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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钰问,陈川忙压下脑子里那些无关的杂事,拱手沉声道:“回公子的话,目前并无什么大动作,只不过钱夫人前些日子似乎也有想要结交纪家的意思,但是被挡了几回,也就作罢了。”
祁钰淡淡嗯了一声,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即使没有他这一层,祁钰也心知纪老夫人不会看得上钱氏。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公子谈事时,下人自然不敢随意敲门,陈川立马止住话头,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素清端着一个茶盅走进来,福了福身,“公子,老夫人着方姑姑过来,给您送了一盅百合淮山鲈鱼汤来。”
祁钰眼都未抬,道:“放那儿吧。”
“是。”素清低着头,伸出素白的手将汤盅放到祁钰手边,细声回道:“方姑姑说,明日老夫人会应纪老夫人的邀一道去落霞楼听戏,公子您忙了这么多天,老夫人让您也一同去散散心,别太闷着自己。”
“嗯,下去吧。”
见祁钰从始至终眼睛都未曾离开手中的文书,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素清拿着托盘的手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应了是,退了下去。
直到手边的文书看了大半,祁钰才终于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将目光放到了旁边的汤盅上。
汤虽是老夫人送来的,可这淮山鲈鱼,却是纪淑怡不日才派人专程弄来,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的意思,祁钰自然知晓。
不得不说,纪淑怡虽性子娇纵了些,但到底侯府嫡女的身份教养摆在那儿,样貌也是出类拔萃,还十分会讨人的欢心,这一门婚事,对于祁钰来说,样样都是有益无害。
至于感情什么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后该考虑的事情。祁钰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却依然越来越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伸手端起那碗安神汤,却只喝了一口,便又放了回去,看着陈川道:“前几日我吩咐你去收拾的城外的那座宅子,可着人去了?”
话题转的虽快,但陈川还是立刻答道:“回公子的话,属下已经着人去了,公子若想去小住,随时可以。”
话是回了,可陈川心中却不免疑惑,如今公子正忙着老夫人寿诞的事,哪里有时间出门。
但主子要做什么,他自然是无权多问的,祁钰同样也不会向一个下人解释,问完这话,便又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另一边,直到快到月底宋窈都没再见到祁钰,她不急,秦嬷嬷倒是先急了,忙不迭着人去打听,这一打听可不得了,也顾不得宋窈正在午休,着急忙慌地便将宋窈喊了起来。
“唉哟,我的姑娘,你怎么还睡得着?你可知道,后日便是祁家老夫人的寿诞,听说祁老夫人早属意大公子同纪家二姑娘的婚事,在寿诞上便会定下,只等一个月后,平夷侯府老侯爷一年一过,便要下聘了。”
第25章
秦嬷嬷虽然一直在祁家外头的庄子上当差,但这么些年下来,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别的不说,祁府里的一些消息,秦嬷嬷要是有心打探,多少都能探听到。
更何况平夷侯府和戍安侯府的两个老太太是故交又不是新鲜事,向来多有往来,两家孙子辈又正当年龄,郎才女貌的,任谁都不免往亲上加亲上想一想。
不过秦嬷嬷着急但不是因为祁钰要娶亲,毕竟不管祁钰要娶谁当少夫人,那个人都不会是宋窈。秦嬷嬷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她原想的是趁着祁钰并未娶妻,那只要哄好了祁钰,想要收个房里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日后正室夫人入了府,为彰显大度,也没法说什么。
可若是正室夫人先进了府,就算面上不说,心里哪里会愿意让丈夫在外头领人回来?人家身份还是侯府嫡女,有这样的娘家在,夫家还敢给她委屈受?况且就算是要收房纳妾,自然也是自己人更放心。这些深宅大院里的事,秦嬷嬷心里都清楚的很。
所以秦嬷嬷心知祁钰这亲一成,宋窈想要进祁府,只怕更是难于上青天了。秦嬷嬷如今的宝,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压在宋窈身上,让她如何能不着急。
“姑娘,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公子都这么些天没来了,怕是就忙着这事儿呢,您也不着急。”秦嬷嬷急得直上火,祁钰这么这天没来了,偏宋窈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睡午觉。
宋窈昨天晚上本来就没睡好,忽然被叫醒一时还有些懵,听完秦嬷嬷的话,宋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睫轻颤了颤,垂下了眸子。
看来她猜的倒是没错,这位纪二姑娘和祁钰果真关系匪浅,怪不得那位纪二小姐能那样亲密地唤他怀瑾哥哥,一个侯府嫡女,一个侯府嫡子,无论是样貌上还是身份上,宋窈也觉得她们很是相配。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宋窈对于祁钰突然要娶亲这事并未太过惊讶。甚至松了一口气,毕竟按照祁钰当初的意思,等他娶了正室夫人,她这个外室也就到了该被打发的时候了。
