,我就回白鹤山,再说,我也只说不认她这个母妃,可没说不认父王,不认哥哥姐姐,我还是我,还是你们美丽又可爱的小妹妹。”
赵云暖眼中涌起一片湿意,她拍拍赵时晴的小脸:“也好,接下来王府里要乱上一阵了,你回到白鹤山也好。”
次日,赵时晴便告别了姐姐和二哥离开王府。
她前脚离开王府,赵云暖后脚就对外宣称,梁王妃病重,即日不再见客。
其实聂氏这些日子大病小病不断,梁都各家女眷们全都收到消息了,除非是与聂氏走得近的,否则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府求见。
然而现在,梁王府正式知会各家女眷,就引人深思了。
那日赵廷晗回来,赵廷暄没有出城迎接,这件事在私底下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梁王府表面平静,内里波谲云诡,这是掩盖不住的。
现在梁王府放出梁王妃生病的消息,其实便是在释放信号,梁王妃不能对外见客了。
那么现在梁王府是什么形势,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能见客的是梁王妃,那么被压倒的还能是谁?
而与此同时,王陵并不平静,隔三差五,就有官员前来。
赵廷晗是奉旨守孝,但并不代表这九个月就要与世隔绝,皇帝守孝还要批阅奏章,何况是王世子。
现在梁王不在,他便是梁地之主,即使没有继位,他也能以世子之名行使王权。
所以病榻上的赵廷晗并不清闲,他很忙。
第65章 爱捡孩子的二小姐(两章合一)
走出梁王府,赵时晴并没有立刻离开梁都。
她先是去了王陵,跪在梁王的牌位前,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把聂氏如何对待她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父王,最后,她总结:“父王,我没有错,有错也是她的错,哼,她这样对我,我再也不认她了,以后我只有爹没有娘,哼,她死了我也不给她披麻戴孝,您如果觉得我做得不对,那您现在就骂我,如果您不骂我,那就是连您也赞同我的决定。”
说完,她给了梁王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烧完,梁王都没有骂她,赵时晴高兴了,她对梁王说道:“父王,您晚上闲着没事,就去遂宁宫骂她吧,等我下次让我师父做个大猪头,我带过来孝敬您。”
她师父做的酱猪头,那是一绝,父王一定会喜欢。
和梁王说完话,赵时晴欢欢喜喜去见赵廷晗:“大哥,父王也支持我,他都没有骂我。”
赵廷晗:嗯,你可真是个乖孩子。
这时,韩老爷子来给赵廷晗施针了,赵廷晗执意住在王陵,一是他确实想要多陪陪父王,二来也是为了方便治病。
梁王府里波谲云诡,反倒不如王陵更安全。
赵时晴原本还想问问大哥和袁晓棠的事,可是韩老爷子来了,她便没有再问,只能等下次了。
和大哥道别,赵时晴便去了沈观月(萧岳)和泥鳅兄弟住的客栈。
看到她来了,泥鳅和小宝高兴得不成,赵时晴让他们在客栈里等她,他们就乖乖等着,可是沈观月却整日看不到人影,担心赵时晴来的时候找不到人,泥鳅和小宝就更不敢出去了,所以这几天都要憋出毛病来了。
没有看到沈观月,赵时晴问道:“那位呢?”
泥鳅和小宝齐齐摇头:“不知道呀。”
得知那人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赵时晴也就不担心了,人没死,也没丢,那就没事。
她和凌波在客栈里住下,给小二留了话,让他通知沈观月。
于是次日早晨,赵时晴下楼吃早点时,便看到沈观月正在大厅里等着她。
赵时晴没有多余的话,她对沈观月说道:“吃完早饭咱们就走,你去准备一下。”
沈观月摸摸鼻子:“走去哪里?那什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