“姑娘,姑娘?你倒是想想该怎么办呀?”秦嬷嬷又急又慌道,也不知是在问宋窈,还是在问自己,毕竟她也没真指望宋窈能有什么好法子,如今祁钰连人都不来了,她就是有心劝宋窈去求求祁钰,也见不着人啊。
宋窈抬眼看向秦嬷嬷,莫名觉得有些歉疚。虽然秦嬷嬷时常说话不好听,也没少纵容过下人躲懒倦怠,但在宋窈自己宋萱和宋父的吃穿上,却从来没有短过。
她还记得去年冬日的时候,她刚住进院子不久,以前那些下人看她好欺负,趁着祁钰没空过来,连她过冬的炭火钱都偷偷克扣私藏了。秦嬷嬷虽然初始懒得管,但后来到底还是出手管了,否则她们一家人能否熬过那个冬天都未可知。
其实秦嬷嬷的心思,宋窈都明白,也都能理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不想跟个争气的主子吃香喝辣,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终究是帮不了秦嬷嬷了。
宋窈起身从衣柜下层的小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里头是祁钰前些日子赏的一对玉镯。
祁钰之前着人送来的东西,宋窈能换的都换成了银子,只剩下了一些看着较为贵重的,宋窈也不敢随意当了,便留了下来,也并不准备带走。
将这盒子放进秦嬷嬷手中,宋窈语带感激,“这么长时间,谢谢嬷嬷照顾我,至于嬷嬷说的,宋窈也无法,嬷嬷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求个安稳度日罢了,公子的决定,哪里是我能左右的,这东西还请嬷嬷手下,祝嬷嬷以后能再觅得良主罢。”
“你……”秦嬷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边收下了东西,一边苦着脸直叹气,谁让她摊上一个这么不争气的主子,“唉,我这一片心思,这下可算是全白费了。”
秦嬷嬷唉声叹气的走了,宋窈却是站在门口默默出神了许久,才轻吐出一口气,走回衣柜处,点了点同宋萱谈完话后便收拾好的细软。
攒了这么久,加上她打络子得来的钱,虽然不算特别多,也总够她们一家人过上一段时间得了。她和小萱都是苦过来的,花销大的还是爹爹的病,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之后去哪儿,宋窈还没想清楚,她也想过回芦苇村去,当日她们逃亡是受匪患所扰,但今年刚过年关她就听说朝廷已经派了人去剿匪,现在大概也安全了。但是芦苇村唯一的缺点就是偏僻,宋父的病需得时时看护,若复发了怕是不好请大夫。最好还是找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她和小萱可以一边照顾爹爹,一边继续打络子换钱。
总归天大地大,总能有个去处。
有些事情,没有去想时,总会下意识带着些对于未知的恐惧,从而选择逃避,但是
一旦冷静下来做了选择,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忐忑不安了。
合上包裹,宋窈正要关上衣柜门,余光却忽地瞥见了放在包裹旁的另外一个小盒子,盒子是镂空的,透过缝隙隐约还能看到放在里头的绿松石手串的荧荧碧色,以及放在它旁边的蝴蝶玉簪。
宋窈的动作忽地一顿,一直被她刻意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丝难过找到了口子,蓦然让宋窈眼前模糊了一瞬,但是很快,便被宋窈清醒地按了回去,柜门也随之紧紧合上。
宋窈原以为祁钰正忙着给老夫人贺寿的事,短期之内不会过来。却没想到得知此事的当晚,祁钰就来了宋窈这儿。
正准备早早歇下的宋窈属实没有想到,慌忙将刚脱下的外套又穿上出去迎接。
祁钰看上去像是刚从什么宴席上下来,面上还留着一丝未褪的红意,但是面色看起来却有些不善,黑眸沉沉,周身气质冷冽,连向来整洁无尘的衣角都有了几道褶皱。
一进门,祁钰便冷冷地吩咐人备水沐浴,一手随意地脱了外衫,坐到了软榻上。
陈川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见宋窈端了茶水上来要送过去,默默伸手拦住了宋窈,轻摇了摇头。示意公子的心情现在很不好,这会儿还是别过去的好。
宋窈询问地望过去,陈川没说话,这事涉及侯府的私事,他自然不会多言。
其实陈川心里也替自家主子不平。今晚原本是祁府里的家宴,自从祁钰入仕后,因为事忙,再加上祁府里各人心知肚明的那些事,原该一月一次的家宴也是闲置了许久了。
见祁侯和祁钰这对父子的关系始终僵着,老夫人自然看不过眼,便借着过几日过寿的意头,先牵头举办了这次家宴,目的也是想着缓和缓和祁父和祁钰的父子关系,免得日子一长,祁父真一心向着钱氏去了。
老夫人牵头,祁钰纵然心里不屑,也还是去了。却不想他这边给足了面子,祁父却倒是先发了难,先是指责祁钰目中无人,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甚至将已故的夫人也拉了出来。
先夫人算是祁钰的逆鳞,当时祁钰的脸色便瞬间冷了下来,老夫人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毕竟当年的事,说到底还是祁父对不起祁钰和先夫人,偏这么多年过去了,祁父却丝毫未曾觉得歉疚,愈发胳膊肘往外拐,气的老夫人当时便忍不住摔了茶盅。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席后祁钰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出了府来了这里。
不过即使陈川不说原因,宋窈也读懂了他的意思,遂乖乖地侯在了一侧。却不想祁钰反而自己抬起了眼看过来,淡淡道:“拿过来吧。”
宋窈微愣,这才将茶水端了过去。
祁钰接过喝了一口,再放下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祁钰早已经对祁父不再抱有什么幻想,若是哪天他忽然同自己亲热起来,或许那才更值得他意外。
冷冷的笑了一声,所有的情绪便尽数收于眼底,再度变回了宋窈熟悉的那个祁钰。
抬起眼,祁钰看向已经有快一月没见的宋窈,语气温和了些许,“身子调养的如何了?可有按时服药?”
相比于祁钰,这大半月中宋窈的心境可谓是天翻地覆,此时面对祁钰,宋窈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都不太敢抬头,低低道:“回公子的话,奴婢已经好多了。”
张大夫的医术,她是之前就知道的,这一个月的药喝下来,以往那种是不是浑身发冷的感觉的确不曾再有过。
祁钰嗯了一声,“明日再让张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宋窈摇摇头,“奴婢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张大夫了。”
对于祁钰的安排,宋窈向来鲜少推拒,祁钰淡淡看了宋窈一眼,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下眉。
很快,下人便来回报说热水已经备好。
闻言,宋窈忍不住抬头看了祁钰一眼,不知道祁钰此举是不是真的还要在这儿过夜的意思。秦嬷嬷不是说,祁钰如今正忙着老夫人大寿的事么,怎么还有空过来?
虽然自知不大可能,但还是默默在心里祈祷了一番,盼着祁钰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才过来坐坐,这会儿气消了,便想起还有挺多事要忙,于是还是决定不在这里过夜了呢。
上次那碗避子汤给她带来的疼痛实在是让宋窈有了阴影,她真的不想再喝,至于祁钰所谓的停药,宋窈也早默认了是为了让她休养的缘故。
可事实还是让宋窈失望了,祁钰还是放下茶杯,去了浴房。
宋窈还在疑惑祁钰为何只字不提他要娶亲的事时,祁钰便已经沐浴完回来了。见宋窈心不在焉的,祁钰也发现了宋窈的反常。
“怎么了,这段时间我事忙,的确顾不上这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宋窈忙回过神,看着祁钰依然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底的不安更深,但面上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祁钰双眸微眯,盯着宋窈看了一会儿,见宋窈只垂着头不说话,面色明显有了些不悦。
但想起自己许久未过来,许是那些下人嚼舌根惹得宋窈心里不大痛快,便也罢了。
祁钰没再深问,他今日过来,不全算是一时兴起,也正好是有事要同宋窈说。
祁钰道:“明日你便收拾一些东西,后天我会让陈川接你和你父亲妹妹一道出城去城外的庄子上。”
宋窈微惊,抬起头,疑惑道:“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何要出去?”
提到这个,祁钰面色微沉了沉,看向宋窈清亮的眸子,却并不打算多解释,只道:“近日京中事多,忙乱的很,等忙完了,我再接你回来。”
若是以往,宋窈看出了祁钰没有解释的意思,自然识相的不会再问,可今日,宋窈却仿佛猜到了什么,来不及斟酌,便已经脱口道:“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寿辰和公子要娶亲的事?”
看到祁钰皱眉看过来的目光,宋窈知道,她猜对了。可是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送她去城外庄子呢?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么?
宋窈不觉得祁钰要做什么事,还会考虑她的感受,怕她难过什么的。况且祁钰也说了,忙完了再接她回来,回来做什么,继续偷偷摸摸做他的外室么。
宋窈慢慢后退了一步,她想她的担忧果然是对的,祁钰早已习惯了对别人生杀予夺,她的去留从来就由不得她做主。对于祁钰的决定,她从来就只有接受的份儿,至于她想不想,愿不愿,也从来都不在祁钰的考虑范围。
宋窈轻轻吸一口气,低低道:“公子,如果奴婢说……奴婢不愿呢?”
祁钰似未曾想过宋窈会知道这些,更未曾想过宋窈会有这个回答,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宋窈咬了咬唇,在祁钰面前,她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敢多话的,可是今日,宋窈却第一次鼓起勇气来,向祁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宋窈俯身一拜,语气有些微颤,却十分认真。
“公子,奴婢十分感激您当初对奴婢一家的救命之恩,也感激您不嫌弃奴婢出身微贱,让奴婢服侍您左右。只是当日您也说过,您对于奴婢不过是各取所需,让奴婢安分守己,日后自然会给奴婢一笔安身银子。如今您即将娶亲,若是再留着奴婢,怕是夫人也会介意,还请您看在奴婢服侍您还算尽力的份上,放奴婢自由吧。公子放心,奴婢以后也同样会谨言慎行,绝不会给您带来一丝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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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女儿要走,小祁开始要初步发疯了,我觉得女儿想跑一大半可能是被祁钰吓得
第26章